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八章 紅髮險救青絲 文 / 艾自由
太子敏遠遠看到了雲府家的青瓦紅簷飛甍特別炫目地高聳入雲,紅色的鐵門莊嚴肅穆,府前的石獅子霸氣雄渾地屹立在大門兩端。
雲家的門前鋪上了幾十米的紅毯,門前的僕人神情就像是訓練出來的統一微笑,太子敏見到了站在門前最前端的垂首而立的是雲天奇,他一身質地良好的暗紅泥棗衣裳,腰上別著一顆鑲嵌著夜明珠的腰帶,腳上踏著一雙油亮的黑皮靴,髮髻上別著一根精緻的象牙簪子。他整個人看上去都是在微笑,就像他的僕眾們一樣。和藹可親裡透出讓人猜不透的心。
但是你一望過去,他就是一個特別有身份的,特別有地位的人。你會畏懼他,然後才會敬重他。
太子不知道為什麼,他不喜歡雲天奇的微笑,他總覺得那樣的微笑讓他似乎看到了母親殺人前的笑意。
他的兒子們就站在他身後排成兩列,雲家的家眷則遠遠地在另一側行禮。
她們都盛裝打扮,各個都像是角抵戲裡的假面人!
太子笑,然後下了馬。所有的雲府家的人都跪下了,叩首,高喊:「殿下千歲!」等高亢虛幻的口號。
太子抬頭看天,天空湛藍,沒有浮動的雲層。再多的雲層都有消散的一天,因為風會把它們吹走,風是無形的,飄渺的,太子想,我真想抓住風,乘風而去可好?
他再次握緊了手裡的翠綠簪子。
舒荷望著大道兩旁的百姓為自己歡呼叩首,她第一次感到權利是這樣的誘人,這就是權利!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我的母親和哥哥們為何如此執著地追尋著鐵龍座!
而世界上曾經的四大國在兩千年前又是如何為了權利進行著歷史上重複了又上演,上演又重複的戲碼!
那就是為了權利做著鬥爭、流血、殺戮!甚至不惜犧牲自己的親人。背叛自己的主人、和愛人!
權利!它可怕地激發出了許多人潛在的黑暗暴戾之氣!
為了鐵龍座不知道犧牲了多少無辜的百姓和將士,但,這就是權利!
千百年來,權利就是一把無形的殺人靈魂的利器!
舒荷十四歲看到了握著這把利器的人是她的母親!下一個不知會是誰?
也許下一次握住這把利器的就會是自己!因為她的血液裡也流著真龍族的血!
舒荷接受著百姓賜予她的權利歡樂。
正在沉醉於鼓樂聲裡的百姓絕想不到這個時候會有人吃雄心豹子膽敢攔下公主的嫁輦?
「公主,有冤情,還請公主為在下洗冤!」說話的是一個斗篷黑衣人,他看起來身形十分矮小,大概還是個孩子,這個人就是鴻烈。
鴻烈陡然從人群裡竄出,高喊「冤屈」的口號,頓時人群騷動起來,也是在同一時刻,皇家侍衛與花府的護衛蜂擁上來齊齊亮刀劍,把跪在地上的鴻烈給擒住。
花四少微微皺眉,他打量了一下還在掙扎的斗篷陌生人,緩然道:「你不知道今日是什麼日子嗎?孩子?」他看到了一雙十分漂亮乾淨的藍紫眼睛在斗篷裡顯出,花四少也詫異陡生,還是個孩子?他要做什麼?
鴻烈掙扎間,大叫:「我要見公主,我想要為我的師傅洗冤,他一定是清白的,為何要置他於死地?」鴻烈其實出來攔截公主的嫁輦,也是一時衝動,他從沒有出過竹林畫築,不知道世外是什麼樣的?也不知道人心是怎麼樣的,他以為一切事情都是有公道在的。
這是他師傅給他看得書籍裡看到的,師傅從小就教他做一個善良和純真的孩子,其實,清歡是不希望喜歡丹青的鴻烈沾上世間的塵埃。
如果奪得天下,就是他的,如果不行,那麼,他最好永遠不知道自己的身世。這是清歡保護鴻烈的唯一殘酷方式。
卻導致了鴻烈對於外界的失聯。
甚至會導致他無法適應外界而失去生命。
清歡以為自己可以保護鴻烈直到他長大,然而世事無常,就像我們無法預測下一秒將會發生什麼是一樣的。
舒荷在車輦裡也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她透過車輦的紗窗問陪嫁的阮娘道:「去看看,是什麼事?」
阮娘很快回復,是一個孩子攔車喊冤。
舒荷驚詫不已,這個時候,居然有人斗膽喊冤?舒荷轉念一想,我是天朝的公主,天朝的百姓有難我不能袖手旁觀,忙問是為了何事喊冤?阮娘回復,說不清楚,駙馬正在和攔路的人說話。
圍觀的百姓這時候也由騷亂變安靜了。因為舒荷不符合婚嫁的規定,居然讓人掀開了車輦的紅色簾子珠翠,對著騎在馬上的花四少道:「公子,出了什麼事了?」
花四少忙下馬,站在車輦前俯首道:「公主,是一個孩子驚到了公主的鑾駕,我這就讓人把這個無禮之徒打發了。」
說著花四少要揮手,舒荷卻嬌聲呵斥,「且慢!駙馬!」
花府的護衛和皇家的侍衛都退開到一邊,但是還是很戒備地看著鴻烈。
鴻烈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其實他身上的塵土夠多了,他這一拍,使得他看起來就像是在滿是霧霾的一團雲裡。
而他在雲裡卻只見到舒荷一身嫁衣,她遮著紅色蓋頭,看不清長得什麼樣子,但是,鴻烈猜想,她一定很美,因為,她的聲音這麼好聽,人也不會太讓人失望。
是個乞丐嗎?舒荷透過薄薄的蓋頭打量著斗篷人,他為什麼要把自己裹在斗篷裡?
