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死祭文之寂月無聲 文 / 紅繩
死祭文之寂月無聲
東陽私立高中。
此時已是放學過後，原本應該空寂下來的女洗手間裡卻傳來了一陣陣窸窸窣窣的女孩子的嬉笑聲。
一格廁所門被倒立著的拖把死死的頂住，而旁邊站著的四名女生，都露出了一臉嘲弄的壞笑看著那扇不時顫動著的門。
『砰』『砰』『砰』
被關在裡面的人撞擊著門板，卻倔強的不肯發出一絲呼救或者是討饒聲。
為首的趙恩娜雙手環胸，衝著身旁的李欣歌示意的稍稍揚了揚下巴。
李欣歌點了點頭，壞笑著拎起水桶踏上了旁邊的凳子，然後高高的舉起，將半桶水從廁所頂上的空隙徑直的倒了進去。
『嘩』的一陣水花砸落的聲響過後，裡面的撞擊聲也停了下來。
王蕊看了看趙恩娜，然後衝著那扇緊閉著的門邪笑著開口說道：「沒想到你還挺能忍的嘛，吶，你如果求饒的話或許我們會放你出來哦。」
「人家可是學校裡的大紅人季曉月，平時就瞧不上咱們這群吊車尾，所以怎麼可能屈尊求饒吶，你說是吧，班長大人？」夏穎的語氣中也滿是譏諷。
趙恩娜哼了一聲，「切，她有什麼資格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德行來，人前裝清高其實暗地裡卻是個賤貨！我聽說她和她那個繼父之間關係可是相當的不一般吶，上次還被我撞見他們在學校門口拉拉扯扯的.」邊說著她的臉上邊露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冷笑來，「我聽到他們提到了孩子什麼的，咱們這位大班長不會是已經……懷了孽種了吧？」
「真的嗎？」夏穎幾人立刻跟著起哄起來，滿是鄙夷的紛紛衝著那扇門後的人唾罵，「真不要臉！」
被嘲弄的對象依然毫無反應，這多少讓幾個人覺得越來越無趣了，而這時趙恩娜注意到偷偷躲在洗手間門口的一抹身影時，立刻衝著夏穎她們示意的看了看門口，於是幾個人又露出了玩味的笑意來一起向著門外走了去。
片刻後，外面傳來了幾人的交談聲——
「我還以為是誰，原來是李婼啊，幹嘛鬼鬼祟祟的藏著啊。」
「我、我只是忘了拿筆記回來取……」細弱的女聲猛然被『啪』的一聲清脆聲響所打斷。
「這裡有你要找的筆記？不要和姐姐們開玩笑哦。」
「我、我只是剛好路過，我什麼都沒看見，不會告訴老師的。」女孩的語音中帶了些顫抖。
「李婼還挺懂事的麼，走吧，姐姐們帶你去別的地方玩玩吧。」
「不，我……」
……
說話的聲音漸行漸遠直至消失沒了聲響，一切又都沉於了寂靜之中，悄然無聲了。
季曉月蜷縮在廁所狹小的角落裡，她的渾身都已經被冷水打透，披散的頭髮也濕答答的顯得有些凌亂，水滴沿著髮際不時的低落，在她的腳邊匯聚成了小河一般。
慢慢的，她的唇角揚起了一抹自嘲的冷笑來——
沒關係的，反正早就已經習慣了，那些侮辱的言語以及嘲弄的目光，都令她早已麻木得感覺不到了痛意，所以全都無所謂了吧。
這時，衣兜裡輕微的震動感傳來，季曉月拿出了一個顯得十分陳舊的手機，她知道是誰打開的，因為裡面只存著唯一一個號碼。
接通了電話後，她沉默了片刻，平靜了幾分情緒才慢慢開口，「姐.」
「我都挺好的，你不用擔心，安心工作好好照顧自己。」
「嗯，我真的一切都好，大家對我也都很好，嗯，姐，再見。」
……
手機裡傳來了『嘟嘟』的茫音，季曉月的眼淚也順著眼角滑落下來，「……姐，我好難過，我討厭這裡，求求你接我過去吧，我真的不想再留在這裡了。」
這裡，根本就是一個沒有溫度的世界，讓她只感到了寒冰徹骨的冰涼，想到那些個醜陋險惡的嘴臉以及各種流言蜚語、各樣的目光，所有的一切都讓她覺得無比的噁心！無論是這個學校，還是那個家。
那個所謂的家啊，更是一個充滿著噩夢的煉獄吧，只是自己早已經沒有了別的抉擇而已，無論是地獄，還是地獄。
女廁，說不定這個污穢的地方真的是可以躲避一切的棲身之所呢，季曉月苦澀的笑著，她不想回家，不想面對那個醜陋的男人，一想到他，季曉月的身體就止不住的微微顫抖了起來。
他是自己的繼父，更是一個揮之不去的噩夢！
