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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三章 薩克斯風 文 / 茅山阿琪

    (43)薩克斯風

    望著林天泰走出房間,房門重新關好,程芷珊才撿起桌上那個黃色信封,舉在手裡,歪著頭轉向樂承宇神秘地說:「想知道裡邊是什麼東西嗎?抽出來看看。」

    樂承宇看著她,覺得挺有趣,伸手一抽,竟從信封中抽出來一張支票:「哇,10萬塊,獎金嗎?——真慷慨呀!我們辦成一個公安部督辦案,給500塊錢就不錯了。」

    「賣身錢。你相信嗎?」程芷珊開玩笑地說,不過聲音裡卻透出一種說不出的幽怨味道,「給他們幹活兒,就跟賣身給他們一樣。如果我將來有女兒,一定不讓她進私營企業,特別是這些搞房地產的暴發戶,更要離他們遠遠的。」她有些累了,重新躺到了床上。「謝謝你能來。盒子裡是你的薩克斯管嗎?太好了。來,勞駕你先把窗子打開。」

    房間裡確實有點熱,加上空氣不流通,感覺有一點滯悶。窗子打開,新鮮空氣從外面吹進來。很快,薩克斯的優美曲子也順著窗子飄蕩出去。林天泰剛剛走出特護樓,聽到曲子,不由得停住腳步,抬頭向3樓那敞開窗子的房間望去,臉上出現異樣的表情。他將剛剛點燃的一支煙丟到地上,用腳蹍滅,轉身昂然向院外走去。

    程芷珊沉醉於樂承宇的薩克斯樂曲中。看著樂承宇用心地吹著,額角的青筋歷歷可見,內心湧起了潮水般的感動。想到這個男人,如此簡單真實,能跟他走到一起,是自己的幸福。可是,即往的人生之路已經走偏,深陷物慾的污濁漩渦之中,不知還有沒有重新享受這般單純感情的資格。

    幾天來,省城之行,讓曾經的屈辱經歷有如一部動畫片一樣反覆閃現在腦海裡,令她痛苦萬分。在那令她難以啟齒的夜晚,她被當做一件禮物送到了一個陌生人的懷抱,度過了畢生難忘的痛苦的一晚。從此,她明白了自己在某些人眼中的真實地位,發現了人性中的隱藏極深的黑暗,如同一個可以吞噬一切的巨大黑洞。當然,在這出人生戲劇中,她並非完全被動,從某種意義上說,她既是參與者,也是導演者。所以,在樂承宇面前她總擺脫不掉自慚形穢的感覺。

    樂承宇停止了吹奏。受到低回宛轉的樂曲的牽動,他也是週身熱流奔湧、情緒激動,望著病弱倚在床上的程芷珊,覺得此時此刻,她更加溫婉可愛,楚楚動人。放下薩克斯管,樂承宇重新回到她的身邊坐下,輕輕地抓起她的手,喃喃地講起了埋藏在自己內心的故事。講起父母都是下鄉知青,從小將他送回城裡,與祖母和姑姑一家生活,講起在姑父和兩個小表弟眼中,他怎麼成為一個吃白食的孩子。承擔起養家責任的姑姑對待他又是如何的嚴厲。而奶奶則成了他的母親,一樣的慈愛,一樣地讓他依靠。為了他奶奶沒少受那一家人的白眼。當老人離去時他覺得失去了世界上所有的親人。雖然後來父母回城後他又回到了他們身邊,但是再沒有那樣深的感情。他講到了自己的成長,對刑警工作的熱愛。他說自己沒有什麼宏大的理想,去普救世人,只想做一個不依靠別人、有獨立見解和自我尊嚴的人,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而在不多的人生選擇當中,他最喜歡刑警,可能是受少年時代看到的一些影視英雄故事的影響,加上從小受到比較多的不公平對待,希望能通過自己的努力讓生活變得更公平更和善一些,或許也因為自己真的沒有什麼特長,只有在破案中才能找到一些自信。他講到了自己在警隊裡的遭遇,受到誣陷、被勒令離開警隊的痛苦,以及重新被召回並委以重任的欣喜和感激。

    樂承宇動情地說著,像是一位失足的孩子遇到了知心大姐姐,將內心最隱秘的事情、感覺一一道出,眼睛一時竟有些潮濕了。

    程芷珊聽得十分認真,會心地點頭,彷彿他所說的點點滴滴皆印證了她對他的判斷。最後,她十分激動地向他進行了表白。她說她最認可他所說的那句話:只想做一個不依靠別人、有獨立見解和自我尊嚴的人,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因為這也是她努力追求的人生價值。

    這些話樂承宇聽來十分親切,如一股熱流突然湧入令其激情澎湃,難以自制……房間裡沉靜下來,但是兩個年輕人的熾熱的情感依然在空氣中流動著、飄蕩著。

    小桌上程芷珊的手機又響了一下。有人發來了短信,這是第二次了。剛才專注於說話沒有注意到,這一次兩個人都聽到了。樂承宇放開程芷珊,站起來走向窗邊。程芷珊伸手拿過手機,看了一眼,似乎有點意外。原來發信人竟是向義朋。聽說她因病住院,準備來看她,問她現在是否方便。程芷珊想也未想立即回復:謝謝,今天不巧,已經休息了,很快就會出院,改日相見。

    短信發出去了,程芷珊如釋重負,將目光重新落回樂承宇身上。

    時間已經不早,意識到自己不能停留過久,樂承宇想起自己的任務。他小心地問起林曉杉之死,公司有何反應。程芷珊搖搖頭說,當晚接到他打來電話時,她和林崇道正前往省城,接受省電視台的專題採訪。林崇道熱心助學之事,借由那位西安小伙尋找「c城好心人『木山』」的故事持續發酵,已被省台列為本年度最佳感動人物,不僅給予了充分報道,還推薦到央視,參加全國感動人物評選。回來之後受了點風寒住進了醫院,對公司的事情知道得不多。

    「那天晚上的事情謝謝你,雖然最終還是晚了一步。」樂承宇說,「不過,林崇道顯然已經明白,這件事與此前的兩起殺人事件一樣,都是針對林崇道和崇道集團來的。所以,我們希望林崇道能跟我們合作。」

    「你想怎麼做?讓我跟他打招呼嗎?」

    「看你是否方便,請林崇道務必與我們的調查人員談一下。」

    「我跟他說一下試試。不過,最近他的日程有點緊張,現在人還在省城,明天才能趕回來參加林曉杉葬禮。」

    這才明白,林天泰臨別時說的活動,指的是林曉杉出殯。樂承宇突然有點不自在起來,覺得在此時逼她談這些事,太過無情。好在發現程芷珊倒沒有太多疑,也沒有表現出反感,心中釋然不少。

    問清林曉杉出殯的時間和地點,又囑她注意不要再受了寒,樂承宇告辭出來。

    看到樂承宇背著薩克斯管出了特護樓,向前院大門走去,向義朋從一簇丁香花後閃出,將手中的一束玫瑰花輕輕地甩進花壇裡。與樂承宇相比,他本來在很多方面都很自信,但是今天他卻第一次失去了這種優越的感覺,不僅因為程芷珊的避見,更因為樂承宇身上背著的那個薩克斯管,讓他不由得浮想聯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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