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章 懲戒 文 / 糍粑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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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是大白天,長秋宮主殿西邊的帳子卻全都放了下來,西邊陰暗得有如入夜時分。
梅雪小心翼翼地走著,生怕一個不小心撞到房間裡的大小擺件,撞壞了她可賠不起。她年方十三,眉眼尚生澀,髮髻上僅簪著幾朵有些舊的絹花,一看就知進宮沒多久。她走到西盡間門外,對正在唸經的錢嬤嬤說道:「嬤嬤,心玉姐叫我來問問是不是給主子端過來。」
「主子還睡著呢。」錢嬤嬤往門上掃了一眼道:「你去告訴心玉,叫她晚半個時辰送來吧。」
「哎。」梅雪應道,卻並未馬上離開。
錢嬤嬤正要低頭繼續唸經,見她還在,語氣便不大好:「還愣著幹什麼,幹活去呀。」
梅雪本在猶豫該不該說那句話,此時被錢嬤嬤凶了一句,腦子一熱,那句話脫口而出:「奴婢覺得主子這病來得有些奇怪。」
「看病的是可靠的太醫,煎藥的也是自己人,能有什麼奇怪的?」錢嬤嬤語氣很沖:「成天瞎想,就你會想啊?」
「可是主子喝了這麼久的藥一點起色也沒有,是不是換個太醫看看?」梅雪擔心錢嬤嬤當真以為她只會瞎想,忙解釋道。
哪知錢嬤嬤根本聽不進。「要你教老身做事?」她橫了梅雪一眼。
「奴婢不敢。」梅雪忙低下頭去,心裡委屈極了。她到長秋宮不過半年,貴妃近身的事都不讓她碰,便是煎個藥也只負責傳話,這樣下去,什麼時候才能出頭啊?「奴婢只是覺得這些日陛下也來得少了,娘娘要早些好起來才行……」
錢嬤嬤瞪著她:「陛下來不來關你這個賤蹄子什麼事?需要你操心?怎麼,惦記上陛下了?也不撒泡尿瞅瞅自己長得什麼樣。」
梅雪眼淚掉了下來:「嬤嬤,奴婢沒有那種心思,奴婢只是想好好伺候娘娘……」
「哭喪啊你,吵著娘娘怎麼辦?」錢嬤嬤凶道:「滾出去,以後不准進西邊!心玉做事越來越離譜了,什麼阿貓阿狗也敢往貴妃跟前放,生怕貴妃太自在。」
梅雪聞言嚇得臉色慘白,話也不敢再說,轉身就走。
離了錢嬤嬤的視線,梅雪擦淨了臉,想像平日一樣昂首挺腰——剛才那番樣子決不能讓其他人看到。
耳邊卻傳來菱花尖銳的低笑。梅雪瞪過去,菱花不屑地與她對視一眼,便轉頭和思月用梅雪聽得到的音量竊竊私語:「明明沒什麼本事,偏偏想去做出頭的椽子,嬤嬤都罵得那麼明白了,還當別人都沒聽到呢。」
「就是,一個破落戶家的孩子,整天當自己是大小姐呢,進了宮誰不是為奴為婢啊,裝什麼高貴。」
「我家才不是破落戶,我家以前是南平城裡的大戶,半個南平的鋪子都是我家的,我和你們可不一樣!」梅雪耐不住她們拿話激,反駁道:「而且我懂的比你們多多了,你們才是沒本事呢!入宮五六年了也就會端茶倒水說風涼話。」
「我們還能給主子端端水呢,你呢?」菱花玩著指甲,唇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她走到院子裡,一腳踢翻了裝樹葉的竹簍子。
「院子髒了,還不快掃乾淨?」她衝著梅雪挑釁地說道:「仔細嬤嬤罰你跪一晚上!」
「你!」梅雪氣憤不已地指著她:「你們又欺負我!我要告訴嬤嬤!」
「那也得嬤嬤信你呀。」菱花笑得得意:「你猜嬤嬤是信你還是信我呢?」
梅雪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她紅著一雙眼瞪著菱花,牙齒死死地咬住下唇。
「唉,又要哭了,別的本事沒有,光會哭。這兒可沒男人,你哭得再可憐也不會有人理你的。」菱花越發得意,使勁奚落她。這些天貴妃身子一直不好,壞脾氣的錢嬤嬤也逮誰折騰誰,一肚子火正沒處洩呢。
也就這個白癡,幾次三番地往火頭上撞。
「我……我打死你!」梅雪突然尖叫著,揮著兩個拳頭向菱花撲了過去。
菱花臉上著了她一拳,還被她長長的指甲劃了一下,手一摸只見一抹血,頓時也尖叫起來:「啊——」
攢了半年的氣頓時一股腦發洩出來,梅雪的拳頭沒頭沒腦地直往她身上招呼,一邊打一邊哭喊:「叫你欺負我!叫你欺負我!」
她豁出去了,下手沒個輕重;菱花這些大宮女平日嬌慣了,氣力哪敵得過她?一時間被打得連還手也不能,只能護著臉尖叫。