季曉月無法忘記那個恐怖的夜晚，男人醉酒熏熏的回到了家，因為賭牌又輸光了身上所有的錢，所以他一臉的火氣，毫無緣由的對著癡癡傻傻的母親開始狂踢狂踹了起來，再次將滿心的憤怒發洩在了母親的身上。
季曉月儘管害怕，卻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母親受到傷害，於是撲了上去，以自己弱小的身軀護住了母親。
落在身上的拳腳讓她疼得幾乎冷汗直流，卻仍倔強的不肯發出一絲痛叫，因為她知道，屈服，只會讓這個男人更加的囂張放肆起來。
「老子花錢養你們這兩個賠錢貨，怎麼不都去死！」男人滿是厭惡的一把拽起了季曉月想把她甩到一邊去，而拉扯間，卻傳來了『吱啦』的一聲布料破裂的聲響，季曉月身上單薄的衣袖已然被扯碎，露出了半截雪白的手臂來。
男人突然安靜了下來，眼睛危險的瞇了瞇，而此時季曉月似乎也感覺到了他異樣的目光，慌忙的縮到了母親的身邊，渾身瑟瑟發抖。
「養了你兩三年了，也該回報老子的恩情了吧。」男人眼中流露出了ci裸的慾望來，如熾烈的火焰一般灼得季曉月渾身生疼，她好像已經知曉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可怕的事情，於是忙拽起了母親慌慌張張的向外跑去。
然而，癡傻的母親已然牽絆住了季曉月逃離的腳步，男人如虎似狼一般的撲了上來，一手推開了那個瘋癲的女人，然後死死的將季曉月按倒在了地上。
季曉月驚恐的奮力掙扎著，男人伸手死死的摀住了她的嘴以阻止她發出呼救聲來，季曉月便趁機狠狠的一口咬住了他的手，血腥味在口裡瀰散，讓她的心底也立刻泛起了一陣陣的噁心感。
「該死的小野貓！」手上的疼痛激起了心中的怒火，男人掙脫手掌，揮手狠狠的甩了季曉月一耳光，『啪』的一聲響，那凶狠的力道令季曉月立刻眼前一黑，頭暈目眩，掙扎也變得更加虛弱無力了。
身上的衣料被扯碎甩到了一邊，男人看著身下雪白幼嫩的身軀時，慾望瞬間如同火焰一般激烈的燃燒了起來！
——怎麼以前就沒有注意到呢，平日裡看著這丫頭骨瘦伶仃的，沒想到竟然是頓如此可口美味的美餐啊。
「啊！！」
身下撕裂的痛楚令季曉月慘叫了一聲後便再沒有了聲息，她蒼白的臉扭向了一邊，任由淚水無聲無息的墜落，身上的男人還在任意肆虐，而母親，正坐在旁邊看著這一切的發生，癡癡傻傻的笑著。
……
手機慢慢的滑落掉在地上，季曉月伏在雙膝上，那無法傳達給對方的心聲，也隨著墜落的淚水一起隕逝，破碎成了滿心的悲傷。
此時，暗色塗抹逐漸的籠罩了一切，她的手慢慢的撫上了小腹，靜寂的暗色空間突然傳來了她幾不可聞的低喃，「寶寶不要怕啊，為了你，媽媽一定可以更堅強的。」
寬大的外套剛好遮住了她微微凸起的肚子，趙恩娜她們其實沒有說錯，她確實已經懷孕了，胎兒六個月，沒有人發覺。
這是那個男人遺留下的罪惡，季曉月剛開始知道自己懷孕的時候，感到的是無比的羞恥，以及痛恨著這個本不該存在的生命，然而又或許是一種莫名的緣分，在她想要偷偷的打掉他的時候，最終也沒有忍心下去手，畢竟，他是一個鮮活的生命，所有的過錯也不應該由他來承擔。
就當自己是太寂寞了吧，也許有這樣一個小生命陪伴在自己的身邊，也挺不錯的，想到那麼幼小的一個生命竟然可以在自己的體內一天天的慢慢成長，那種微妙的感受，逐漸的暖化了季曉月的內心，於是她，開始捨不得了。
季曉月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隱瞞下去，當被人發現了她有身孕的事實時，怎樣的後果她大概也可以想像得到，只是，她沒有預想到的是一切會來得那麼的快那麼突然，讓她毫無心裡準備之時，一切便已公佈於眾了。
……
季曉月睜開了眼睛的時候，映入眼前的是刺目的光亮和滿目的蒼白，她有點迷茫的看了看四周，逐漸意識到自己似乎正處於醫院的病房中。
忽的想起了之前自己在課外活動時，被趙恩娜她們有意的絆了一下，而自己摔在了地上的同時，腹部也瞬間傳來了刀絞一般的劇痛，之後的事情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她的臉色猛然白了白，忙掀起了被單，伸手摸上了仍然凸起的肚子後，猛提起的心才終於落了下來，還好，寶寶沒有事……