舒荷在紅色的蓋頭裡看不清鴻烈,但是她已經開口問道:「你說有冤屈?是何冤屈?」
鴻烈忙道:「是……」忽然身旁的一個衛士忙地踢了他的腳腕,他吃疼跪了下來,那人是皇家的神策軍領隊姚衡,他大喝道:「見到殿下還不磕頭?你是個什麼東西?」
鴻烈腳上一疼,只得完全匍匐在地,就在他跪下時,臉上由於痛苦而咬牙哼了一句,讓大家意想不到的是,瞬間大家還未看清是怎麼一回事,一團黃白略微帶著黑色相間的影子匆匆人群裡竄出,速度十分驚人,猶如從天而降。
眾人驚呼,一隻白斑黃黑老虎陡然鶴立在了斗篷少年的身前,對著那個皇家神策軍領隊張開了血盆大口,「嗷」地一聲咆哮,眾人驚呼的同時,駕駛著舒荷公主的車輦上的八匹馬聽到虎嘯,立刻猶如受到了無比可怕的刺激,同時驚厥慌亂地四處亂奔,馬匹嘶鳴這一驚非同小可,猶如石破天驚般讓人無法無策的變故,頓時,人潮尖叫此起彼伏。
舒荷在車輦上由於馬匹慌亂驚厥而奔跑,她一個跌撞身子就滾回了車廂內,八匹馬撒開了馬蹄快速地奔跑起來,朝著滿臉愕然驚詫得無以復加的人群大道瘋狂地馳騁起來……舒荷哪裡經歷過這樣的可怕的變故,她臉色蒼白驚叫連連,心中駭然四起,這是怎麼回事?
舒荷本能地抓住車裡的扶手,車子瘋狂地顛簸在無盡的長安大道上,舒荷潛意識裡高喊起了花四少的名字,「夫君,清風,救我……救我……救命啊……」
而所有的皇家侍衛與花府的護衛也一時傻眼了,沉靜了一秒之後,駙馬一聲令下,大家都快速地追擊公主的嫁輦,駙馬正要跨上自己的馬駒,忽然發現自己的馬匹不知道何時已經不見了,而遠去的馬蹄聲裡,他見到剛才的那個穿著黑衣斗篷的藍眼男孩正在駕馭他的馬匹,花四少低聲罵了一句:「該死!」
隨後聽到消息從前方趕來的花府家的三個少爺,帶足了護衛,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在長安追擊公主的馬匹車輦,這日他們給百姓留下的印象是:就好像是見到了一支龐大的軍隊正在開拔衝鋒的架勢!
舒荷在車輦裡翻滾著,她真害怕自己就要滾下車輦,如果在這麼快速的時刻滾下車輦定然會被摔得粉身碎骨,她剩下的就只有等待神明的解救!
忽然馬匹拉著的車輦正好撞擊到了大道旁的一堵牆,車子被拉扯得只剩下一半,「晃琅」一聲巨響,車輦只剩下一半殘架,舒荷陡然看到自己的車輦左邊被牆壁的力道刮掉了半側,花容失色的她幾乎昏厥過去,快速的車輦在狂駛,她耳邊傳來了呼呼風聲,頭上的蓋頭也就隨著風力飄出了車輦外,恰好,這塊蓋頭隨風飄向了身後一個騎馬者的方向,不偏不倚,這塊紅蓋頭就像是一朵紅雲覆蓋在了他的臉上,他的鼻端裡竄進了一股子荷花清香。
他一邊騎馬,順手就把紅蓋頭從臉上拿下來塞在了自己的斗篷懷裡。
他的馬匹是最快趕上公主的車輦的,他騎著自己的馬匹已經於公主的車輦平行,他望見了車內的公主,慌亂的舒荷也失去了往日的神情,她大叫道:「救我……我害怕……我害怕……」舒荷哽咽起來,車子忽然一個反轉,就要撞上了對面的大道上的一棵高大的杏花樹,倘若撞上去,必定車毀人亡!
