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長興緣 文 / 霧裡花
初遇夙華,是在我五十歲的壽辰上,那時在曜父的相助下早了五十年從一隻光華陸離的鳳凰涅槃成人,所謂涅槃就是接受天火灼燒,然後蛻變成人的過程。
正如曜父所說,我是一隻上古重生的火鳳凰,所以承受天火的能力就要厲害一些。
那日,整個琅中谷的天被染成了火焰的紅色,同時吸引了眾多琅中谷的生靈前來觀看這件特別好奇的事,我想我必定不能丟曜父的臉不是,所以,面對炙熱的天火時,我義無反顧,撲了撲翅膀就跳了進去。
可誰知,卻犯了個天大的錯誤,至今想來想去,都覺得是那時自己太年輕衝動了。
因為那時曜父還沒得急替我施以靈力護住我金貴華美的羽衣之前,我就已經被天火焚燒了。
以至於天火後,我變成了一隻比烏鴉還要難堪的黑鳳凰,我極美的羽衣瞬間灰滅。
那時,我走出烈火,笑得最大聲的就是夙華,他這只白狐狸,笑得在地打滾。
然後我狠狠瞪著他,萬般覺得他笑得太誇張了點,可是我轉過身蹭了蹭曜父,一眼無辜天真的看著他,我知道曜父是不會嫌棄我的,可是我曜父卻手撐著完美的下巴,細細打量了我一番,然後說了一句,那是我小時候受過的最大陰影,憂愁了十年,直到我又長出了更加華麗的羽衣。
曜父那時,輕輕開口,「這是曜父這生見過最好看的烏鴉……等新羽長出來了,就好了」
對一隻鳳凰最大的打擊不過於說它像烏鴉。所以那時我頭也不回的撲扇著黑撲撲的翅膀,離家出走而去……
去的地方,正是那只笑我最大聲的白狐狸家,那時他未成人,我也因為羽衣受傷緩了成人,我想我是要為這件事忌狠他一輩子了。
可誰知陰差陽錯之下,他這只自傲的狐狸和我這只涅槃失敗的鳳凰竟成了最好的朋友,想來想去,只能說那時我不懂事,交了些狐朋狗友。
那時原因很簡單,他喜歡玩,我喜歡鬧,從琅中谷河東,到琅中谷河西,都知道有我們兩個讓人頭痛的傢伙,一個惹不得,一個躲不了。
直到此事鬧騰,被告到了我曜父那裡,我想曜父榮耀一世,也沒有此番被丟臉過。
所以,當我曜父親自來接我時,我竟是忘了自己正是在離家出走這件事,屁顛屁顛的跑過去,一把抱住曜父,滿臉欣喜。
結果是,曜父他一身潔淨的衣袍被沾上泥濘,可是,我還是覺得,我曜父是世間最優雅的男子。
我抬頭笑得合不攏嘴,曜父一直沉悶的臉色卻最後化為無奈,他伸手撥弄我的額發,輕柔得就像是一陣春風拂面。
「玩夠了嗎?玩夠了就隨我回去」
「玩夠了,玩夠了,好,回家回家」
我任他牽著我的手,我喜歡這種感覺,他的手總是涼涼的,卻又不沁骨。曜父就牽著我走,然後我們回家。
我知道曜父一直是不捨得打罵我的,對於我的任性和胡鬧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所以琅中谷的居民們對於此事萬般委屈和無奈,可是有什麼辦法,他是我曜父,又不是你們的曜父。
可正如夙華所說我其實是個軟骨頭,面對曜父的時候就唯唯諾諾,膽小如鼠。
我一向不削低於他的,我決心證明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所以,有段時候,我處處和曜父對抗,他要我多吃飯,我就偏不吃,他要我習字,我就偏玩,我鬧騰了許多事,可曜父卻是不和我計較的,最後我忍不住問他
「曜父,你怎麼不生氣?不罵我?」
我問他的時候,他正在看一本叫做《長興》的書——願求長生,不過願興華千久,永樂長恆。
他抬頭看了我一眼,無辜的道「叛逆期的孩子,聽說都得順著,我以為你喜歡這樣」
然後,我從此再也沒有故意違背過曜父,在曜父面前,我怎麼可能贏。
我此生唯一聽從的就是曜父,這不是害怕,而是一種深入到骨的敬愛。那時我始終相信,最疼愛九佩的莫過於曜父了。
夙華成人那天,我正把從狼兄家捎來的燒雞帶過去,誰料狐狸洞外坐著個一身白衣的偏偏公子,我當時第一反應就是夙華家被盜了,誰料他桃花眼笑得彎若月,一口白淨的牙如同雪一樣,他跑過來,二話不說就奪了我身上背著的燒雞,一向都是我欺負別人的,哪有別人欺負我的份,所以,我撲扇著那時已經初生稚羽的翅膀,張口一咬。
疼得對方張口就叫「九佩,你是只烏鴉,要有烏鴉的尊嚴,怎學人家狼兄的本事」
我半天沒反應過來,待反應過來時,我又咬了他一口,道「臭狐狸,本小姐是鳳凰!」
待我羽化成人那天,一直叫我黑烏鴉的夙華愣是半天都回不了神,他硬是不敢相信我這只黑黢黢的東西,也有金光華美的一天,我新長出來的羽衣,光彩奪目,如同炙熱烈火,而我,終於成人。
可我終究是早了五十年成人的,所以倒還是個十一二歲的小女孩模樣,可就算如此,我已經算得上是楚楚可人了,曜父看著我,點了點頭,頗為滿意。
琅中谷的生物一致認為,曜父不愧是曜父,身邊的人個個水靈動人。
一來二去,我卻是沒有看到夙華的,再見到他已是一月之後,同他而到的還有他準備了一月的十里聘禮。
他脫胎換骨般肉麻起來,說是要和我白舉齊眉,執手到老,說是一世一雙人,不離不棄。
他說了很多,到頭來不過是想讓曜父把我嫁給他。
可是,我想了又想,最後歸結於,我突然大變是不是把他嚇著了?
夙華是被曜父趕走的,我從來不曾想到,一向華貴的曜父竟會不記形象的生生把人趕走,而我,就像看了場鬧劇,笑得沒心沒肺,那時,我只是個孩子,還不懂得嫁娶之意。
只是覺得曜父這樣,是不想讓我離開他。
那夜我睡不著,賴皮的蹭到曜父的床上,硬要抱著他,讓他給我講故事,月華如洗,曜父隱在月華里,流露出悲涼孤寂,我抱著他,抬頭看著他說
「曜父,佩兒會一直陪著你的」
他深邃的眼漸漸柔和起來,漸漸映出了我的影子,他嘴角鉗笑,溫和若雪,伸手揉了揉我的髮絲,開始給我講故事,
「以前有一個女子,她蘭華天姿,絕世無雙,她的歌聲只要聽過一遍,就深入靈魂,至死方休……」
曜父講了很久,聲音平淡,聽不出任何感情,偶爾有幾處停頓,我早已不知不覺間睡著,可是我知道曜父還在講,就像是在講給自己聽的一樣,像是一個詛咒般……
那夜,我的夢裡出現了那個故事中的女子,我只是看不清她的樣子,可我知道那就是她,我不知道她是誰,
只聽到她手上握住的風鈴,隨風響,一直響到天邊……無休無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