這時，門推開，穿著白褂的醫生以及護士走了進來，為首的醫生表情冷淡的查看了一番季曉月的狀況後，開口說：「這次意外雖然對胎兒沒有造成太大的傷害，不過經過我們詳細檢查後，確定了胎兒為畸形兒，建議你可以考慮不要這個孩子，畢竟你才這麼小的年紀，以後有的是機會要一個健康的寶寶的。」
畸形兒……
季曉月已然忘記了該有的反應，只是愣愣的看著醫生，他的話彷彿是晴天的霹靂一般，頓時讓季曉月的臉色變得蒼白一片，心也如刀絞一般疼痛難忍。
「還是高中學生吧，真是太不懂的自愛了。」醫生以及護士離開的時候，門一開一合間，清晰入耳的低語聲傳了來。
對於她們眼中流露出的難掩的鄙夷目光，季曉月已經無所謂了，在這一刻，她只感到自己整個原本已是搖搖欲墜的世界轟然間倒塌，埋覆了她所有的希望，與光亮。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學校的，除了這裡，似乎也已經沒有了別的去處。
她神情麻木的在周圍各色的目光中前行，每個人毫不避諱的談論著她懷孕的事實，嘲笑的言語，諷刺的笑聲，都如同驚濤駭浪一般的席捲而來，讓她幾近窒息。
之後發生的事可以想像得到了，一臉冷然的班主任帶著她走進了校長辦公室，季曉月行屍走肉一般只剩下了軀殼，聽不到他們說了些什麼，只是在走出來的時候，她的手中多了一張薄薄的紙——退學書，這，不過是命運的又一張審判書罷了。
她被開除了學籍，今晚可以留下整理寄宿宿舍裡的行李，明早必需離開學校。
……
「早知道這樣，前幾天就不讓她寄宿進咱們的宿舍了。」
「是啊，我都覺得好丟臉。」
「聽說是她跟她繼父的野種呢，那個醫院好像還檢查出了那野種是畸形兒，果然是報應吧。」
「臉皮真厚啊，我要是她，不如死了算了。」
……
季曉月整理行李的動作猛然停了停，她緩緩轉過了頭，看向那幾個毫無遮掩的交談著的人，而似乎被她清冷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幾個人識趣的紛紛走了出去。
屋子裡只剩下了季曉月一個人，沒有人看到，此時她蒼白無血的臉上竟然漸漸露出了一抹釋然的微笑來——她們出了個不錯的主意呢，她知道，自己該去往何處了……
夜涼如水，彎如柳眉的月牙兒也冷了，躲進了厚厚的雲層裡。
沒有人發覺，此時漆黑而死寂的教學樓頂的邊緣，正站著一抹清冷的身影。
手機裡傳來『嘟嘟』的聲響，一直到最後也沒有接通——
「姐，我是小月.」季曉月臉上掛著悲涼的微笑，「吶，小月要離開了，去一個很遠的地方可能不會再回來了，你要好好的照顧自己啊。」
「姐，不用再擔心小月了，小月要去的地方一定安靜而且溫暖，即使一個人也一定不會再覺得冷了.」她的手慢慢撫上了小腹，笑容溫暖如水，「而且小月不是一個人，有寶寶陪著，小月不會感到寂寞的。」
「姐，小月最喜歡你笑著時的樣子，也是這個世上小月留戀的最後一絲溫暖了，所以即使知道小月離開了，也請你不要哭泣，要一直微笑，一直幸福啊……。」
手機從手中滑落，逕直的從空中掉落了下去，隨著那無法傳達給對方的話語，墜落在暗色如同深淵的底部，一起沉沒。
似乎感受到了什麼，腹中的胎兒不停的活動著，季曉月慢慢的撫摸著腹部，輕聲慢語，「寶寶啊，對不起了，讓你未等出世就承受了這麼多的痛苦，不過，如此骯髒污碎的世界也沒有什麼好留戀的，媽媽會帶你去一個更加溫暖更加美好的地方，好不好？」
彷彿心意相通一般，胎兒竟然慢慢的安穩了下來，那樣乖巧的小生命令季曉月心疼的眼淚止不住的滑落了下來，無聲無息。
微微的揚起了頭感受著風的撫慰，她張開了雙臂，身體慢慢向前傾斜了去。
昏沉的夜色之中，她猶如一隻火紅色的蝶一般從高空飄落而下，最終，破碎成了一個嚮往中的夢境。
寂夜無聲，冷月無聲，淡淡的風也在無聲的吟唱著一個新生的亡靈——
或許，死亡，亦是生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