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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章 桃花扇 文 / 霧裡花

    在百花殺離開深水竹林的第二天,曜父便帶著我向東方走去……

    我把這段日子看成是一種旅程,我想我們總有一天會回到琅中谷的,或許當琅中谷又開始下雪的時候,我們就會回去了,還像以前一樣,在每一個天黑,都有曜父為我掌燈指路,讓我歸家。

    可漸漸,在離琅中谷越來越遠的路途中,我開始明白,或許,我們再也回不去了,就像我再也回不到我百歲之前。

    百花殺離開的時候告訴我,「九佩,你會成為鳳凰的王,在此之前,你不要愛上任何一個人,這個世間總是不免情深不壽的悲劇」

    我只是聽不懂,我還只是一個沒有長大的孩子,我還不懂什麼是愛。

    或許,愛是一種相守,就像我愛我曜父一樣,我總是希望和他能永遠在一起。

    可是我曜父卻對我說「佩兒,你所說的和百花殺口中所謂的愛是不一樣的,你還太小,還不懂得深情不壽……我希望你永遠不懂」

    說這話的時候,曜父抬頭看著天,眼裡充斥著悲涼。

    曜父說得對,我應該永遠不要明白的,因為我不想讓他難過,我願意永遠是個孩子,那樣我就可以一直在他身邊。

    姬娘是蘇賽手下一個舞姬,蘇賽是誰?

    蘇賽是仲尼城的一方城主,這座隱世百年的城,聽說一百年前,有著最為富有的財物,四海八荒的富人都希望在此留下一座溫柔鄉。

    可是百年前,它隱居世外,一夜之間,這座繁華的城,成了傳說中一場虛緲的夢,因為沒有一個人能夠找到它。

    可是曜父卻輕易的帶著我走進它,這座隱藏在廣茂綠林裡千年的城,安靜的沉睡著,可是依然隨處可見它的繁華富有,因為在這座城裡,黃金如破石,翡翠可磚瓦,人人蘇繡雲錦,碧玉加身。

    可是在這裡,最為卑微低等的是舞姬。

    她們穿著綾羅綢緞,化著濃烈的妝容,帶著五彩的琉璃首飾,即使可以跳出傾城傾國的舞姿,也不會有一個人鼓掌。

    姬娘就是其中的一個,可是她不同的是,她的僱主是這個城的城主蘇賽。

    曜父和我入城的第一日,就在蘇賽府邸,他用了最熱情的儀式接待我們,儘管考慮到曜父不喜熱鬧,可我們的到來還是轟動了一個城裡的人。

    蘇賽說,能到這個城的人,定是不凡的人物,當看到我曜父的第一眼,他就有感覺,此人是要他傾盡財富也要細心接待的人物。

    因為曜父清冷,我卻顯得鬧騰,所以給蘇賽倒沒留下什麼尷尬,在迎接我們的瓊華宴上,給我們獻舞的就是姬娘!

    她穿著百蝶衣,手握桃花扇,在籐蔓上跳舞,她的傾國傾城舞,果真是如同精靈一般,把衣上百蝶跳活了,明明沒有用什麼幻術,卻比幻術更精。

    我看得呆了,而曜父眼裡早已靠在臥上斜斜閉眼,如同入睡多時般安祥,我想定是因為他想到了什麼事,讓自己不忍再看下去了。

    我並不知道在這個城裡是不能給一個舞姬鼓掌的,所以一舞終了,也只有我手掌間發出的碰撞聲劃破這個詭異下來的夜。

    與此同時,我的曜父睜開了眼,眼裡波動不大,只是頗為無奈的看著我。

    然後,在眾多驚詫鄙睨的眼光中,我對上了姬娘的眼,那裡面瑩瑩淚光,帶著驚喜,感激和焦慮。

    她最終向我微微欠了個身,我看到她嘴角微翹的笑容在她濃烈的妝容下竟是落寞哀怨。

    我沒有想到第二日,當我推開門,會看到姬娘,她還是那抹桃色濃妝,素白的裙衣,手握著一把桃花扇。

    她看到我,表情有些強忍的激動,我想她是有話要對我說的,可我沒想到她走過來,竟向我伏首下跪,

    「尊貴的客人,離開的時候,請帶上姬娘」

    我還沒來得急驚訝,就聽到身後曜父的聲音,不冷不熱,

    「為何要離開?」

    我淺笑著轉過身去,站在曜父身後,他任由我拉著他的衣袖。

    「姬娘想要得到自由和尊重,」

    她看向我,眼裡的淚終是流了下來

    「姬娘自出生以來,就生活在仲尼城裡,身為一個舞姬,在這裡是最為低賤的人群,可昨夜小客人卻為姬娘一舞鼓掌,姬娘心生感激。姬娘明白只有在仲尼城外的世界姬娘才會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可是曜父光是直直看著她,眼裡清冷,有種可以把人看穿的壓迫感。

