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9章 月上梢頭 文 / 檸絮清風
六月底,明月總是姍姍來遲。
銀巽要出征,琉璃總是心神不寧。所以,趁著他在宮中最後一晚,琉璃差了菊香細心安排,她下定決心要見銀巽一面。再怎麼說,他也幫了自己不少的忙。
如今,他要出征打仗了,在戰場上刀劍無眼,希望這一次不會是他們的最後一次相見。雖然今生兩人沒有緣份,但是,她希望彼此能成為朋友。一個真心相待的朋友。
那個冷酷的男人,可以冷漠的無視她滿手水泡,卻因為她的昏倒而緊張萬分。更加細心為她尋來螢火蟲,一解她燃眉之憂。
就算他們之間,不能存在愛情,總可以有友情吧!
朋友要出征,她自然心存擔憂,都怪戰場刀劍無眼不分敵我。或許好好的人出去,就躺著回來了。
前日,琉璃讓菊香連日趕工,做了這個睡蓮荷包。今日,她專門早起,去宮中的佛堂,為銀巽求了一道平安符。
已臨近子夜,月底的月亮總是爬起來晚些,琉璃隱身梅林之中,抬頭眼光迷離的越過參差樹枝,她靠著樹幹,望著天上一輪明月。
梅花賞月獨閒樂,煮酒吟詩論今古。此情此景成獨影,佳人梅林悲慼下。
抬頭明月照常,細心撫摸大地,宮中除了巡邏的侍衛,其他人已睡下。
梅林寂靜一片,如果不是有菊香陪著我,她還真不敢多待。總是心怕著,從那裡衝出的野貓,會把她大大的驚嚇一番。
「菊香,你把宮燈滅的,免得燈火太亮,引來侍衛查看。」琉璃看著菊香手中的蓮花形宮燈,不由皺眉提醒著。
被宮中巡夜侍衛查到,每得又是風波,畢竟她現在還是待罪之身,尚自離開紅鸞宮,還是大罪一條。
「主子想得周到。」說著,菊香提燈,對著裡面的燈芯一吹,就滅了宮燈。
幸好頭上皓月皎潔,到不算很暗,琉璃扶著菊香的手,緊握手心的睡蓮荷包,總是覺得心情激盪,久久不能平靜。
或許是菊香感覺都她手指的顫抖,不由輕聲細語問著:「主子,你怎麼呢?」
琉璃再看來路,還是沒有銀巽的身影,不由著急轉首問著菊香:「菊香,你可有把我,約王爺子時梅林一見之事,告知爺呢?」
「奴才親自帶到,巽王爺也答應,一定見主子一面。」
「那為何人還沒有來呢?」琉璃再次著急追問。
「主子,是你心急了,現在離子時,還有一炷香時間,你就耐心再等等。我看巽王爺並非爽約不守信之人,肯定是在來的路上。」
「希望如此吧!」此時,琉璃心中不祥之感更甚,對於菊香安慰之話,她總覺得不信。
不過,銀巽一直沒有出現,她也只能耐心等著。時間如同手中沙,在不察覺的時候,已隨著指縫流走。
時間不知不覺,已過了子時,而銀巽一直沒有出現。
此刻,菊香對於自己剛才信誓旦旦一說,銀巽不是輕易爽約不守信之人,也產生了質疑。月影輕移,流光似水,總是為夜夢之人送來一縷光明。就怕夜夢噩耗纏身,嚇醒之時,又無處尋覓,於是,月輝無私,充當指引之角色,為夜夢驚醒之人,注入一劑定心劑。
但是,今夜之如水的月色,卻讓她更加添堵。因為月光把銀巽來路照得通亮,她無數次回首而望,那條青石小路,總是空無一人。
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她竟然無理取鬧的怨恨起月光太亮。
「菊香,他為什麼不來呢?」琉璃抓著菊香的手,氣急敗壞的追問著。她的水眸憤憤不平,看著緊緊揣於手心的睡蓮荷包,幾次她都想賭氣丟掉。
但是,一是想到,他可能有事耽誤晚些到,二是菊香辛苦日夜趕工才趕出來的繡工精緻的睡蓮荷包,就這樣被她丟了,還是真暴殄天物。於是,她只能心生悶氣留下。
「主子,夜深露重,子時已過一刻鐘,我們不如先行回去吧!」菊香看著她暗自生悶氣的樣子,不由心疼的勸說著。
琉璃回眸再看青石小路,路上月光柔和似水,就是無一人影,更感心中大恨。
琉璃回了首,對著菊香狠狠說道:「爺自傲清冷,自然看不起我,我們回去吧!」
「好。」說著,菊香扶著我,吹了火折子,把手中宮燈又重新點亮。
