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074 文 / 邢嘉儀
醞釀了幾天的雨終於在這個凌晨落下,細細密密的雨絲打落在涼歌身上,連同冬夜的寒,一起鑽進涼歌的肌膚裡,全身上下流淌著一股寒潮。
「boss,沒想到那個銘鑫企業的老總那麼難纏,這都幾點了!」白楓扶著莫錦天從ktv出來,坐上車後,開車的同時,忍不住牢騷滿腹。
莫錦天沒說話,手扶額,酒精在額頭肆意發酵,加上心情抑鬱,整個人沉悶且難受。
「boss,您沒事吧?」白楓察覺出莫錦天今夜與往日喝了酒不同,不免擔心一問。
莫錦天還算清醒,沉聲回他,「就近找一家酒店吧。」
自從涼歌離開後,他再也沒有回過錦園,他知道,一回去,思念和回憶佔滿整個身心,除了傷心一地之外,尋不到半點快樂的味道。
白楓自是明瞭,歎了聲氣,說:「既然boss那麼在乎少夫人,何不把她接回來呢?」
莫錦天唇拉成一條直線,陰沉的臉上劃出一抹濃濃的憂傷。
「對了boss,您前些日子讓我打探少夫人的消息,少夫人就在這家火鍋店上班!」上次他正準備匯報關於涼歌的消息,卻被莫錦天怒聲打斷,但車子經過涼歌上班的地方,白楓還是破膽提醒了聲。
經他提醒,莫錦天還是情不自禁把視線望了出去,看著二樓普普通通的火鍋店,他的心猛地抽緊,無法置信,她竟不辭辛苦做起了服務員。
她不是和韓少偉舊情復燃了嗎?
白楓把車子停了下來,繼續說到:「這家店的老闆娘待人還算不錯,我聽她說,少夫人不僅勤快,而且脾氣特別好,她剛去那會兒還受其他服務員的欺負,後來那些服務員被老闆娘批評了一頓,對少夫人的態度才有了和緩。」
白楓的話,讓莫錦天心跟著隱隱作痛,縱然他再生氣,卻做不到對她置之不顧。
「走吧。」他聲音涼涼的,不帶任何感情,似這個雨夜,雖然雨勢不大,但空氣中卻帶著冷刺的寒。
車子繼續緩緩前行,莫錦天在聽了涼歌的境況後,整顆心再也難以撫平,深邃的眸光在幽暗的路邊游移,路燈熄滅,僅有車光灑在寬闊的馬路上,被雨滴侵濕的馬路,與黑夜著成一色,放眼望去,這座繁華的城市若有若無。
不知道是心情壓抑,還是喝了酒的緣故,莫錦天突感不適,按下車窗,把臉朝向窗外,任憑寒風淌在臉上。
「boss,您沒事吧?」白楓從未見過莫錦天有這種舉動,擔心之餘,再次熄了引擎,輕聲詢問。
莫錦天答非所問道:「我現在終於理會她那句暈車的時候生不如死了,她每次也是這樣,把臉朝向窗外,任憑寒風吹拂著臉,那會兒我還擔心她凍感冒了,呵呵……」
只有在有了醉意後,莫錦天才願意敞露心扉,只是那一抹甜意過後,唇角和內心竟全是苦味深深。
酒醉可以裝糊塗,卻矇混不了那顆心,他越想模糊的東西,卻越清晰。
小雨點在風中亂舞,吹拂在莫錦天的臉上,冰涼涼的感覺,讓他清醒幾分,他只是隨意一瞟,竟看到了路邊的人。
車光剛好落在的地方,那身衣服,如此熟悉。
他蹙了蹙眉,隨即指向路邊,不太確定的問:「白楓,你去幫我看看……」
白楓這才看去,驚奇之下,連忙下了車。
燈光輻照的區域下,白楓藉著光暈,細細看了下躺在地上的人,心猛地一震,不顧平時的沉穩內斂,大呼一聲:「boss,真的是少夫人!」
又驚又喜之下,白楓正準備伸出手將涼歌從地上抱起來,但很快,他便被莫錦天推開。
等他反應過來時,地上的人已經被莫錦天抱離了地面。
此中速度,異常驚人。
「找一家就近的酒店!」白楓剛上車,莫錦天氣急敗壞的說。
白楓不敢拖延半分,忙尋找附近的酒店。
