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070 文 / 邢嘉儀
「方助理,能不能問你一件事?」面對一臉冷色的方浩,涼歌畏懼不說,聲音裡也滿是怯意。
「少夫人請問。」他面不改色,一本正經。
涼歌抿了抿唇,過了會,才問:「錦天這幾天還好嗎?」
想了想,她與莫錦天之間的矛盾是兩個人的事,再說,莫錦天那麼有原則的人,不見得會把煩惱給一個下屬說,所以她只是平淡的問候一句。
不過,她的內心,十分想要瞭解他的境況。
記得上次他喝醉酒還是和張默耀吃飯的那次,之後,即便有應酬,他也喝得少,還對她說,為了早早抽身飯局,他至少得保持七分清醒,不然回來酒氣熏天,招惹她煩。
都說借酒澆愁,莫非她真的做錯了什麼事?
「這幾天我都在錦園,對boss的情況不瞭解。」方浩的聲音依舊冷冷淡淡。
沒問出個所以然,涼歌整個人看上去無精打采不說,一整天沒有吃下一口飯,臉色看上去也不大好,腦袋暈沉沉的,她朝方浩點了點頭,轉身便上了樓。
進了臥室,她把房間整理了遍,躺在床上,眼睛盯著天花板,暗暗惱煩劉勤思懷孕的事。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她還打算告訴莫錦天,讓他幫忙想個辦法,誰知道那晚回來竟對她大發脾氣,現在想想,幸好沒有告訴他,這件事關乎韓少偉,如果他一個誤會,她百口莫辯,而且這事還因她而起。
「砰!」門撞擊牆壁的聲音,打破了臥室的平靜。
涼歌從床上驚坐起,面對眼前目光冷冽的男人,她全身的毛孔瞬間收縮,驚怕的視線望著他,只聽見她細若蚊蠅的聲音,「錦天……」
莫錦天一身阿瑪尼西裝,帥氣的五官在燈光的輝映下,流瀉出他冷酷的氣息。
幾天不見,他帥氣依舊,而且一身正裝之下,張揚著男性的霸氣,這個男人,好像任何時候都迷人得讓人難以招架。
只是,他表情的冷冰,還是讓涼歌無形中生出了幾分畏忌來。
他面無表情地朝她走過去,而她因為緊張而微微瑟縮,就連他打量的目光,她也避之不及。
頭頂發出一聲輕蔑,「你很心虛?」
涼歌這才仰起頭,面對他徹骨的冷漠。
幾天不見,她好像瘦了,而且黑眼圈深重,難道她是因為想他而失眠嗎?
他視線落定在她嬌小的臉蛋上,面對她的憔悴,他剛還氣鼓鼓的心,突生心疼。
涼歌不解,看著他,問:「錦天,能不能告訴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他輕視的語氣,冰冷的眼神,讓她一顆心抽打著痛。
被她這樣一問,莫錦天疼惜之意驟然間消失,繼而臉色更加冷沉。
「你慕涼歌純真善良,哪會犯錯?」他轉身,背對她,禁不住一聲冷笑。
那樣的語氣讓涼歌猶似回到了最初,不,比最初還要傷磨人心,因為那時候對他沒有過多的感情,而現在,整顆心都是他,他的每個細微表情她都在意著,更何況還是這樣疏離的語氣。
「你每次連名帶姓的稱呼我,要麼就是警示我,要麼……就是我做錯了什麼事……」這麼久以來,她倒是有了一番解悟。
「你說的沒錯,我的確在生你的氣,而且再無打算原諒!」他突然轉身,帥氣的臉上騰升怒潮,語氣變得堅決且憤恨。
這還是那個整天在耳邊說盡綿綿情話的男人嗎?
再無原諒?那麼決絕!