「慢著,慢著,請等等。」琉璃與菊香才走幾步,就聽見方直的聲音,由背後響起。夜深人靜,方直的聲音顯得特別響亮,不過幸好他聰明得很,沒有呼出她的名諱。
不然,被方直這麼一喚,宮中還不知有多少人知道,她夜會銀巽,那還真是跳入黃河也洗不清。
琉璃與菊香同時回首,她們二人因為久等不來,早就心生悶氣,自然對方直沒什麼好臉色。
「方直,你家主子呢?」琉璃再三觀看,都見方直背後空無一人,不由剛剛消下的怒火,又燒的旺盛:「你家主子還真大牌,請都請不來。」琉璃冷冰冰,水眸憤怒的看著方直說著。
「德妃娘娘,你真是誤會爺了。」方直被她一瞪,不由臉上掛不住,俊白的俏臉竟然染上紅霞。
「我怎麼誤會他什麼,我讓菊香傳話,相約子時梅林一見。此刻子時已過,他都不來,就派你過來,這算什麼?」琉璃越說越激動,差點又丟掉手中睡蓮荷包。
「德妃娘
娘,爺讓皇上召去飲酒,本來以為子時夜深,皇上應該會放人。誰知道子時即過,皇上還是緊抓著爺不放。於是,爺才差奴才過來見德妃娘娘,只因從養心殿到梅林有段距離,才耽誤了一些時辰。」說著,方直掀起劉海,指著額頭上的薄汗,對她說道:「德妃娘娘,你看看,我一路跑過來,都流汗了。」
「誰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這天氣本來就熱著容易出汗。」琉璃小嘴一努,雖然方直說得有條有理,但是自己白等半個時辰,還是覺得心裡受氣。
「德妃娘娘,你就消消氣,爺托我帶話,說今夜無法親自見德妃娘娘,真是心生愧疚,下了戰場班師回朝,一定找份好禮,好好孝敬德妃娘娘。」方直諂媚的看著她,那雙明亮的明眸堆滿討好之意。
琉璃見方直這般討好,自然不敢再拿著此事不放。
她拿了睡蓮荷包,遞給方直說道:「今日起早,我專門到宮中佛堂求了一平安符,就放於此荷包中,願它保佑爺凱旋歸來。」
本想轉身離去,又覺還有話交代,便自然再次轉身,對著方直細聲叮囑著:「方直,戰場刀劍無眼,你一定要保護好爺,讓他平安歸來。」
「奴才知道,奴才代爺謝謝德妃娘娘的關心。」
「嗯。」琉璃微微點頭,與菊香一同離開梅林。
時光如梭,一晃而過,只留遺憾和感慨。
眨眼之間,已來到一年暑氣最重的七月。紅鸞宮窗外的梧桐樹上蟬鳴更亮,琉璃聽著總覺心煩,每日都要差宮人,撐著長篙把樹蟬從樹上搗下。只是,這個小東西頑強得很,猶如野草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剛入七月,便一連五日滴雨不落,似乎老天爺也覺得口渴著,想多留下雨水自己喝。
幾日老天不下雨,加上上京城每日都炎陽高懸,人難免被曬得昏昏沉沉,無力操作他事。或許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宮中倒是迎來難得的太平。
特別是紅鸞宮,更加是門庭冷落,本來楊惠妃還多有來走動,但是最近暑氣正重,加之她本來就身體不好,自然走動少了。大半隻有傍晚時分,由付粹攙扶著,過來匆匆一見,就回了錦安宮。
午睡起來,琉璃尋著翡翠,到小廚房讓朱煮弄一碗冰鎮綠豆湯,喝下之後,甚感五臟六腑一陣舒坦,整個人也精神不少。就讓翡翠取了紙墨,到涼心亭中抄寫《金剛》。
一百遍《女訓》她已抄寫得滾瓜爛熟,能倒背如流。越是抄寫,她越加深知太后用心良苦。
《女訓》:心猶首面也,是以甚致飾焉。面一旦不修飾,則塵垢穢之;心一朝不思善,則邪惡入之。大意就是:心就像頭和臉一樣,需要認真修飾。臉一天不修飾,就會讓塵垢弄髒;心一天不修善,就會竄入邪惡的念頭。如此每日自省,深知女子容貌固然重要,但是裝飾容顏之時,也要學習品德和學識,修養對於女人同樣重要。
不然,就是再美的容顏,下面包藏一顆醜惡的心,也是徒有其表而已,看久讓人心生厭煩。琉璃有時候還會有點自以為是的認為,其實太后也不是很討厭自己呢!