在雨裡淋了近一個小時的涼歌全身冰冷的沒有半點溫度,全身濕漉漉的她,此時凍得不省人事。
現下的莫錦天全身每個細胞都在顫抖,從未有過的擔憂,讓他急的渾身發抖。
很快,涼歌身上的濕意已經侵濕了他的西裝,那種寒意,讓他萬分心疼。
「涼歌,你別嚇我……」他嘴裡喃喃,瞬即,貼下一個綿軟的吻在她額上。
酒店房間,莫錦天放好熱水,把涼歌的濕衣服脫掉,小心翼翼的把她放進浴缸,讓熱流驅走她身上的寒意,一隻手更是細心的拖著她的後腦勺,生怕不小心她會溺到水裡去。
身體裡有了回溫的跡象,不省人事的涼歌才有了絲絲反應,她閉著眼,嘴裡不停的念叨著莫錦天的名字。
每每一聲,都會讓莫錦天心揪揪的痛。
用浴巾把她裹住,放在床上,更以前一樣,他習慣性的在她額頭附上一吻。
因為她曾說過,她最幸福的事便是被他哄著入睡,吻著起床。
雖是她無意中的一句話,卻是莫錦天聽過最簡單最溫馨的願望。
如果可以,他多想這樣的日子長此以往。
床上的人兒輕輕的蠕動了一下,光暈灑在她的臉上,剛泡了澡,臉色不似剛才那麼差了,有了一絲紅潤的臉,稚嫩的小臉龐,活脫脫一個單純的孩子。
他那天竟目光猙獰的對她說了那麼多狠話。
如果他大度一點,包容她,是不是兩個人還幸福甜蜜的生活在一起?
他哪有不愛她,他簡直愛到了骨子裡,這一個多月,他夜夜用酒精麻醉自己,只有在醉了酒之後,他才可以趁著意識模糊,去回味他們曾有的恩愛幸福。
「錦天,你為什麼不相信我……為什麼……」莫錦天正看她看得出神,只聽她把被子揮開,發出一聲痛苦的聲音。
莫錦天心緊了緊,伸手幫她蓋被子,卻被涼歌緊緊抓住,只聽她說:「錦天,不要走……」
他怔住,看著雙眼緊閉的涼歌,過了一會,才鬆動嘴唇,輕柔的說:「我不走……」
床上的人兒這才放心了般,不再鬧騰,繼續沉睡,只是抓住莫錦天的手,卻死死不願鬆開。
莫錦天歎了歎氣,臉上除了幾分無可奈何外,又滿是心疼,悄然問心,涼歌,我該拿你怎麼辦,怎麼辦……
給他洗澡的時候,他才發現她喝了酒,而且還醉的不省人事,想到這,他心又鼓著一抹痛,不禁想起他上一次醉酒,因為怒氣而強要了她。
他因為她而醉,而她呢?
為了讓她睡得舒服一些,莫錦天用手輕輕的揉著她的髮絲,縱使他很疲憊,喝了酒的胃也很難受,但看到她,他便捨不得浪費接觸她的機會。
守了半夜,莫錦天睡意沉沉,輕輕掀開被子,像不曾發生過不愉快般,一如往常的摟著她,將她的頭按在自己堅實的胸膛,相擁而眠。
涼歌在一陣頭疼中醒來,她睜開眼,看著四周陌生的一切,用手揉了揉太陽穴,努力回想昨晚的一切,卻只記得在ktv喝酒的畫面,全然不記得自己怎麼到了酒店。
「我怎麼會在這裡?」她坐起身,忍不住嘀咕一聲,正好奇間,只聽浴室傳來嘩啦啦的水聲,她這才注意到自己的穿著。
浴袍圍在身上,昨天穿的衣服散在地上,她無不驚恐的尖叫一聲。
浴室裡的水流聲戛然而止,隨後,莫錦天渾身赤-裸的出現在涼歌面前。
「怎麼了?」見涼歌安然無恙的坐在床上,整個人蒙住耳朵,沉聲問道。
熟悉的聲音讓涼歌一愣,她慢慢調轉視線,眸光落在莫錦天身上,但緊接,又是她一聲帶有責備的尖叫:「你怎麼不穿衣服!」
雖然只是快速一眼,但涼歌還是過目不忘。
那凹凸有致的肌肉,加上帥氣又有型的臉蛋,讓涼歌臉紅到耳根之時,心砰砰的顫抖個不停。
雖然和他同床共眠了那麼久,但見到他衣不蔽體的樣子,涼歌還是羞澀的不敢直視,但心間跳躍的小火苗又讓她禁不住想要打量他此時的神情。
