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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44章 昏迷 文 / 糍粑魚

    「潑桐油!」只聽一聲大呼,從城頭上傾下許多油來,將牆下的敵軍潑了個正著。

    許多人還沒弄清楚身上濕濕滑滑的究竟是什麼玩意,另一些人已然淒厲地慘叫了起來。火勢蔓延得極快,進入城中的世族私兵俱未逃過;然而一些未能來得及逃走的祁州士兵也被殃及。

    與此同時,城牆上的祁州士兵仍在不斷地用箭矢和磚石攻擊著城外的敵軍,世族私兵死傷慘重。世族將領見狀,趕忙退了兵。

    大火過後,需要做的善後工作比平時多出來許多。城牆及周圍的建築都受到了波及,姬杼不得不抽調更多人手過來,連夜修補。

    「是誰擅自做主,用了火攻?!」負責幾名主要將領都跪在陳復營房外間地板上,陳復與姬杼坐在他們正前方;姬杼臉色鐵青一語不發,陳復則憤怒地衝他們咆哮。

    「是我!」一名絡腮鬍子的黑面將領中氣十足地說。他叫方宇,此戰之前只是一名普通的府兵,因著十分英勇,斬下一名世族大將的腦袋而升了百戶。

    陳復怒道:「你可知罪!」

    「卑職不知何罪之有!」方宇大叫:「要不是放了火,他們怎麼會敗退得那麼快?再說那些世族本就該死,多燒死幾個才大快人心!」

    「被燒死的並不是世族,只是世族的私兵,他們和你們一樣是平民老百姓,聽從世族差遣不過是為了錢。」一旁的姬杼冷聲說道:「即使不算他們,昨夜還殃及了許多城內之人,更險些燒燬民宅,這些,你擅自行動之前可曾考慮過?若非其餘幾處及時增援滅了大火,不知多少戶民宅被毀!而你竟毫無悔意!」

    「那些都是意外!再說,這些日子都犧牲多少人了,不缺這麼幾個,他們為祁州而亡,也是死得其所!」方宇卻還爭辯。

    陳復原還想在姬杼面前保他,哪知他竟說出這種混賬話,頓時氣得說不出話來。

    姬杼畢竟和他不同,在這種事情上無情得多:「幾位戰前都行過軍令狀,可還記得如有違抗,當作何處置?」

    如有違抗,當作斬首處置。

    這句話每個人都記在心裡,但並不是每個人都當成一回事,譬如方宇。

    他激動得臉通紅:「我是擅自做了決定,可是我們保住了西門,就算有罪,也該是將功抵過!」

    其餘幾人這才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連忙替他求情。

    「是啊州牧大人,方百戶就算有過,也將功抵過了!」

    「州牧大人,方百戶罪不至死啊!」

    「州牧大人,您要三思啊!」

    眾人不知姬杼的身份,自然只當陳復是做決定的人,紛紛向陳復求情。

    陳復求助地望向姬杼。

    於情,方宇是一員猛將,對戰事大有助益,他不想失去這樣一位百戶;然而於理,方宇確實做錯了幾樁事。如今只能看姬杼願不願意偏向情面。

    姬杼卻全然無視。「你們無需求州牧大人,此事我已要求州牧大人交由我全權處理。」他冷冷地說:「此戰目的在於保城保民,並非你死我活,一開始已告訴過各位。昨夜也叮囑在座的每一位,若是世族私兵殺入城內,先包圍起來,能勸降就勸降,若當真不肯降,再做別的打算。然而閣下置之不理,在必勝的情勢下做出了嚴令禁止的決策,若今日放過了你,日後軍法誰還放在眼裡?」

    方宇聽他的意思,自己必死無疑,頓時激動起來:「你是什麼東西!州牧大人都未發話,你又憑什麼指手畫腳!」

    這一戰令許多名不見經傳的人一夜高昇,成為英雄,然而其他人他還服氣,只是除了眼前這個叫夏杼的副官。

    「你一個初來乍到的外地人,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什麼都沒做就先成了副官就算了,總算你有點排陣佈局的本事。可你處處越過州牧大人,頤指氣使,真把自己當回事了?老子告訴你,老子早看你不順眼了!是!老子這次是犯了軍法,州牧大人叫老子去死,老子不用人動手,馬上自裁!但你有什麼資格——」

    「住口!」眼看他要罪上加罪,陳復立即制止他說出更多冒犯的話,省得惹來滿門抄斬之禍;但另一個人比他更快,那便是一直站在姬杼身後的天刑,此刻他的劍已橫在了方宇的脖子上。

    瞧著天刑欲殺之而後快的表情,又看看陳復謹慎的模樣,眾人回想著天刑是如何一瞬之間飄到了方宇身前,驚懼得呼吸都不敢急促。

    這個夏杼絕非常人,只怕是某位不欲表露身份的大人物。

    若是尋常人,怎會知曉那麼多,又有如此厲害的高手作護衛?