涼歌一陣驚慌,掀開被子,下床,走近他,像仰望遙不可及的星辰般仰視他,「真的再無原諒嗎?」
她心裡有太多疑惑,以為就著他的怒氣,她會把事情問個清楚,竟在口齒交錯間,緊著他這句話不放。
想到上次她從錦園徒步去參加金菲兒的婚禮,他追趕上她,吻著她,擁住她,那些蝕骨綿綿的情話依然遊蕩在耳邊,此刻,他竟然恨透了她。
面對這份幸福,她一直患得患失,所以莫錦天一個不好的情緒都會把她所有的信心覆滅。
他沒想到她會反問他,因為心裡裝滿對她的愛,他無法口是心非的說是,正因為那份太在乎而引發的憤怒,更讓他不能輕易原諒她。
當那些照片出現在手機上時,他整個人如同崩潰了般,恰逢送銘鑫企業的老總,無意中竟看到她當著不少人的面與韓少偉緊緊相擁,還有那明媚的笑意,如同幸福的小女人依偎在韓少偉的肩膀上,所有的一切,像一把刀子深深的刺入他的心房,讓他痛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當時,他極力掩蓋他心中的怒火,安慰自己,說他們只是普通朋友,所以開車回了公司,但隨後那些她與韓少偉親密接吻,床上恩愛纏綿的火熱照片一張張映入眼簾時,他的肺像是炸了般,有種想要把她生吞活剝的衝動。
晚上去酒吧借酒澆愁,喝得醉醺醺的他回到臥室,面對她的一臉無辜,他憤慨難當,不知疼惜的強要了她。
翌日,看著被他欺凌得滿身瘀傷的她,內心還是止不住心疼她,縱使怒不可遏,但他還是尚留一份理智,只是懲罰性的禁了她的足,更是給她坦白的機會,沒想到她竟然毫不知錯,還一副極其委屈的樣子。
連韓少偉都親口承認是酒後……只聽到這裡,他再也沒有勇氣往下聽,掛斷電話,從未有過的挫敗感,讓他整天公務不理,在辦公室一整天的呆坐。
如果那些照片是假的,可他親眼看到她笑容滿面的縮在韓少偉的懷中……
「你以為你有多高貴?」他冷哼一聲,冷眸落在她略顯蒼白的臉上,「你只不過是被人玩弄了四年的爛貨!」
他不知哪裡來的怒氣,幾乎咬著牙說到。
他的話,像是一道閃電劈過涼歌頭頂,讓她一陣恍惚之後,整顆心才後知後覺的疼起來。
眼眶蓄滿淚水,但她一直隱忍,心底竄起的那股疼,使她眼圈通紅,她張了張輕薄的嘴唇,良久沒有發出一個聲音來。
從小到大,受過孫玉梅無數的言語侮辱,卻沒有這一句來得傷人。
眼前的男人,她幾乎愛之入骨,竟如此羞辱她。
他以為她不說話是無話可說,繼續在她傷口上撒鹽,「你真以為我這裡是回收站?不值錢的東西我也上心?」
他目光緊盯她,似乎要穿透她的臉。
涼歌的心已經不能用疼痛來形容了吧。
那些言語讓她難以消化,頭腦發脹間,她已經沒有思考的能力了,一雙空洞的眸子更是蒼茫。
「裝可憐,扮無辜,假好人,慕涼歌,演技不錯,看來我當初沒有挑錯人!」他用手勾起她的下巴,審訊的目光中帶著冷冷的蔑視,「你知道嗎?那些情話都是假的,你以為我會愛上你,你也不看看你什麼出身,你頂多是我空虛期間的一個暖床工具,我心裡只有她的影子,那些衣服,便是最好的證明!」
他說完,視線一轉,便落在一旁的衣櫥裡。
涼歌的心擰得死緊,如果說,有一種疼會使人肝腸寸斷,那麼此時此刻,她終於品嚐到了。
她以為被韓少偉劈腿才是這一生中過不去的坎,沒想到那只是挫折中的小小一隅,真正的傷痛,而是眼前這個男人,在說了愛她之後,又若施加酷刑般,否認這一切。
而且,還是在她對他情根深種時。
「所以……所以你才會一次次地讓我穿她的衣服,好慰藉你的思念之情,對嗎?」她眼眶裡氤氳著淚水,加上一臉的淒楚,還有那因為悲痛而微弱的聲音,將她整個人都陷入了悲愴中。
莫錦天喉頭微澀,沉了沉,才說:「這會兒知道聰明了?」
沒想到他直認不諱,連一點愧疚都沒有,在他心裡,她如此廉價。
「其實我早就知道你愛的人並不是我,只是我沉淪在你那些甜言蜜語裡,自我麻醉,以為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她眼中的淚水終於滑落,說到傷心處,她自嘲笑笑,「呵呵,我這個人總是死腦筋,別人說什麼我就信什麼,是不是很傻?」
她那副嘲弄的表情,讓莫錦天的心揪揪的,他暗暗責怪自己,為什麼要說那些狠話,他明明是在乎她的……
「涼歌,我……」
「不用說了,如你所說,我們是各取所需,你不僅治癒了我的情傷,還醫好了我爸的病,還幫我還了那賭徒母親的債……」她頓了頓,唇角擠出一抹笑,儘管眼中閃爍著淚花,依舊擋不住那抹鮮亮,「這樣說起來,我的確欠了你好多,恐怕這輩子都還不清了,謝謝你,莫先生。」
他想說的話被她突然疏淡的語氣打回去,他整個人僵作一團,面色更是冷的驚人。
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因為那些照片,他竟然出言侮辱她,他都說了什麼!