「我以為有人持刀搶劫呢!」他倒是鎮定,回答她的話也極具幽默。
涼歌哪會聽不懂他的打趣,只是淡淡一句:「我還以為……我還以為……」
看她緊張得連話都說不清,莫錦天笑著補充:「還以為又和上次一樣,稀里糊塗被我吃了?」
這話多多少少有些諷刺,加上兩人之間還有誤會在,涼歌臉上沒有半點喜樂,只是輕描淡寫的說:「昨晚被她們叫去唱歌,喝了一點兒酒。」
莫錦天從她語氣裡聽出一股陌生勁兒,心下一氣,說:「那你的酒量的確不佳,不然也不會像垃圾一樣倒在路邊!」
垃圾!涼歌渾身顫了顫,背脊發涼,這才抬眼看了下他,但因為他沒穿衣服,涼歌把目光挪了挪,接應他的話,「早就被當作垃圾一樣丟了,還在乎那麼多幹嘛?」
她說得沒心沒肺,卻用了反問的語調,像是故意在和莫錦天置氣。
她還是在意那些話的。
因為韓少偉的幾張照片,他便給她治罪,而且也不說明,直接用殘暴的方式對她。
換做別人,她頂多難過一下,可他,卻讓她心怒,心疼,甚至,心灰意冷。
聽她對自己滿不在乎的語氣,莫錦天忍不住一氣,箭步上前,掐住她的下巴,咬著牙,狠狠道:「我大半夜把你從馬路邊撿回來,不是聽你說風涼話的!」
他原本想心平氣和對她說,卻還是被她的語氣激怒。
下巴被他擭得生疼,涼歌用指甲扣住指腹,隱忍著那股痛。
她眼睛裡佈滿了淚水,不知道是難過,還是因為那抹疼意。
莫錦天看得心疼,這才鬆開她,無奈一聲:「涼歌,你不要氣我,如果可以的話,我寧願有些東西永遠不知道,這樣我就可以一直寵著你,哪怕你騙我也好!」
他也會有無可奈何的時候,他莫錦天多麼高高在上的人,也會遇到難題。
涼歌看著他挺拔俊逸的身姿,呵呵地笑:「既然你過不了心裡的那道坎,又何必勉強自己?」說到底,他還是不相信她。
沒有什麼比不信任更致命的吧。
因為憤怒,莫錦天倏然轉身,眸間因為睡眠不足而挑起一抹腥紅,怒視她,「慕涼歌,你是鐵了心要跟他和好?」
涼歌停止笑,冷哼一聲:「枉費你在商場上混跡這麼多年,竟中了別人的障眼法!」
那些照片好似在他腦膜上刻下了深厚的印跡,即便涼歌告訴他,是韓少偉的耍的把戲,他也未必會相信。
「你什麼意思?」他看著她,神色疑惑。
她受不了他那雙充滿懷疑的目光,不管他是因為她的話,還是因為不信任她,一樣尖利的像一把刀。
「你不信任我,我說再多你也不會相信,而且,也沒有解釋的必要了!」涼歌打消解釋的念頭,目光定定的看著他,唇角微動,似笑非笑。
這樣的言語,像涼水傾頂,讓莫錦天從頭到腳的冷。
那冷漠的眼神,那滿不在乎的語氣,還是他深愛的慕涼歌嗎?
他的安靜中,帶著一股危險的氣息,接觸的時間長了,涼歌自然也瞭解到他的脾氣,不願再出言激怒他,保持沉默,兩人就這麼僵持著。
「我知道我那晚很混蛋,但是涼歌,我心裡是有你的……」良久,他沉沉的聲音傳來,刺破房間裡城牆一般厚實的安靜。
她抱著自己的膝蓋,心疼得絞成一團,擰巴得難受。
說這些有什麼用,他還是不信任她。
「那又如何?」她望著他,聲音裡滿是失望:「你還是不相信我,你嫌我髒,嫌我被別人玩剩,嫌我的過去,嫌我的出身,嫌我的父母……」
她說著說著,眼淚就止不住的流了下來,和著那股心疼勁兒,竟一發不可收拾。
莫錦天看著那一行行落下的淚,還有那些數落他不是的言語,他的心情複雜不堪。
「可我依然愛你。」他過了一會,聲音沉沉,艱澀,卻很是情深。
那句話無不在說,即使她犯了錯,和別人上了床,他還是忍不住愛她。
他是在無奈這種感受,還是在愛與不愛之間徘徊不定呢?