    「軍法便是軍法,不分何人所說,既已行了軍令狀,即不容違逆。便是撇開軍法嚴明不談,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方百戶當初可是言之鑿鑿,難道想倣傚小人行反悔之事麼?」姬杼面色淡然,方宇先前冒犯的話語以及此刻的危險處境,於他都似無物。「西京援軍一日半後將抵達祁州,屆時祁州之圍可解。這一日半內,還望各位打起精神,莫要再擅自行事。至於這位方百戶,且先綁在被火殃及的民居附近,叫他看看自己的一意孤行造成了什麼後果,也好死得心服口服。」

    陳復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裡,生怕姬杼大怒之下要誅方宇九族——這位陛下少年時製造的癸酉之夜如今還是各州各縣的傳說,即使這些日子看下來並不覺得他是多麼殘忍的人,可終歸小心為上。

    所幸他並沒有這麼做,即便方宇難逃一死,也僅是為著觸犯軍法。

    還有一天半。

    蒼鬱獨自在廚房裡坐著。廚房的門窗都關著,隔絕了寒風;灶上燉著魚湯,鍋蓋縫裡冒著熱氣,火正旺,令廚房裡暖暖的,連裘衣也可脫去。

    姬杼不能吃肉,喝點湯還是能的。

    阿憶不喜呆在廚房裡,勸不住怕冷而執意要關門的蒼鬱,便守在了門外。

    蒼鬱小心翼翼地從懷裡取出一個小小的紙包——裡面有一點點白色的粉末。打開紙包,對折,令它變成近似漏斗的樣子,放到煮得乳白的魚湯上方。

    可粉末並沒有立即落下。

    昨夜炮彈的聲音比往日更響,似乎人聲也更嘈雜。她以為城破了,憂心地起身想要一探究竟,卻被阿憶攔住。

    「陛下未叫人傳消息讓我帶娘娘走。」她同蒼鬱說話永遠是這種多說一個字都嫌累的語氣。

    若是當真出了事,姬杼一定不會不管她;便是有一點點出事的可能,他也一定會護她周全。

    不必阿憶多說,蒼鬱也能懂得她的意思。

    蒼鬱只望了望原處發亮的天空——在西邊,彷彿起了大火。

    「若陛下那邊有任何消息傳過來,第一時間讓孤知曉。」

    即使阿憶這樣說了,即使她亦深知姬杼不會棄她於不顧,仍不能安定慌亂的心神。

    彷彿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

    蒼鬱怔怔地望著翻滾的魚湯,未顧及手已傾斜,那些粉末如往常一般傾入鍋裡,只餘一方白紙。

    她垂眼望著那方紙,一矮身,將紙扔進了灶裡。

    火舌貪婪地舔舐著身在其中的一切,白紙被舔舐成卷,瞬間化為黑色的灰燼。

    方宇被推出去了,其餘的人也紛紛離開。姬杼還有別處要查看——昨夜匆匆修復了城牆,他不親自去看一眼,總難以放心。

    他才起身,忽地臉色一變,捂著腹部又倒回椅子上。天刑見他面色十分痛苦,緊閉著雙目,連話也說不出來,立即對陳復道:「快請大夫!」

    姬杼倒下得突然,陳復慌張起來,但仍保持著冷靜,對欲扶姬杼回他自己房間的天刑道:「如今不知陛下身體何恙,還請陛下屈尊就近歇在此處,以防不測。」

    天刑看了看已近不省人事的姬杼,不得不先將他扶進了裡間。

    在這最後一日半該如何做,姬杼早已安排好,是以北門的士兵們除了奇怪他為何突然不見之外,並未慌亂。然而州牧陳復的營房裡,但凡知道姬杼真實身份的人,俱都憂心忡忡。

    陳復本人更是急得團團轉,一個又一個的大夫請來了,可沒有任何人知道是怎麼回事,只說是不治之症,叫他們準備後事,天刑等人聞言便怒,提劍嚇破了好幾個人的膽子。

    到後來,他們已顧不上會引起怎樣的騷動,直將全城的大夫都召集起來,一個說不行,立即換另一個,一直到無人可換為止。

    州牧營房外背著藥箱的大夫來來往往,可仍然沒有一個人找到頭緒。許多人診斷不出來,便問他最近做了些什麼,吃了些什麼,最後得出因疲累過度而驟然重病的結論。這比直接叫他們準備後事要稍微能接受些,但仍然遠不是他們期望的結果,因而這些大夫也都被轟出去了——他們想要的只是如何治好姬杼,而不是為何身故。

    陳復只覺頭都要爆裂開來。皇帝陛下在祁州被圍,又因殫精竭慮病倒在此,若是當真薨了,他就是千古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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