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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章 發燒(一) 文 / 希煙

    侯家。

    暴雨。

    a市臨近沿海,每到換季之時,總會遭遇颱風暴雨襲擊。猛烈的風吹著雨水,冰冷、瘋狂,斜刺進來,宛如暴君般肆虐,打濕了木質的地板與窗稜。僕人一扇扇關窗,雖忙亂卻並沒有喧嘩,就連走廊都靜悄悄的。

    盛夏已經走到尾聲,空氣有了涼意。原燁打著傘,穿過草坪小徑,雨水打在傘面上,猶如一串流珠般落了下來。為了護住醫藥箱,他的半邊肩已經打濕,衣服緊貼在身上。可是他似乎絲毫不在意,臉色凝重地走向侯家那高大的台階下。

    張媽一臉焦急地在門口等待,一見他,立刻迎了上來:「原醫生,你終於來了!」

    原燁點點頭。暴雨傾城,不適合久留,雨聲太大連說話都不方便。收了傘立在一旁,撣了撣肩上的雨水,隨張媽一起走進客廳。張媽給他拿了一條毛巾,他擦了擦臉,這才開口道:「侯少情況怎麼樣?」

    「侯少昨晚開始就不舒服,有些咳嗽,仍然堅持工作,熬到半夜,阮小姐端著夜宵去看他時才發現他已經發燒了。本來侯少說吃幾片藥就好了,可是……」

    「為什麼盡早送醫院?」

    「孟先生說,外面不安全。」張媽的這句話,說得謹慎而小心。

    原燁就沒有問了。

    像侯遠靳這種身份的人,經常會被黑白兩道找麻煩,早幾年的時候,盛世傳媒幾乎壟斷市場,有人出了近百萬買侯遠靳的一隻手,後來被侯遠靳察覺,不了了之。最近盛遠又有大動作,看不慣的人更是蠢蠢欲動,據聞已經又有殺手潛伏在侯家周圍。方才原燁來的時候,已經發現侯家的保鏢外三層裡三層的圍著,縱然颱風肆虐,仍謹慎巡查,氣氛很緊張。

    也難怪需要原燁親自來侯家。

    「張媽,事不宜遲,帶我去看侯少。」

    「哎,好。」張媽引著原燁準備上樓,忽而對著上面道:「阮小姐。」

    原燁心中一動,悄然抬頭。

    只見阮明鏡披著一件天青色的長外套,濃秀的長髮垂在腰間,黑如墨玉,廊燈柔柔落在她的頭上,落下一個小小的光圈,忽大忽小。她眉眼凝聚著一絲憂愁,長長的睫毛微微垂下,眼睛很大,眸子幽黑沉靜,目光如絲綢般輕飄飄落到原燁身上。

    「原醫生,你來了。外面雨下這麼大,還勞你親自過來,真是對不住。」她的聲音清凌凌的如同泉水流過沙石,小小的下巴,白白的臉,容貌秀美到令人驚歎。

    自上次阮明鏡離開侯家後,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她。後來雖然輾轉聽說她回到侯家了,但被侯遠靳護著藏著,一直無緣相見。現在見著了,他忽覺阮明鏡竟跟記憶中的不一樣,變了許多。比如那青澀的天真褪去不少,多了幾分婉約柔情,更加珍貴難得。

    是不是因為恢復記憶……還是說,她原本的氣質就是這樣?

    見原燁微愣不說話,她又輕輕道:「快上來吧,我帶你去看遠靳。」

    「哦,好的!」被張媽一推,原燁回過神來,忙拿著醫藥箱上樓,心中因自己心猿意馬而羞愧。

    上了樓,進了臥室,侯遠靳躺在床上,看不清情形。而臥室的沙發上還坐著金知蓮與侯意,同樣焦急地等待著,一見阮明鏡帶著原燁進來,都站了起來。

    「原醫生,你快看看遠靳哥哥吧,他燒得很厲害,身上燙手的要命,很危險。」侯意眼睛有些紅,竟含了淚水,盈盈欲滴。

    「小意,原醫生醫術高超,遠靳會沒事的。」阮明鏡伸手按了按侯意的手,輕聲安慰。

    原燁也道:「意小姐,你別急,我這就去看侯少。」

    侯遠靳一張臉燒的通紅,薄唇緊抿,額頭上放著一塊被冷水浸過的毛巾,他尚有神智,感覺身邊有陌生的氣息接近,立刻睜開眼來,目光微冷,撐著身體要坐起來。阮明鏡連忙上前扶住他:「遠靳,是原醫生。」

    侯遠靳看清是原燁後,他才緩和了目光,又閉上眼睛。

    「侯少,我先為您檢查身體,多有冒犯,請您別介意。」

    侯遠靳啞著嗓子道:「你治就是,別想太多。」

    一番檢查後,原燁發現情況比他想像的嚴重,侯遠靳內熱外冷,汗出不來,光是用冷水降溫已經不夠了。他先給侯遠靳吃了幾片強力退燒藥,等了幾個小時,見侯遠靳不僅沒有退燒,神智也開始變糊塗了。

