正文 136 璋琦 文 / 蕭七七
開安客棧的窗縫中透出一絲寒氣,阿丑看著手中拿來暖手的,熱氣騰騰的茶杯,聽完了錢之璋的講述。
事情真假,她也不敢斷定。
錢夫人雖是個野心大的,但平日行事穩重,就算有所圖謀,也是神不知鬼不覺,做得滴水不漏,不急不躁。
但如今這一出,轉變太大。
到底是想在自己兒子考中功名之前,肅清家門,還是錢之璋在撒謊?
「你先在這住下吧,我會想想法子。」是非黑白,她會叫上善閣查清楚。
這些日子,阿丑一直在盤算找店面、招人的事情,而上善閣,在她委託查清錢府內情之後不久,就給出結果。
「那個錢之璋,平素雖然頑皮,大事上卻有些怯懦,不敢隨意撒謊,」老翁解釋分析,「他所言屬實,錢夫人的確給他下了個大套。如今既然已經逃出來,貿然回去更加不好,不如將錯就錯。」
阿丑瞥了老翁一眼:「你怎麼給我拿起主意來了?」上善閣不是只提供信息嗎?怎麼這次開始指手畫腳?
「姑娘,老朽也是不想姑娘難做,據你看,錢家如何?」老翁攤出根本性的問題。
「錢家也是大族,可是比起京中這些王侯將相,還是差了一個檔次。」阿丑實話實說。錢家雖然出了不少進士,根系盤根錯節,可惜並無聲名顯赫之人,出將入相。在淮南,靠上錢家,就是爬到了最高層。可是在建業,錢家的關係,作用不大。
「那姑娘看。錢之琦如何?」老翁又問。
「錢之琦,少時負盛名,又出生名門,才華是有的,但就是倨傲過分。」阿丑中肯地說。錢之琦似乎很瞧不上許多人,包括她,在錢府的時候,就每每對她視若無睹。就算阿丑主動和他交談,也是愛理不理。
老翁繼續點撥:「那你覺得,錢之琦日後前途何如?」
「不會出於其父之上。」阿丑搖頭,「你這樣說來,錢之璋……」
「錢之璋,依姑娘喜好就成。他們兩兄弟之爭勢必不可免,既然錢之琦不能成就大業。姑娘又何必顧忌太多?若喜歡,把錢之璋留在身邊。他感念姑娘知遇之恩。日後說不定能成為一大助力;若不喜歡,隨便處置就是。」老翁給她出主意。
阿丑無奈一笑:「你也知道我如今正是缺人的時候,錢之璋,我留在堇堂試試吧。」
東宮坐落在建業城西面,背靠群山。冬日的濕冷令人難受,不過東宮地龍一直燒得很旺。此刻房中溫暖如春。
「她已經到了?」太子慕天弘問。
夏翌辰只是點頭,也不言語。
「你再這麼懶下去,怕是開春換下大氅,就要令京城一干姑娘傷透心了!」俞則軒不假思索地諷刺。
夏翌辰這張臉。出現在哪都是焦點,加上那身份,儘管是紈褲,還是愛慕者無數。用龍鈺公主的話來說,雖然品行不佳,看一看也是好的。
但是這些姑娘們如果知道她們心中的第一人,發胖變醜了,可不知要多傷心……
「則軒,你是不是手癢,想和我切磋一下?」夏翌辰桃花眼笑意不明。
「別別,我還不想死。」俞則軒連忙擺手。這傢伙算不上武藝全才,可是右手的輕鴻劍,大多數人只見識過他的韜光養晦,只有少數幾個熟人明白,能從他劍下逃出來——妄想!