    我聽到曜父不冷不熱的說「你身上怨氣太重,即使是到了外面,也可能活不長久」

    曜父說得對,她的眼裡,那瑩瑩淚光之後總是有很濃的厲色。

    她楞了楞,手裡緊握著那把桃花扇,她去哪裡都一直帶著它,我想那對她定是很重要的。

    那時,我並不知道那把桃花扇是蘇賽在她為他跳的第一支舞後送給她的,那是她收到的第一份禮物,然後,她就成了他的人,成為這一百年來城主的第一位舞姬。

    她抬起頭,說得鏗鏘決絕,「姬娘心已死,只求得到自己的驕傲」

    曜父終是看了看她,轉身牽著我的手走,可是,我抬頭看到他眼裡流露著些許同情和無奈,我聽到他低低的聲音,又像是自己的哀歎,我曜父說

    「這,都是命……」

    曜父一向清心寡淡,對於姬娘的事,他也漠不關心,只是我知道,他什麼都清楚,他似乎可以將人看透。

    可是我不一樣,我那時靈力還不太高,好奇心又重,所以硬是去問了姬娘的故事。

    姬娘從出生起就避免不了舞姬的身份,她天賦異稟,十三歲時就已經成為這個城裡跳舞跳得嘴好的人,在眾多慕名而來的人中就包括了城主蘇賽。

    那時,她一支傾城傾國舞成就了她這生最大的劫數。

    城主蘇賽相贈雪色桃花扇,那是身為一個舞姬做夢都做不到的事,可這場桃花劫,究竟是幸,還是不幸?

    就在那年桃花扇贈與的時候,她就愛了他,這個卑微的愛著,一晃已經二十年……

    二十年之間,他身邊的舞姬來來去去的一位又一位,可是他卻從來沒有要她走。

    她以為她在蘇賽心裡是不同的,可是他沒法娶她,沒法光明正大的和她在一起,他是城主,而自己只是一名舞姬。

    最後,蘇賽要娶的人,是城中閣老的女兒,她在他成親那日,足足跳了一夜的傾城傾國舞,我想,她只是在舉行一場葬禮,葬的是自己的愛情。

    我想或許蘇賽是愛她的,不然為何要束縛她在自己身邊,既然不討厭,那麼就喜歡吧。

    那時的我並不懂的,相守不是相愛。

    姬娘告訴我,她已經決定放棄去愛一個人了。我只是不懂的看著她,她對我笑,那濃厚的妝容後我想是掩淚裝歡的無奈。

    這麼虛假的做人,難道不累嗎?

    聽說仲尼城原來是不一樣的,直到一百年前,當時城主還不是蘇賽,他的家妾就是一名舞姬,可是最終她卻隨著一名外來的富人偷離而去,城主一氣之下,借助了神的力量將自己化作著萬畝綠林,不再讓一個人找到這座城,從此,舞姬成了最卑微的地位。

    「這個城主可真是傻,死了自己,讓他們在外逍遙」

    姬娘好笑的問我「如若你是那位城主,你會怎麼做?」

    我想了會兒,然後告訴她「把那兩個抓回來,生不能相守,死不能同穴,最好,要用最毒的藥,一天天折磨他們。」

    她愣了愣,我想她定是沒想到我一個小孩子竟有這麼殘忍的心思,可是我依然笑著看著她。

    姬娘忘了一件事,我已經一百歲了。

    「佩兒,」

    曜父站在我身後不遠處,我想我所說的他都聽到了,他只是無奈的看著我,等著我過去,牽著手離開。而從始至終,姬娘只是看著我,曜父不冷不熱,也沒有看她一眼。

    我沒有想到,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她,她站在水樓閣下,一襲百蝶衣,手握桃花扇。

    曜父和我離開的時候,她最終還是沒能和我們一起,因為,

    她死了,死在了一個明媚的夕落。

    聽說夕陽在她身後墜落,而她站在城牆之上,看起來單薄絕望,最後,她如同一隻蝶,從百米城牆上墜落了下去,而蘇賽卻連她的衣角都沒能抓到。

    她喝了碎夢,所以死的那刻,她就化成了漫天的塵埃,留下一把桃花扇,她的血在雪白的扇面妖嬈成一支桃花,生不能相守,死不能同穴,她決絕離去。

    我離開那日,回頭,就看到城牆上站著的蘇賽,他手裡拿著那把血染的桃花扇,我看不清他的面容,可是我卻感到了悲涼,悔恨。

    可是,已經失去的,就沒法再挽留了。

    他已經錯過了她……

    我沒有再回頭看,而是問曜父,

    「曜父,其實你早就知道姬娘懷孕了,是不是?」

    所以,在最開始,他就說,這是命!

    曜父沒有回答我,只是牽著我走。

    姬娘無法釋懷,自然不能接受自己懷了蘇賽的孩子,走到如今這步已是注定的事,她是不相信蘇賽的。

    我覺得難過,「曜父,佩兒是相信你的」

    他終是溫和下來,笑著看我「佩兒,曜父知道」

    我放下心,又開始蹦蹦跳跳起來。

    穿過這綠林時,我聽到風過時簌簌的響聲,就像是一場悲涼的哀樂,我想姬娘喝下碎夢,是想死後隨著風離開仲尼城的吧……

    我似乎聽到了,那日她說「尊貴的客人,離開的時候,請帶上姬娘」

    這一予桃花扇,付一生斷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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