    「原醫生,怎麼辦,遠靳的病好像更嚴重了。」阮明鏡焦急地看著原燁,一雙眼睛竟也含了淚水。

    「沒辦法,只能用酒精降溫了。再燒下去,我擔心侯少會燒成肺炎。」

    眼下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用酒精退燒。僕人端來酒精,裡面浸著一條毛巾,金知蓮不能聞酒味,再加上一夜憂心,精神不濟,被侯意扶著回房休息了。而原燁和阮明鏡留了下來,阮明鏡動手,原燁在一旁看著,以免出錯。

    阮明鏡絞了被酒精浸透的毛巾,一下下擦拭侯遠靳的身體,擦了一遍又一遍,原燁回過頭來時,發現幾滴晶瑩的水滴了下來。他還以為是酒精,想要提醒一下阮明鏡,忽而發現原來那並不是酒精,而是阮明鏡的眼淚。

    「阮小姐,侯少吉人天相,不會有大事的,你,你別哭啊……」原燁原本很會哄女孩子,可是在阮明鏡面前,他卻像喪失了這項天賦一樣,捏著手道:「你剛剛還讓意小姐別擔心,現在怎麼自己先哭起來,有我在,沒事的。」

    阮明

    明鏡眨了眨眼睛,又換了毛巾,聲音嗡嗡的:「對不起,原醫生,我一時沒忍住才……遠靳為了公司的事忙得累病了,我卻什麼也幫不了他,有時候我真恨自己,為什麼總要將自己置身事外,為什麼不能為他分憂……」

    侯遠靳這時突然動了一下,阮明鏡連忙握住他的手,十指緊握。侯遠靳沒力氣睜開眼睛,只是輕輕用了一下力,捏了捏她的掌心,好像在安慰她。

    阮明鏡的眼淚更洶湧了,冰涼的淚珠吧嗒吧嗒落在侯遠靳的手上:「遠靳,你快好起來吧……只要你好起來,我什麼都答應你……」

    此刻的侯遠靳,正經歷著一場很不好的夢境。

    他夢見小鏡被人綁架,而自己單槍匹馬去救她,無意間發現是三哥和七哥下的手。他震驚之餘,很是憤怒,儘管受了很重的傷,還是成功救下小鏡,送她回家。小鏡暈了過去,三哥和七哥搶先一步,從虛弱的他手中抱走了小鏡,並誣陷他意圖拐走小鏡,與小鏡私奔。

    他喜歡小鏡,是侯家上下人都知道的事情。

    但是侯明翰並不答應兩人相戀,阮明鏡是天上的星,他是地上的泥,根本不般配。

    阮明鏡天性單純,而他仗著一副好容貌,騙她為了愛情跟他私奔也不是不可能。

    燈火通明的大廳,他渾身是血,跪在當中,周圍全是侯家僕人與侯家養子。

    義父呵斥他:「你被親身父母遺棄,是我將你撿了回來,撫養你長大,沒想到你吃了雄心豹子膽,拐走小鏡,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盯著她?要不是你三哥和七哥發現,現在我已經失去了我的女兒。別以為你擊退了那些歹徒我就會感激你,你帶她入危險之境,已是不可饒恕,不可不罰!」

    十一個養子,一個受罰,十個行刑。

    每人拿了那個漆黑圓潤的大鐵棍,在他背上抽兩棍。

    他本來就受了傷,再加上挨了這麼多棍子,更是傷上加傷,痛得幾欲暈過去,可他仍固執地說:「我沒有。」

    侯明翰怒不可恕,將他關到了專門懲罰叛徒的地牢。

    三哥和七哥半夜來到地牢:「小九,承認了吧,你承認了,我們就裝作什麼也沒發生,還在義父面前為你求情,給你一個全屍。不然,你現在自己受罰吃苦,傷的是你自己,萬一你悄無聲息死在這裡,小鏡以後就再也看不到你了,那該有多傷心啊。」

    「就是。其實義父對你最失望,因為你遠不如我們,賺不到錢,嚇不了人,只會談情說愛。這麼多養子裡,小鏡偏偏喜歡你,要知道,義父可是要把小鏡嫁給名門巨富的。你算什麼,只不過長得好看了點,就想癩蛤蟆吃天鵝肉嗎?」

    侯遠靳吐了一口血水:「你們為什麼綁架她?」

    兩人互相看了一眼,繼而笑道:「你倒是會抓重點。綁架小鏡,還不是有人給了錢。」

    「叛徒!」

    「現在你才是叛徒,小九,都是泥巴,誰也別厭誰,怪只怪,誰叫你不夠狠,至今連人都沒殺過……」

    侯遠靳當晚發了燒,第二天拖到侯明翰面前時,聲音嘶啞,連為自己爭辯都很困難。三哥說他是故意裝的,侯明翰沉沉砍了他幾眼,下令讓人廢掉他的一條腿,趕出侯家。

    「義父,是左腿還是右腿?」

    「廢物,這種事還問我?」

    抄刀的人是侯遠靳最恨的老三和老七。

    那時,他看著雪亮的刀片,腦海中浮出的是小鏡哭泣的臉,他不能死,他更不能沒了腿,那會生不如死。

    他的眼慢慢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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