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死祭文之祭母（上） 文 / 紅繩
死祭文之祭母（上）
（葉菲兒）
葉菲兒推門走進門廳時，聽到從客廳裡傳來的電視機裡動畫片的聲響，她有些吃力的放下了拎了一路的幾大方便口袋蔬菜等日用品，揉了揉酸疼的肩膀後換好鞋走進客廳。
三個孩子正坐在電視機前，聽到聲響，兒子宋浩和女兒宋雪紛紛轉過頭來，招呼了一聲後便起身跑過來幫著把東西拎進了廚房。
葉菲兒有些欣慰的看著兩個乖巧懂事的孩子忙碌的小小身影笑了笑，這時想到什麼臉上的笑容又漸漸的散去，轉頭看著依然坐在電視機前，一動不動的那個幼小的男孩。
那孩子才六歲，自從葉菲兒嫁給宋允進了這個家門至今，這孩子與她的關係已然保持著生澀疏遠的距離，雖然在宋允面前時會喊她一聲『二媽』，而宋允一離開家門他便躲得遠遠的不再靠近了。
是的，葉菲兒與宋允屬於半路夫妻，而這個看似平常普通的重組家庭其實關係多少有些複雜，宋浩與宋雪是葉菲兒帶過來的孩子，而這個叫宋柯的男孩，則是宋允的孩子。
宋允本性醇厚，當初葉菲兒答應宋允的求婚也正是因為覺得他會是個顧家的好男人，幸而，婚後宋允對葉菲兒依然體貼愛護，對孩子們也一如己出，可是，葉菲爾也知道，宋允愛著她葉菲兒，同時也深愛著自己的兒子宋柯。
葉菲兒曾想過的，與宋允結婚後也一定會將小柯當作自己的孩子一樣好好的去疼愛，畢竟才六歲的孩子早早的就沒有了母親，她想著自己的到來或許正可以代替也承擔得起那份缺失的母愛，然而現實總是事與願違，在數不清的努力與挫敗之後，葉菲兒日漸的感到了失落而且滿心的疲憊。
後母難為，孩子們相處的還算不錯，可是小柯對她這個繼母總是有著一種牴觸的眼神，就算葉菲兒如何表示親近，小柯都會遠遠的躲開，遭受一次次的挫敗後葉菲兒才感覺到了力不從心，那僅僅六歲的孩子卻有著一種超脫年齡的深沉，有著葉菲兒讀不懂的心事，也走不進的內心世界。
葉菲兒走進廚房，挑出蔬菜放進了洗菜盆裡然後扭開了水龍頭，看著嘩嘩的流水漸漸的又陷入了沉思中，直到滿滿的一盆水溢了出來，她才恍若夢驚醒一般忙伸手關掉了水龍頭，低頭看著流到腳邊的水，她有些心煩意亂的扯過了一塊抹布扔到了地上的水漬中。
葉菲兒抬手捶了捶異常酸疼的肩膀，滿心疲憊的再歎了口氣，這些日子她的精神總是有些恍惚，而且全身每一處骨頭都好像蟲蝕一般酸疼不已，尤其肩膀更像壓了千斤重的石頭一般，雖然宋允陪著她到醫院檢查了一遍，卻也沒有得出什麼確切的病因。
葉菲兒做好晚飯後，見離宋允下班的時間還早，就隨手將洗好的蘋果放入果盤，端到了客廳裡。
「總看電視會傷害眼睛的，先吃蘋果吧。」葉菲兒看著孩子們招呼著，然後拿起果盤裡一個最紅的蘋果遞給宋雪，拿了一個最大的給了宋浩，而再拿起的一個又小又帶幾個蟲眼的蘋果時她愣了愣，剛才並沒有注意，現在手裡拿了個最不好的蘋果站在小柯的眼前一下子覺得尷尬起來，遞出不是，不遞出也不是。
猶豫了一下後葉菲兒將蘋果塞在了小柯手裡轉身走開，幹嘛覺得心不安啊，那孩子根本連看都不看她一眼，她又何必自作多情的真把自己當成他的親媽呢！
滿心郁氣的葉菲兒走到了房間門口，這時卻又停了下來，沉默著站了片刻後轉過了身，走到小柯面前將他手中的那顆蘋果拿起與宋浩的蘋果交換了一下後，才沉默不語的轉頭走回房間，滿心煩悶的倒在了床上。
算了，畢竟只是個六歲的孩子……
（宋柯）
在這個世界上，小柯最愛的人是爸爸和媽媽，雖然媽媽在他四歲的時候就永遠的離開了他，可是至今他還清晰的記得媽媽溫柔的微笑著的樣子與無比溫暖的懷抱，直到有一天，爸爸把一個陌生的女人領回了家並且告訴他，她是他的新媽媽，於是宋柯有了這個世界上最討厭的人，她叫葉菲兒。