她抬頭望著他,見他沒有任何表情,也知道他的脾氣,所以不再多說廢話,轉過身便去收拾東西。
此刻的她,縱使心狂風亂作,暴雨傾盆,她也得維持表面的平靜。
她想,走出他的視線,找個小角落,肚子舔舐那顆被他言語中傷的裂了痕的心。
「你做什麼?」見她把衣服從衣櫃裡取出來,一件一件放進箱子裡,他終於忍不住發問。
涼歌手頓了頓,但很快便恢復如常,朝他寡淡一笑,不以為意的說:「被人丟棄的垃圾,在一個乾淨的地方只會污染空氣,所以,她選擇去屬於她的角落。」
聽起來雖然有幾分賭氣,但涼歌卻是順著他的意思說。話都說到這份上,她繼續待下去,只不過自取其辱。
他自然聽得出,心裡攜著痛,走過去,握住她的手腕,嗜血般的深邃瞳孔禁錮著她,帶幾分霸道的說:「我不許你走!」
他矛盾的內心已經滋出幾分後悔莫及。
涼歌望著他,笑容裡生出些許疼痛,「莫先生,一切都結束了,放過我吧。」不知怎地,她突然有些累,連回答他的語氣都帶有幾分疲倦。
莫錦天愣了愣,不可置信的問,「這麼久以來,對我連一丁點的愛都沒有?」
他的眼神突然認真,讓涼歌的心顫了顫,但很快便被他剛才那些侮辱性言語取代,她沉下臉,回答他:「莫先生真會說笑,一個只配做暖床工具的女人,豈會假戲真做?況且,她是被人玩弄了四年的爛貨!」
她算是氣急攻心了嗎?才會說出自我羞辱的話來!
「慕涼歌!」他手頭的力度加重,幾乎要把涼歌的手腕捏斷。
她眉頭皺起,眸光裡瀲起疼痛的味道。
「莫先生,請給貧窮的人一個活命的機會,畢竟,離開你,我還得生活。」她眼含著淚,視線落在被他箍緊的手腕上。
「你就這麼想要離開我?」他怒視著她,眼圈紅的猶似要滴出血來,「對我一點愧疚也沒有?」
涼歌埋下頭,不去看他,心似玄鐵般的回答他:「我是對你心存愧疚,但事已至此,只求你放我走!」
儘管那些溫馨的畫面都是做戲,涼歌依舊把它們當美好保存著,更不想多做言語周旋,而傷及那份回憶。
「這麼說來,你是承認了?」他目光淒厲,臉色變得異常難看。
「承認什麼?」她一臉疑問,迎接他一臉的惱怒。
「呵呵,我怎麼忘了你最擅長演戲,儘管你回答了我,也洗不淨你身上的骯髒!」他突然啞啞嘲笑,很是嫌棄的甩開她的手,冷狠道:「你走吧!」
你走吧……層層疊疊的回音,像是從幽幽山谷傳出,沒有一絲鬼魅,有的,只是不願多看一眼的厭惡。
握住她手腕上的手一鬆,她像是失去呼吸般的窒息,心口悶得刺疼得厲害。
這段日子裡,她已經習慣把莫錦天當成唯一的依賴,而今,當她習慣依賴他的時候,他竟要趕她走。
一切,是那麼的猝不及防。
誰說轉身要優的,就是因為這樣,才讓她學會了不去顧慮自己心裡的疼痛,逞能般的表示自己根本不在意,誰知那顆心已經疼得快要廢掉。
她只是帶走了那幾件普普通通的衣服,莫錦天給她買的衣服她一件也沒有拿,只說:「如果這些衣服看了會影響你的心情,等李嫂回來後,你讓她丟了吧。」
那些衣服是「莫太太」的,並不是她慕涼歌的,如他所說,她的身份不配。