慕天弘制止了他們的調侃:「你們兩個,平日都不是多話的人,一碰在一起,就不用談正事了。翌辰,她目前有什麼打算?」
「打算?」夏翌辰摸了摸稜角分明的下巴,「堇堂,卻又不是堇堂。」
「怎麼說?」慕天弘有些好奇,他知道夏翌辰這傢伙說話從來稀奇古怪,可是每當古怪,才是有價值的苗頭。
「她自己或許都沒明白她想做什麼。」夏翌辰點著頭,說出自己的揣測。
慕天弘合上手中的公文:「很多時候,人們都不明白自己想做什麼,翌辰,你又何嘗明白?」
夏翌辰不理會他的問題,也可以說,是在繼續逃避:「阿丑在做堇堂,可是手已經伸到朝堂了。其實她可以比容清瀾做得更好,就看殿下怎麼引導。」
慕天弘有些好笑:「引導一個你,本王已經夠累了,再引導一個她?」他搖搖頭,似乎十分無奈。
「引導不引導,可以慢慢談,關鍵是,她現在能起什麼作用。」俞則軒發問。
夏翌辰擺手:「你信不信,你把朝堂問題扔到她面前,她也不會後退。大約是淮南做得太順,她現在有點肆無忌憚,我怕他鋒芒太露會出事。」
俞則軒似乎聽到了什麼新鮮的見聞:「唉,翌辰,你什麼時候,開始擔心一個棋子的安危了?」說著拚命使眼色,意思是讓慕天弘逼問。
慕天弘看著這對活寶,有些啼笑皆非。但他從來都不是愛玩笑的人,直接跳過了俞則軒的打趣:「你派人盯著她,別出事。且看她能不能斗倒永和堂,跋扈不是關鍵,有些很跋扈的人,也很有本事。只要她別出事就好。」
「我自會派人盯著。」夏翌辰有氣無力地答應。
堇堂在淮南的路子已經走成熟,因此除了最初找店面、招人花了心思,其餘的經營模式等等,阿丑都沒有多操心。
何思峻、金大成、杜一升留守淮南,只有念心和田秋妹跟來了建業,至於那個錢之璋,阿丑在詢問了他的意思後,決定把他留在堇堂。
「你是錢家嫡長子,我自不好讓你做什麼粗活,不過你既然決定不回去,我總不能讓你閒在那裡,就算跟著,長些見識吧!」
阿丑解釋完,錢之璋卻沉默了。
「阿丑姑娘,我……待在建業,我總不好白吃白住,我,既然來了,我也想學些東西,姑娘不要把我當成什麼錢府公子,」錢之璋落寞地歎口氣,「我既然從錢府出來了,也就不再是什麼公子了。姑娘幫了我許多,我不好再麻煩姑娘。」
「我只當你是為了學東西,身份擺在那裡,你不能忽視,也不能放棄。有時候我們需要忘記過去,以便日後愉快輕鬆地生活;有時候我們需要銘記過去,因為你要從失敗的地方站起來。你在堇堂,從夥計做起吧。」既然你願意學,我就看看,孺子是不是可教也。
錢之璋似乎找到了短暫的人生目標,變得神采熠熠起來。
堇堂的生意步上正軌,阿丑也逐漸從賬冊、進銷中解放出來,想要尋摸機會瞭解朝堂。
「永和堂給蘇公公送了一筆大禮?」阿丑聽著夏翌辰說的消息,不由思考起來。
「我來告訴你此事,怕是永和堂已經謀劃著反擊了,你有何打算?」夏翌辰問。
「沒有打算。」阿丑直言不諱。
夏翌辰不由輕笑:她每次說沒有打算,都是最好的打算。
「世子,容我說一句大逆不道的話。」阿丑偏頭道。
夏翌辰微微頷首。大逆不道,他平日就不是拘小節的人,說什麼沒關係。
阿丑敲了敲桌面:「大乾,內憂外患,不解決,怕是日子不長了。」
「如何說?」夏翌辰不以為意。
「內憂,你們的內部制度弊病太多。一個採買太監,我看用度比錢展業還好。長此以往,朝廷虧空,不知要損失多少,而且還連累百姓。淮南道的連鎖貪墨,還不足以說明問題嗎?」阿丑頗有些感慨。
「那外患呢?」夏翌辰語氣依舊輕鬆。
「你久在京城建業,目之所及就是太子和四王爺,太子和四王爺。可是在四王爺之外,大乾還有很多威脅。淮南道的山賊,可就不是四王爺,也不是你們的人。你們內鬥良久,反而讓外人尋了空子。雖然這內鬥,並非你們所願。」
夏翌辰看了阿丑許久,飄渺一笑:「你果真是個有意思的人。」
誠如太子慕天弘所言,跋扈的人未必就是自傲糊塗的井底之蛙。跋扈,只是一種行事方式。他今日方深信不疑。
「我有沒有意思不重要,」阿丑攤開雙手,「我雖不贊成如今的體制,卻也無力改變,只能先生存下去再說。永和堂反撲,我可是隨時做好準備的。代價總會有,鮮血還是什麼,我都拭目以待。」
夏翌辰桃花眼疑惑地看著無所畏懼的阿丑,有些不明白她在想什麼。
罷了,他能操心的,都操心完了。也許最初,太子表哥就是這樣無奈地點撥自己,引導自己,他突然有了些愧疚。
「對了,」阿丑突然說,「春闈近在眼前,怕是四王爺要和你們搶新科進士。我打算故技重施,用醫藥籠絡士子舉人,到時候只說是太子的主意,太子出的錢財。」
夏翌辰不意她這麼主動幫太子,桃花眼笑意迷濛:「多謝阿丑姑娘費心。」不過也是,幫助太子,就是對付四王爺,對付四王爺,就是對付容清瀾。
「不必多謝,堇堂自有堇堂的好處。」阿丑淡笑著搖晃手中茶杯。
ps:二更,今天抱歉只有兩更,畢業照神馬的事情很多,最近畢業季俗事特別多,請大家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