小柯看著那個女人帶著兩個孩子搬到了家裡來，然後房間裡原本屬於媽媽的一切東西都被收拾到了一個大大的箱子裡丟到了外面，所有的東西都漸漸的換成了那個女人喜歡的樣子，就連媽媽的最後一張遺像也被收走，那個女人慢慢抹去了關於媽媽存在過的一切痕跡。
每天夜裡，小柯總是一個人緊緊的抱著一個半大的布偶躲在被子裡偷偷的抽泣著，這個破舊的布偶曾是媽媽親手做好送給他的，之前被他小心的藏好才沒有被那個壞女人發現收走，於是這也成為了他唯一可以思念媽媽的最後念想。
爸爸也不能再像從前那樣疼愛小柯了，這個家裡突然多出了三個人需要他照顧，爸爸只能拚命的加班工作賺錢來養活所有的人，所以已經沒有人夜裡來幫小柯蓋好被子，也沒有人再親吻著他的臉頰說晚安了。
小柯沒有去保護的力量，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們搶走了他的爸爸，然後佔據了這個家，最後連原本屬於媽媽的一切也被奪走了，而他只能這樣躲起來一個人偷偷的哭，小柯覺得自己很沒用。
小柯變得越來越沉默，他只能以一種冷漠又疏離的態度來遠離那個女人的靠近，他不想自己像爸爸一樣被那個壞女人奪走，更不想像那些陳舊的東西一樣被她丟出這個家，所以他只能在爸爸面前乖巧的叫那個女人一聲『二媽』，而在爸爸走出家門的時候，又會遠遠的躲開她，就這樣一直的安靜而且遠離，是他反抗她以及保護自己的唯一方式。
夜晚，小柯總是一個人哭著哭著就睡著了，在夢裡，他總能感覺到媽媽溫暖的手輕輕拭去了他眼角的淚滴，可是他無論如何都追趕不上媽媽離去的背影，所以只能一邊無助的大哭著一邊奔跑——
媽媽，請你把小柯也一起帶走吧……
（葉菲兒）
葉菲兒輕輕拭去了那孩子眼角的淚滴，將被子向上拉了拉為他蓋好，看著他睡夢中仍緊緊皺著的眉頭，想到這麼小的孩子卻承受著那麼多的心事，心下不免又有些沉重的歎了口氣。
自己也是一個母親，當然明白在孩子的內心世界母親所佔據著怎樣的位置以及孩子渴望著母愛的那份心情，可是，那個女人已經死了，永遠都不可能再回來了，可自己到底該怎麼做才能走進這孩子的內心世界，讓他接受現實接受她。
葉菲兒看到小柯懷裡緊緊摟著的那個破布偶時，眼中閃過了一絲複雜的神色，她知道這個孩子在努力的保護著媽媽所留下的所有東西，而自己只能將有關於那個女人的一切都一一丟出這個家。她知道自己的做法對於這個孩子來說有些殘忍，可是自己如果不狠下心來，小柯永遠都無法從對母親的回憶中走出來，也永遠都不會給她接近的機會。
葉菲兒愛著宋允，也想用心的經營起這個家，在來到這個家之前她曾經無數次構想著如何建造一個屬於自己的溫馨的小窩的藍圖，她會努力作一名丈夫眼中完美的好太太，孩子們喜愛的好媽媽，只是在她所有的幻想與計劃之中，小柯會是一個難以應對的意外。
葉菲兒走出小柯的房間輕輕的將房門關上，她走到客廳倒了一杯水，抬手間感覺肩膀上又是一陣酸疼難忍，她皺了皺眉頭，轉頭時目光無意掃到了牆上掛著的日曆，上面一個用紅筆圈著的日期格外的醒目。
葉菲兒眼睛忽的一亮，才想起明天就是小柯的生日，之前特別的記下就是想在這一天能為小柯做些什麼，希望能夠緩和緩和彼此之間的僵冷關係，只是不知道那孩子會喜歡什麼禮物，想起之前似乎看到小柯對宋浩的足球有些感興趣，葉菲兒笑了笑，心裡有了主意。
第二天葉菲兒早早的起來去買了菜回來，送宋允出家門時交代晚上一定要早點回來，然後安頓好孩子們吃完飯，她收拾了一下也走出了家門。