他們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涼歌搖搖頭,低著眉,說:「謝謝你昨晚的搭救,從此以後,我會離你遠遠的,不會再給你添堵!」
她前半句憂傷滿懷,後兩個字卻篤定堅決。
莫錦天眼裡閃出一抹驚慌,但很快,眸色一黯,自嘲一句:「是啊,我幾乎和你撕破臉了,現在又腆著臉來討好你,我莫錦天什麼時候這麼沒有脾氣了……」
涼歌不再去看他,眼淚滴落在被子上,洇濕了綿軟的被子,但很快便無影無蹤。
若是那悲傷的感覺也似這留下的眼淚,在短時間便消失不見,那該多好,至少心不會痛的無法抑制。
「叮鈴鈴……」莫錦天放在床邊的手機響起,他拿過電話,接起。
趁他背對自己的時間,涼歌沒志氣的看著他堅實的背脊,心像是被鞭子抽打著疼。
他接完電話,面無表情的掃了她一眼,不帶任何感情的說:「玲媛知道了你和韓少偉的事,病倒在醫院裡,這下滿意了?」
對於蘇玲媛,涼歌至始至終是抱著愧疚的,但是數落她的人是莫錦天,她便氣火攻心,瞪視他,故意沒心沒肺回到:「如果沒有她的出現,韓少偉哪會和我分手?」
她真的氣得不理智了,心裡那麼憎恨韓少偉,她竟然還像個怨婦一樣把錯歸結到蘇玲媛身上,慕涼歌,你是怎麼了!
不用去看,便可以想像出莫錦天憤怒的樣子。
床前的人沉默了許久,才幽幽一句:「慕涼歌,你好自為之!」
她以為他會大發雷霆,會氣得想掐死她,卻沒想到他只是這麼一句。
只是這四個字,足以刺傷她。
叫她好自為之,是叮囑,還是警醒?
呵呵,恐怕在他眼裡,她已經無藥可救了吧……
莫錦天從酒店出來後,直接開車去了醫院。
醫院裡,蘇玲媛正發了瘋似的哭鬧,莫錦天剛走到病房門口,便聽見病房裡傳來一陣爭吵聲。
「韓少偉,你竟然讓那個女人懷了你的孩子!」蘇玲媛的聲音尖利,沒有半點生病的樣子。
「玲媛,醫生說你情緒不穩定,不要再鬧了!」韓少偉的聲音裡透著一股氣惱,隨即便傳來蘇玲媛的嗚咽聲。
「好啦好啦,怎麼會不愛你呢,那女人用那些照片來威脅我,我一時之間亂了心智,才把照片傳進表哥的手機裡……」
「韓少偉,你他媽真混蛋,害得我表哥誤會表嫂,還讓我那天發瘋去侮辱表嫂,你他媽安的什麼心!」
「……」
爭吵的聲音莫錦天已經聽不清了,此時的他只想找到慕涼歌。
只想找到她!
涼歌穿著那身濕噠噠的衣服出了酒店,人本來就沒有精神,加上這副狼狽的樣子,所以從酒店出來,受到不少驚異的眼神,不過,她心已經麻木了,哪會在意這些。
腳下踩著枯黃的樹葉,還有零星落下的葉子,特別能觸動她的傷心情緒,那些枯敗的落葉,如同她曾經絢麗過的幸福,如今,幸福流走,除了一地傷心外,再無任何開心的痕跡。
她蹲下身,撿起腳下的枯葉,淚,輕易便流了下來,更不忍心往前走,一條道路全是樹葉鋪築,還未踩上去,涼歌便感覺到疼,好似她的心,沒有故意去觸碰,卻疼痛不止。
悲傷的時候,看到任何事物都是敏感的,一觸碰,便是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