還有莫錦天給她的那張副卡,她也放在梳妝台上,她看著他,說:「上次你給我的現金還剩幾百塊,在抽屜裡,還有這部手機……」她像是偷了別人的東西,一樣一樣的交還回去,只是想到劉勤思的事,她又有些猶豫的把手機拿回來,又膽怯的看著他,徵求到:「因為這裡面有聯繫電話,所以這卡能不能給我?」
「不能!」莫錦天的心如被刀割一般,他一顆心亂作一團,她說什麼,他只有排斥。
被他拒絕的聲音嚇得渾身一顫,她咬住下唇,別無他法下,只好把劉勤思的電話號碼抄下來,又想到這件事必須地聯繫韓少偉,她只好硬著頭皮把他的號碼一併抄上。
「謝謝。」她望著他的背影,帶著無比複雜的心情說到。
「以後不要再隨隨便便爬上別人的床了,這樣,會讓人覺得噁心!」她已經走到門口,身後的人突然咬牙切齒道。
涼歌的背脊一陣寒涼,無端的寒意使得她唇齒都在發抖。
「謝謝,以後不會了。」她忍住要掉眼淚的衝動,咬著牙,同樣狠狠回答。
所有的一切止於她那聲有力的關門聲中。
臥室裡,頓挫死一般的沉寂。
莫錦天緊攥著拳頭,胸腔裡的憤怒全部蓄積在拳頭上,一拳揮打在牆壁上,牆壁與骨頭之間的碰撞聲,還有骨骼之間蔓延的疼痛感,都抵不過他心肺炸裂的毀滅感。
涼歌不知道是用怎樣的心情離開錦園的,出了大門口,眼淚才止不住的流,每一顆眼淚都牽動著心肺,引發的疼痛,讓她感覺下一秒便要昏厥過去。
這是第三次離開錦園了,第一次是受蘇華娟的逼迫,第二次是因為瞞著莫錦天偷食避孕藥,這一次,什麼原因,她也說不上來,不愛吧,他不愛她吧……
她還是忍不住找了個理由,又一陣傷心雨下落。
是他親口告訴她,他不愛她,她只是他的暖床工具,只是掃去空虛的玩物,還用她的情史侮辱她,嫌她煩,甚至……嫌她髒。
涼歌越想越疼,走到大門口,便見方浩從車子裡下來,什麼也沒說就把她手裡輕便的箱子接過去。
涼歌也沒有力氣說話,而且這地方根本打不到車,她坐上車,抹去眼淚,即便傷心難過,在人前,她也會忍住眼淚,假裝無恙。
車子在廣場上停下,涼歌整個人呆做一團,沒有半點反應,大約過了十分鐘,方浩才提醒她,「慕小姐,boss交代我送您到這裡,所以,請您下車!」
方浩的言語既客套又冷漠。
涼歌這才回過神,向他說了句謝謝,然後提著箱子下了車。
很快,車子便開離視線,涼歌唇邊的苦味怎麼掩也掩不住。
天幕已經降下來,混著絲絲寒意,道路兩旁的街燈冉冉升起,一瞬間,黑夜主導著這個繁華城市。
涼歌知道自己身無分,但還是提著箱子沿著路燈往前走,想到上一次也是同樣的境況,好在這次不是衣衫單薄,雖然寒風沁骨,但走動起來也沒覺得有多冷。
莫錦天說了那麼狠絕的話,自然不會再來找她,即便是來找她,他們之間已經撕碎了那份「美好」。
想到這兒,涼歌忍不住自嘲一句:慕涼歌,他根本不愛你,為什麼還要來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