臨近傍晚，葉菲兒回來時手裡拎著訂做好的生日蛋糕和禮物盒，還有網兜裡裝著的一顆caven版的紅色皮球，走進家門時正聽到客廳裡孩子們的笑聲，宋允果然已經提前下班回到了家。
葉菲兒走進客廳的時候宋浩和宋雪像往常一樣歡呼的迎了上來，葉菲兒一邊把蛋糕盒放好一邊笑著說：「不要拆開禮物盒啊，今天是你們的弟弟小柯的生日，這些都是小柯的禮物，你們還是乖乖等著一會媽媽做好吃的給你們吃吧。」
遠遠站在宋允身旁的小柯神色有些猶豫的看了看葉菲兒手裡的禮物，宋允趁機笑著推了推他，「過去看看媽媽都給你買了什麼好東西。」
畢竟只是個孩子，小柯終抵不住誘惑的一步步走了過來，然後伸手怯怯的拿過了葉菲兒拎著的皮球，捧著紅色的皮球時小柯的眼神亮亮的，臉上露出了難掩的喜愛模樣來。
看著小柯很喜歡自己送的禮物，葉菲兒心裡自然十分高興，這時小柯仰頭禮貌的衝她笑了笑，「謝謝二媽。」
葉菲兒有些意外的看著他，來到這個家後，這是這個孩子第一次對她露出笑容來，心下不免有些激動，於是蹲下身子慢慢的伸出了手將小柯摟在了懷中，對小柯溫柔的笑著說道：「二媽也真心的謝謝你，謝謝你能喜歡。」
一旁站著的宋允一直靜靜的微笑著看著兩人，一直壓在心頭的心事也終於感覺不再那麼沉重了，平日裡葉菲兒與小柯之間的生冷隔膜他不是不清楚卻也無可奈何，他從不奢望葉菲兒把小柯當作自己的親生孩子一樣去呵護只盼能照顧好小柯，也無法阻止小柯不去思念自己的親生母親，或許，宋允想，他們互相接觸的時間久了也許就好了，就像現在這樣，看得出他們已經在努力試著互相接受彼此了。
所以，這個家一定會越來越向好的一面發展的。
（宋柯）
那個女人果然是壞女人！
小柯抱著紅皮球回到了房間，睡覺時卻突然發現自己的布偶不見了，他到處翻找了一遍也沒有找到，只能急得大聲哭了起來。
聽到哭聲趕來的宋允和葉菲兒匆忙趕了過來，弄清情況後，葉菲兒看著小柯平靜的說道：「那個布偶又髒又破，我已經丟掉了，我會給你買很多新的玩具，你是男孩子，所以不需要女孩子玩的布娃娃。」
小柯突然衝到了葉菲兒的腿邊兒一邊哭著一邊揚起手對她用力的捶打起來：「你是壞人，你把我的娃娃找回來，那是媽媽送給我的！」
宋允拉住小柯好聲安撫著，示意的看看葉菲兒，心情突然變得一團糟的葉菲兒只好轉頭氣沖沖的走了出去，她只是想讓那孩子盡快的接受她，而不是再依戀死去的母親於是才下狠心扔掉了那個破布偶，難道是自己過於心急了嗎？可是還要讓她等多久，那孩子究竟什麼時候才能真正的接受她？或者說，她永遠都無法取代一個已經死去的女人嗎？
宋允臉色濃重的離開了，獨自留在房間裡的小柯不知道哭了多久，這時想到了什麼，他停止了抽泣擦去眼淚，赤著雙腳躡手躡腳的打開房門走了出去，一直來到了爸爸和那個女人的房間門外，想偷著聽聽看能不能知道那個女人把媽媽送的布偶到底扔到了什麼地方。
從微微開啟著的門縫看去，小柯看到爸爸和那個壞女人正坐在床上，壞女人正拽著手指擦眼淚，而爸爸正不停的在一旁安慰著。
「我已經把那破娃娃燒掉了，我就是故意的！家裡為什麼要放個死人的東西？！」葉菲兒一邊哭著一邊生氣的吼道：「宋允，你不會也是對那個女人還念念不忘吧？你們一個個為什麼要這麼對我？現在我才是這個家的女主人，那個女人已經死了，不會再回來了！如果你還那麼愛著她幹嘛還要娶我，不如明天我就帶著孩子們走吧，就讓你們跟那個死鬼一起過日子好了！」
宋允知道葉菲兒說的都是賭氣的話，忙好聲好語的勸說著，而此時在門外一直偷聽著的小柯，神色間已滿是怒氣，渾身隱隱透著一股超脫年齡的陰沉，小手慢慢的收緊，最終狠狠的攥成了拳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