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死祭文之若離（上） 文 / 紅繩
死祭文之若離
真想從這裡跳下去啊。
李婼坐在地上遠遠的看著天台邊緣那層單薄的鐵護欄網，眼中始終盛滿了悲傷。
她無數次想像過自己衝破了那道網牆縱身跳出去的一幕，身體如同蝶一般翩翩而飛然後墜落破滅，而靈魂卻從此抵達了安詳之所，正如，季曉月一樣。
可是，明明知道只要邁出那脆弱的邊界自己便可以從這痛苦的命運之中掙脫出去，一心嚮往的解脫與自由輕而易舉的便可以獲得，然而，面對著網牆那邊令人眩暈也令她無比畏懼的高度，她退縮了，而且最終連靠近那裡的勇氣也喪失了。
所以，她只能這樣癡癡的守在網的這邊，一遍遍無聲的問著——
季曉月，跳下去的時候，你也曾害怕過嗎？
「一起哭吧，總是一個人偷偷的哭會讓自己變得更加可憐的。」
李婼清楚的記得當初就是在這裡，季曉月第一次站在自己的面前主動和自己說話時的情景，她的眼中雖然溢滿了淚水，臉上卻露出了無比溫柔而且暖意的微笑來，輕緩的說道。
她是第一個對她露出善意微笑的人吧，所以李婼才會卸下滿心的防備，於是兩個同樣受了傷的孩子在這個可以舔舐傷口的地方互相依偎著，一起落下淚來……
可是季曉月最終還是從這裡跳了下去，每個人視她為污穢一般，而只有李婼，李婼願意相信她是墜落人間遭受苦難的天使，現在她已經找到了回到天堂的路，於是掙脫開了那些束縛她的魔鬼從此去往安詳之處了，卻也違背了誓約留下李婼一人繼續在這泥淖般的命運之中苟延殘喘。
明明約定好了，離開的時候也要一起的啊。
……
突然她的頭髮被一隻手猛力的攥住，那強勁的力道讓她整個頭皮彷彿要被掀開一般撕裂的生疼，她疼痛難忍的驚吸了口冷氣，忙伸出雙手無力的抓著那只施虐的手，仰頭看著面前站著的三名女生，她的臉上立刻露出了哀求的神色，「求求你們放過吧。」
李婼幾乎已經忘記了自己正面臨的處境，她是被這三人強行拽上這天台的，她們對她拳打腳踢了一陣後便收手湊到一邊抽煙聊天去了，原以為她們已經覺得無趣打算放過了她，看來不過是自己異想天開了。
揪住李婼的人正是趙恩娜，她是學校裡無人不知的一女霸，依仗著家中的權勢便在學校裡飛揚跋扈，對誰都是一副盛氣凌人的架勢，而被她欺負過的女生遠遠不止她李婼一人，也包括已經死去的季曉月。
站在她身後的另外兩名女生，一個是夏穎，一個是王蕊，她們每天都跟在趙恩娜的身邊一起橫行霸道，欺凌弱小，而原本之前應該還有一個總是和她們混在一起的叫作李欣歌的女生，只是前幾天發生了意外，已經死了。
如果說那是意外事故的話倒不如說是一場揮之不去的噩夢，因為至今回想起當時的情景，依然會令人感到膽戰心驚，而且難以置信——
當時一如平常的課堂上，誰也無法意料到原本好好的懸掛在棚頂的電風扇，正飛速旋轉著的扇葉會突然間脫落，而且幾乎是一瞬間便從李欣歌的脖頸間劃了過去，等大家反應過來時，就見她的整顆頭顱轱轆一下的滾落在了書桌上，而她的身體還一動不動的端坐在椅子上，刺目的鮮血如同噴泉一般從她脖頸切口處噴射而出，伴著周圍一片驚心動魄的尖叫聲。
……
「你搞不清狀況嗎，在我面前還敢溜號想別的。」趙恩娜冷笑著，一手『啪啪』的拍打著李婼的臉頰。
一旁的夏穎也是邪裡邪氣的一笑，「她是不是傻了，腦殼壞掉了吧。」
依靠在鐵護欄邊兒的王蕊一邊低頭修理著指甲一邊漫不經心的說：「這丫頭就是在裝可憐，我已經確認過了，那些謠言就是從她嘴裡說出去的。」
李婼的神色立刻躲閃了一下，趙恩娜盯著她，揪住她頭髮的手突然用力的向後一拉讓她仰起了頭，然後慢慢的俯身湊近了李婼的耳邊冷笑，「果真是你到處散播說自己看到李欣歌是被季曉月的冤魂殺死的啊。」
趙恩娜好像要將她的頭發生生扯斷一般，李婼的臉上立刻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冤魂報仇？你是說已經死了的季曉月回來找我們索命來了？」趙恩娜嗤嗤一笑，「我還真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有了這活見鬼的本事了。」
