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夢魘之症 文 / 小兔崽子
空氣在這裡凝固,沉重得讓人喘不上氣。四周異常肅靜,恍恍中令人生出許多不安來。
一個碧衫綠裙的女娃娃一路踉蹌狂奔,滿面淚痕。
忽而,在黑暗的盡頭,有兩個光點飄浮起來。
她破泣為笑,打起極度虛弱的精神向那個方向飛奔。
光點微微晃動,隨著距離得的拉近,漸漸變得越來越大。
就在她的快要觸摸到的剎那,兩團亮光忽而慢慢升起。
自後方那片黑暗的虛空裡,一條巨大令人難以置信的火蛇悄然成形。
那兩團火焰,正是它的眼。
剛一現身,沖天的烈焰自它口中噴湧而出,瞬間便燃燼一切。
她目瞪口呆得看著那蛇伏下巨大的身軀在她身邊盤繞,四周頓時如墜火獄。
緊緊閉起眼睛任它細細嗅聞,只覺得火蛇粗重的鼻息噴在臉上,仿如一記火鞭。
片刻後,蛇抬起頭,以一種居高臨下之姿審視她。
突然,泛著冰冷冥火的蛇瞳驟然一縮!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只聽一聲暴唳,一股焚天烈焰如重山壓頂般吞噬下來!
「啊!」的一聲驚呼,林不及猛然從噩夢中掙醒過來,坐在床頭不住得喘息。
顫抖的手撫過臂膀,指下肌膚隱隱灼痛。
回想起剛剛的夢境,汗如雨下。
夜風襲進窗來,涼如秋水。她瑟瑟一抖,小小的身子緊緊裹進棉中,卻仍是一陣陣得發冷。
又是這個夢,又是那條蛇,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次了。
只記得自三歲起第一次從睡夢中哭醒,那條蛇便時時出現,糾纏得她難以安眠。
爹爹也曾抱著她尋遍了十里八鄉的大夫,可人人都說這是夢魘之症,無可奈何。
看著爹爹因為焦急而日益深刻的皺紋,她漸漸學會了隱瞞。
好在,夢到底是夢,夢境再真,醒來也就幻滅。
她哆嗦著下床,想給自己點一盞油燈。
此刻,哪怕一絲絲的溫暖對她來說,都是一種安慰。
油燈在不遠的小桌上,火折子擦得一聲點燃了燈芯。燈火昏黃搖曳,讓人暖心。
她輕輕舒了口氣,眸子不由得向窗外一瞥。只這一瞥,立時嚇得魂飛魄散,站在桌前連哭都哭不出聲!
昏黃的燭燈後,窗稜邊,一雙腥紅妖冶的赤瞳正貪婪而熱烈的盯著她!
那雙瞳沒有瞳仁,亦沒有眼白。只是滿目的殷紅,鮮血淋漓!
四目一對,那赤瞳似乎也是微微一怔,眨眼間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她猛得衝回床上,把頭死死埋在被中嚎啕大哭。
夜,濃如潑墨。玄月孤懸天角,似一雙冰冷的眸,冷冷注視著夜空下那個孤寂恐懼的小小身影。
涼薄的月色灑進窗來,似乎想對她說——
你的命數,才剛剛開始。
再次轉醒時,天已大亮。
靠在牆邊盹了半宿,林不及渾身酸痛,疲憊不堪。
桌上的油燈早已燃盡,晨光透進窗來,明媚而溫暖。
迷糊間,她揉了揉眼,忽然神經質得扭頭朝窗外看去,除了那棵歪脖桃樹,別無他物。
懸了一夜的心這才落地,她輕輕吐了口氣,暗自安慰自己肯定是夢魘後的錯覺。
正自想著,桃樹上的小雀一陣吵鬧,引得她偏頭一瞧。忽然哎呀一聲匆匆跳下床,一邊胡亂穿好裙衫一邊慌張張得推門而出。
門外晨光甚好,小小院落裡窗明几淨,炊煙裊裊。
清晨的風最是酥軟,林不及大大吸了一口,頓時覺得神清氣爽,連著一夜的驚懼不安似乎在這春風中淡了許多。
「爹!爹!」她揚聲高喚,清脆的聲音如山澗小溪。
「哎!在這,在這!」自灶間探出一個腦袋,林老爹笑瞇瞇連聲應答,「丫頭起來啦?快來吃早飯,我去送膳。」
林不及忙撲了過去,嘟著小嘴嗔道:「爹爹怎麼也不叫我起床?這事交給我就好了,您歇歇吧。」
林老爹的眉目間全是寵溺,「我瞧你難得起得晚,就想讓你多睡會。我去送,也是一樣的。」
林不及衝他吐了吐舌頭,轉身自灶間拎出備好的食籃,正要走卻被林老爹一把拉住了胳膊,「丫頭,你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是不是又做噩夢了?怎的不叫爹爹呢!」
瞅著他滿目焦慮和鬢邊漸白的發,林不及眉眼彎彎,「哪有呢,許久都不做那夢了。想是昨晚抄書抄晚了,有些沒睡夠吧。哎呀,要晚了!爹我去了呀,不用等我吃早飯,你先吃吧!」
只聽她嘴裡連珠炮似的還未停歇,腳下已如一陣小旋風般刮了出去。林老爹腿有殘疾,哪裡追得上她,只得攆上兩步疾疾地喊:「裙擺,裙擺!還繫在腰上呢!叫人笑話!」
清躍之聲遠遠傳來,「這樣跑得快!」
沈府極大,規矩也極大。
沈家主母更是位極講規矩極尊理法的人,偌大的沈府在她治下,可謂井井有條人人敬服。
按她的規矩,林家父女每日只須負責二位少爺的飲食,其餘皆不用管。
因爹爹早年間壞了腿,不良於行。得了這份輕巧差事,林不及是打心眼裡感激這位主母夫人。
自打她力所能及始,便攬了這送膳的活,也免得爹爹兩頭奔波辛苦。
一開始府裡人皆不看好,可不料她人雖小,辦事卻極牢靠。一年四季,風霜雨露,從未誤過用膳的時辰。
故而時日一久,府裡人都稱讚林老爹養了個極乖巧懂事的好孩子。
只是今日卻是無論如何也晚了。
林不及氣滿頭大汗得剛一跨進月洞門,一個高佻的身影便急切切得撲了上來。
「哎呀,怎麼這時候才來,裡面都鬧的不可開交了!」
來人她認得,是服侍二少爺的大丫鬟名喚海棠。
羞赧得遞上食籃,林不及喘吁吁得道:「有勞姐姐。」
海棠一邊接過食籃,一邊薄嗔,「你呀你,哪天遲不得,偏偏趕上今日,夫人來了。」
說著,自腰間掏出一方帕子遞給她,轉身拎起食籃匆匆走了。
林不及接過帕子擦擦額際,忽然想起海棠的話,怔怔自語,「夫人來了?」
驀得扭頭朝正廳望去,哪裡還有海棠的影子,心底莫名升出一種大事不妙的感覺。
她忖了忖,決定還是早走為上。
可剛到門口,忽聽身後人有喚她,「不及?不及!快回來,夫人叫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