一百遍《女訓》讓內室中的書案,堆著滿滿一案頭如山紙張。
近日,琉璃才讓菊香尋來一個箱子,仔細裝好,落了鎖。這是她二十幾天來的成績,自然要好好收藏。或許日子長了,無聊之極的時候,還能拿出來自樂一番。
今日,她換了《金剛》,佛偈總是深奧觸人深思,一句「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就讓我執筆甚久,神思飄逸其上。
世間一切皆為虛妄,如能看破萬物萬千形態於無形,也自然能達到最高境界。這佛偈看著簡單,如果要做之,就難了。
人活著,就有七情六慾,女人為容顏臭美而憂,為良人喜好而傷,男人為前程而愁,為兄弟而苦。如何摒棄人之欲,人之情,活於五行之外,真非易事。
琉璃悠悠一歎,執起的筆再次放落。一旁的翡翠,看她眉頭緊鎖,不由樂呵呵的問著:「主子,你可有心煩之事?」
這脆生生的笑聲,如同是夏日的清泉,滲得她一身冰涼,一身通暢。琉璃回神,看著眼前笑臉如花的俏臉,琉璃愕然而笑問道:「翡翠,你難道沒有心煩之事嗎?」
「沒有。」翡翠晃著腦袋,樂呵呵傻笑著。
琉璃隨口吟唱著:「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翡翠,你知這話意思嗎?」
琉璃笑意吟吟的看著翡翠這個開朗的小丫頭,她此刻歪著腦袋,一副苦思苦想的模樣,她看這個小丫頭,想得秀眉折成三段,不由又開口問著:「想懂沒?」
「沒呢?我腦子轉得慢,還得再想想。」翡翠小嘴一嘟,又苦思起來。
琉璃看著翡翠專心思考的模樣,自然不會多加打擾,自己起身取來茶水,自己添著喝。隨便觀看翡翠皺眉苦想的可愛模樣。
等著三杯茶水下腹,五個桂花糕下肚,翡翠還是眉頭緊皺。第一次,琉璃發現翡翠如此認真,不由好奇問著:「翡翠,你想這般仔細,應該有答案了吧?」
翡翠聽她這一問,趕緊撫平眉頭,嬉皮笑臉靠近我說:「主子,我要是說實話,你可別生我的氣。」
琉璃看著翡翠調皮可愛的模樣,本來就是無心一問,無論她說得對否,自然不會罰之。於是,她便微笑著道:「你說來,我不會生你的氣。」
「主子,說實在話,翡翠大字不識一個,你剛才說的什麼佛語,我一個字都不懂,自然想不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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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出什麼,你還想那麼認真做什麼?」存心鬧她好玩嗎?我聽著就有氣。
翡翠見她突然生氣,不由退了幾步,對著她弱弱的說道:「主子,你剛才不是說不生我的氣嗎?」
「你不懂就不懂,做什麼還想那麼久,讓我白白等著,存心抓弄人嗎?」琉璃俏臉冒煙,想不到翡翠這個丫頭,也學壞,學會抓弄人了。
「主子,翡翠不是這個意思。翡翠心想,主子讓翡翠回答,翡翠就是再不知道,也要苦思一番,就是假裝的,也不枉主子對翡翠的一向的好。」翡翠站於她三步之外,眼神躲閃的看著她。看來她突然發火,確實把她給嚇到了。
「你這般裝模作樣,是為了我。」
「主子對翡翠很好,好到翡翠說不出,但是翡翠知道,自己性子頑皮,幫不到主子什麼。所以今日主子一問,翡翠就是不懂,也要盡心思考。」
「好好,是主子錯怪你了。」琉璃起了身,拉著翡翠一同坐下,笑意吟吟的說著。
看著眼前這個頭低低的翡翠,她確實又愛又恨。
不察覺間,琉璃回眸看著石桌上的《金剛》。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