想到這,舒荷圓睜著雙目,幾乎要昏厥……
她看著一個黑衣斗篷的男孩朝他張開了雙臂,一躍就來到了她的車前。
鴻烈忽然跳上了車輦,一把就抱住了舒荷,「公主,別害怕!」
鴻烈翻滾著擁住舒荷就顛出了車子外,他剛和舒荷滾出車輦的瞬間,「辟啪」一聲劇烈聲響起,車輦在瞬間就四分五裂,濺起的碎片往四周彈出,鴻烈擔心碎片車輦殘骸擊落在公主身上,他忙用自己的身軀覆蓋住了公主,把公主按在了自己的懷裡!
就在一剎那,似乎所有的破碎的聲音消散之後,鴻烈才緩緩地抬頭,他發現自己正壓在舒荷的身上,他有些驚慌,想要起身,但是他脖子上的掛墜卻與公主的髮絲纏在了一起。鴻烈趕緊用手去解開。
就在這個當口,舒荷緩緩睜開了眼睛,正好對上了他的藍紫眼眸。
他聽到她喃聲自語,「奇怪,你怎麼也有這個?」
他想要看清是否安全才能把公主扶起,但是,就是這一兩秒的時間,她其實從鴻烈抱住自己的那一刻,舒荷就像是看到了神明的降臨!
他看到她正在從驚惶裡恢復,卻呆呆地看著他脖子上的鈴蘭掛墜,臉上的神情古怪而複雜。
他覺得眼前這個公主比他之前見過的那些美婦人還要美麗,這種美麗是那種柔軟清麗的美麗,就好像心中湧起一陣清泉。
鴻烈想到竹林裡的那條從高山上傾瀉而出的湧泉瀑布。壯麗神秘而甘甜!
鴻烈的心劇烈地跳動,他忘記了她是公主,也忘記了自己是誰,他真想永遠這樣抱住她!
舒荷也忘記了自己正在與一個陌生男孩抱在一起的尷尬和迫窘,她緊緊抱住這個斗篷男孩!她的臉色漸漸紅潤,她抬眼正好對上了鴻烈的藍紫眼眸,舒荷驚詫而起,心下劇烈跳動起來,藍紫眼眸?
她下意識地掀開了這個蒼白男孩的斗篷帽子,她的褐色瞳仁裡染上了一片火紅色!
啊!一頭紅髮的孩子?再加上他的藍眼睛,難道?他是清歡曾經委託她要找的那個孩子?
舒荷脫口而出:「你就是鴻烈?」
鴻烈反倒詫異地在藍紫眼眸裡透出無比的困惑,他的長安話還很生硬,「公主,你認識……我?」
舒荷還要說什麼,從遠處傳來了聲聲馬蹄,如天邊驚起響雷般聲勢浩大,舒荷陡然起身,快速地拉上他的斗篷帽簷,對著他說道:「你快走……他們會要了你的命……快走!」
鴻烈來不及思考,他知道如果自己不走,可能連自己的命都保不住,還怎麼救師傅的命呢?還要保護慧心!
可是自己冒險攔駕見公主不就是要救師傅的嗎?鴻烈一時猶豫,「可是,公主,我師父他……」他想要申訴清歡的冤情,所以沒有移動腳步。
舒荷情急之下一推開他,想著這個男孩是有難處的,不然不會冒死攔住自己的婚車,是以她沉默片刻,快速把自己腰上掛著的鈴蘭玉玨放到他的手裡,壓低聲道:「快走,你要是有什麼事見我,兩日後拿這個到花府門外等候,記住,要悄悄的。」
鴻烈看了一身嫁衣的公主,他疾步退開,他看到她明麗焦灼的面孔在杏花樹下閃起了一片比羽毛還輕柔的微笑,鴻烈頓時一個轉身就奔到了杏花樹背後,往杏花樹的山坡小道上奔去……
舒荷的旁白:我十四歲的時候見到的那個紅髮男孩,後來成為了我的生命裡最重要的男人,當然,在此刻我是不知道的,他藍色的眼眸在這個滿是晨霧的早晨裡,透出了清淨的一道光芒,他雖然一身黑衣斗篷,但是他那張瘦小的身影裡似乎隱藏著巨大的浪潮在湧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