「梅雪你瘋了!」思月叫著,衝上去想要拉開梅雪。
「放開我——!你也不是好人!」梅雪打紅了眼,一腳踹在思寧小腹上,痛得思寧抱著小腹在地上直叫喚。
聽得聲音趕來的寺人郭勝見到梅雪歇斯底里的樣子,忙大呼起來:「來人啊,來人啊——梅雪瘋了——」
殿外鬧哄哄一片,並且愈來愈鬧,殿內聽見是遲早的事。錢嬤嬤本不願管,可他們鬧得太不像話,只怕貴妃也要被吵醒,這才欲起身去制止。
身後的門卻吱呀一聲開了。錢嬤嬤回過頭去,只見貴妃元千月披著外裳站在門邊,淡聲問她:「外面發生何事了?」
元千月病了許久,臉色蒼白得一看就知身體不好,眉間威嚴猶在卻氣色不足,說話也無甚力氣。
錢嬤嬤忙道:「沒什麼,幾個小蹄子吵架了,主子身體不適,快回去歇著吧,老奴這就去收拾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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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說著,外面卻聽得一聲尖叫,接著是帶著哭腔的大喊:「你們就會欺負我,我是做錯什麼了?——貴妃娘娘,娘娘救救奴婢啊——」
錢嬤嬤臉都白了。她緊張得不敢看元千月:「這小蹄子太不懂規矩了,老奴這就出去……」
元千月卻不待她說完,就越過她向外走去。
「娘娘還是歇著吧,老奴去就行了……」錢嬤嬤忙跟上去,可元千月卻好似沒聽見她的聲音,並沒有停下步子。
「你們在幹什麼,還不快堵住她的嘴,難道要等她吵醒主子大家一起受罰麼?」院子裡,一身狼狽的菱花正柳眉倒豎地頤指氣使。
梅雪被數名宮女寺人摁在地上,猶在掙扎著大喊:「娘娘,娘娘——唔……」
思寧拿帕子堵住了了她的嘴。
「把她綁起來,關到後面的小屋裡,等錢嬤嬤處置吧!」菱花指揮道。
一群人正手忙腳亂地拿繩子綁住梅雪,身後卻傳來一聲低喝:「放開她。」
菱花一回頭發現是元千月,忙撲通一下跪倒在地上,低下頭去:「主子……」
其他人也趕緊鬆了手,一個接一個地跪了下去。
梅雪躺在地上,無力起身。她雙眼噙著淚,嘴裡堵著帕子,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哀切地望著元千月——此時的梅雪很是狼狽,髮髻散了,長髮散亂鋪在地上,臉色好幾道抓痕,衣服也被扯破了好幾處。
「本宮平日是教你們這樣對待人的嗎?」元千月平靜的雙眸掃過跪著的宮人。
菱花嚇得一個勁地磕頭,辯解道:「奴婢見院子裡滿是落葉,叫梅雪掃地,可梅雪好吃懶做慣了,不止不掃,還打奴婢,奴婢的臉都被抓傷了……」她微微側過臉,露出那道血痕給元千月看,接著說:「奴婢打不過她,思寧想幫忙,也被打了,這才越鬧越大……」
元千月不應聲,也不出聲打斷,只這麼靜靜地看著菱花。菱花聲音越來越小,最後自己說不下去了,低著頭不再作聲。
「滿院子的樹葉都只掉在簍子旁邊,這麼多年來本宮頭一次見,是樹葉成精了,還是你妄圖糊弄本宮?」元千月終於出聲。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糊弄主子……」菱花不敢抬頭。
「郭勝,你把梅雪扶起來。」元千月命令道。
郭勝連忙起身,攙著梅雪起身,又給她拿掉口裡的帕子。梅雪哇地一聲哭出來,跪在元千月面前,抹著淚訴苦:「主子,他們欺負我……」
她頭一次離貴妃這麼近。一直以為貴妃高高在上,怎麼也看不到她,卻沒想到原來是這樣講公道的人。
這時從廚房方向跑來一個青衣宮女,卻是等了許久也沒等到回應的心玉。
她遠遠地望見這邊不尋常的陣勢,疾步走了過來,對元千月福了福身,驚愕地看著狼狽不堪的梅雪,接著又望向元千月,說道:「娘娘,藥好了。」
「藥等會兒送過來,你先帶梅雪下去梳洗吧。」元千月吩咐完,看也不看其他人,將手搭在錢嬤嬤手臂上,緩緩轉身,一邊向殿內走,一邊淡淡道:「其他人就在這裡跪半個時辰,菱花打掃院子,跪一個時辰。」
錢嬤嬤惡狠狠地瞪著眾人:「主子的話可聽明白了?」
誰敢說不明白,各人都忙不迭地應聲:「明白了。」
心玉拉起哭哭啼啼的梅雪往宮女的住所走去;菱花不滿地拿起了竹掃帚;其他人雖不平,卻也不敢忤逆,乖乖地跪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