「我真的看到季曉月了.」李婼強忍著疼痛看著她忙說：「我看到季曉月就掛在那風扇上面，一直盯著李欣歌看，我想喊卻發不出一點聲音來，然後就看到扇葉飛了下來……」似乎回想起了極為恐怖的情景，她的身體控制不住的顫抖了起來，臉色也變得有些灰白，「季曉月死時候的模樣你們也看到了吧，我當時就是看到她半截身子掛在電風扇上，而且身體斷裂處血順著腸子似的東西不住的往下滴，她滿是血污的臉幾乎被雜亂的頭髮覆蓋，隱隱露出一隻充滿了血紅色的眼睛，一直凶狠的盯著李欣歌，那眼神我真的不知道該怎樣形容有多恐怖，可是你們誰都看不到……。」
「少胡說八道了！」趙恩娜突然厲聲打斷了李婼的話，眼中卻難掩的閃過了一絲慌亂，夏穎和王蕊互相看了眼，也都漸漸的收斂起了玩笑的模樣。
「根、根本就是你編造出來的謊話吧，世上根本就沒有鬼！」王蕊努力保持著鎮定盯著李婼說。
李婼看著她們，沉默了片刻才開口緩緩的說道：「你們不相信就算了，不過以後可要小心了，別忘了季曉月活著的時候你們是怎麼欺負她的，所以，她可是會一個一個的找上你們的。」
天台上的幾人突然安靜了下來，一陣令人不安的沉寂，似乎就連細微的風都帶上了絲絲的涼意，讓人的整顆心好像都冷得顫抖了一下。
趙恩娜仍一手狠狠的揪著李婼的頭髮，這時突然用力的甩開了她，然後慢慢起身，眉頭一挑，「如果她真的回來了，第一個帶走的人應該是你吧，活著的時候你倆的關係不是最好的嗎。」話落她突然一腳狠狠的將李婼踢倒在了地上，「怎麼，活著的時候窩囊覺得死了可以回來逞強嗎？那你怎麼不跟著她一起去死！」
「就、就是，別人看不到怎麼偏偏就你能看到，看來季曉月果然很喜歡你嘛.」趙恩娜強硬的態度讓夏穎和王蕊也恢復了些氣勢，立刻跟著附和道，卻也稍稍顯得底氣不足。
「誰知道呢」李婼微微的低著頭，彷彿自言自語一般低喃著，「那就等著看吧，看她下一個會找上誰。」
夏穎和王蕊有些心虛的看了看趙恩娜，這時趙恩娜突然一手狠狠掐住了李婼的臉頰，陰惻惻的冷笑，「你好像很囂張嘛，以為靠只死了的鬼就可以撐腰？我現在就明明白白的告訴你，就算是季曉月現在站在我的眼前，敢惹我的話我一樣會把她撕碎！」她一手甩開了李婼，直起身子目光鄙夷的看著她，「你最好給我老實點，再敢出去胡說八道看我怎麼收拾你！」
「娜姐，還、還是不要總提死人了吧……」夏穎和王蕊有些心底發怵的看著趙恩娜小聲勸說。
趙恩娜突然滿是不耐的轉頭凶巴巴的盯著倆人，「信她的鬼話，你們的腦子也進水了？！一群笨蛋！」話落便憤憤的轉身離去，而兩人見她真的生氣了，於是忙追著她也匆匆的離開了。
確定她們離開後，李婼立刻如同洩了氣的氣球一般癱軟無力的坐倚在了牆邊兒，一直偽裝的強勢也瞬間全無，只剩下了滿心的傷痛也疲憊。
是的，她並沒有看到死去的季曉月，更沒有見過什麼冤魂索命，她只是藉以這個荒謬的謊言來讓自己的處境改變一些，畢竟大家畏懼著季曉月的『報復』，便不會有人花心思來愚弄她了吧，卻也因此將視為天使一般的季曉月化為了血腥恐怖的魔鬼……
李婼自嘲的一笑，如果說是迫於無奈才會這麼做未免也牽強了些，畢竟，當她看到趙恩娜她們神色中流露出難掩的膽怯時，心裡立刻升騰起了一股快感來！
她恨她們，也憎恨所有的一切！李婼覺得自己的人生充滿著晦暗與痛苦，在這裡，卑微的她面對別人的欺凌只能軟弱的找個角落獨自哭泣，而回到了家中，面對著的也永遠是漆黑的屋子和冰冷的沉寂，一直爭吵不停的父母在她的生日那天終於達成共識決定離婚，然而阻礙著兩人重獲自由的唯一麻煩就是關於李婼該由誰來撫養……
李婼知道自己是個不被愛的人，也是不被這個世界所需要的人，畸形的命運一直壓迫著她蜷縮的活著，可是現在——李婼的臉上漸漸的浮現出一絲詭秘的微笑來，她決定回擊那些冷酷無情的人，即使是將季曉月，亦或是自己都變成了魔鬼，也都無所謂了！
一絲若有若無的細風拂過了天台，雖然是夏天，卻莫名的讓人覺得有些陰冷的寒意。
無論是離去的趙恩娜還是仍坐在天台的李婼，都沒有察覺到站在角落裡的一抹暗色的身影，而這個一直靜觀著一切發生的隱秘的人，此時慢慢抬手推了推臉上的黑框眼鏡，鏡片隱隱的折射出了一道冷厲的寒光來——
言語，有的時候就像是鋒利無比的石頭，不經意的拋出，可能是會打死青蛙的。
她的唇邊微微勾起了一抹陰氣森然的冷笑，然後轉身悄無聲息的離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