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五十四章 達爾頓的審問 文 / 神之殘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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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無論身處何方,適應力總能發揮作用。
無論是灰色的牆壁、看不到窗外的磨砂玻璃、傷痕纍纍的桌還是根本不考慮對視力影響的刺眼燈光。在看到過一兩次之後,就會很奇妙地覺得這些存在是理所當然的,而完全感受不到壓抑感和危機感。
是的,自己被帶進這間房也不是頭一次了。此外,待遇也不像第一次時那麼糟糕。一開始的時候,不由分說就被銬了起來,受到徹頭徹尾的暴行。即使為自己的清白辯解也毫無用處。舉出偽證,受到嚴刑逼供,一旦不招,等待自己的將是更加徹底的暴力。
但這次不同,在被帶到這裡之前,得到了同行的承諾,那時對方的語氣也是很客氣的。根本沒受到恐嚇,也沒被戴上鐐銬,甚至還允許自己不必取下隨身攜帶的武器。
僅僅從這一點上看,似乎可以感覺到,十一區正在一點點地改變著。
當然,這僅僅只是樞木朱雀自己的思考,在如此猜測的時候,他卻忘記了,自己還是特派蘭斯洛特的駕駛員,以及救了尤菲米亞殿下和柯內莉亞殿下的恩人。
就在朱雀如此思考的時候,昏暗房間的門打開了。
「為什麼非要逮捕朱雀不可!」
在蘭斯洛特的拖車車頭內,塞希爾大聲嚷嚷著,身旁的羅伊德輕輕地聳了聳肩。
「不是逮捕,只是單純的審訊。」
「我就是說這個,他究竟有什麼嫌疑?」
「洩露情報。」
羅伊德回答得很乾脆。
「上個月的成田事件,以及前幾天的東京灣事件都是這樣。最近一段時間,我方的情報很明顯地被洩露給了黑色騎士團。要不是這樣,他們怎麼敢採取如此大膽的作戰方案。」
「可是,這怎麼能斷定就是朱雀干的呢?」
作為本人也是洩露情報的一員的塞西爾在努力替朱雀辯解著,雖然心裡恨不得他去死。
「這是因為,他是參加制定作戰方案的『唯一的』名譽布尼塔尼亞人。柯內利亞總督在這種時候基本是不使用名譽布尼塔尼亞人部隊的,純血派那幫人很早很早之前就對他們持有懷疑的目光。」
「怎麼能這樣?可就算是這樣……」
「大概是出於嫉妒吧!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呢,塞希爾。把情報透露給黑色騎士團,使布尼塔尼亞軍陷入絕境。這樣的話,平時無法行動的特派就可以自由行動了。將身陷絕境的總督救出,立下大功——這一切,都是那傢伙的自導自演。而且,在恐怖分那邊,似乎有個過去與他熟識的人。」
「……不可原諒,絕對不可原諒。在那幾個作戰方案中,朱雀花費了多少心力……」
「啊,我說,可不可以別把拳頭在我面前晃來晃去?」
羅伊德後怕的和特派的最恐之女,美麗溫柔大方得體的塞西爾小姐拉開了距離。只是,他們為之爭執的對象,樞木朱雀,卻迎來了一個足以決定他命運的人。
看到走進房間的人時,朱雀也愣住了。
「讓你久等了,樞木准尉。」
來者雙肩寬闊,身穿軍服,胸前掛著閃耀的勳章,擁有與其年齡相符的沉穩外表,容貌中透出軍人的剛毅與精悍。
他就是安德烈·達爾頓。
十一區統治軍的二號人物、幕僚長,統治軍的頭面人物竟然會親自到來審問自己。
朱雀連敬禮都忘了,啞口無言地盯著他,而達爾頓似乎產生了誤解。他走到正面的椅那裡坐下來,一臉苦笑。
「別這樣瞪著我!先聲明,我可沒有懷疑你,不過畢竟什麼事情都得有個形式。」
他是想說審訊只不過是一種形式而已吧?
可是,若只是形式的話,可說是總督柯內利亞親信中的親信的達爾頓是不可能會到這種地方來的。只要隨便派個部下來就可以了。這個事實無論如何都會引起不必要的聯想。
回過神來的朱雀剛想起身敬禮,達爾頓就用他那粗壯的手把他按了回去。讓朱雀坐下,這才是正規開場,或者說,在這裡所說的話將成為呈堂證供的規矩。
慣例的開場白結束後,達爾頓把目光停在了放在桌面的資料上。
「那麼,訊問開始吧!樞木朱雀准尉,有人檢舉你洩露機密,以及對國家謀反,這些罪名你承認嗎?」
「不,我否認。」
「唔……」
聽了朱雀乾脆的回答,達爾頓胡亂地翻了翻資料。上一次的東京灣對日本解放戰線的殲滅戰,是他力排眾議,允許樞木朱雀參加戰鬥的,而且那時他還當面和朱雀進行了一次對話,所以對於這個名譽布尼塔尼亞人,達爾頓本人還是抱有好感的。
「樞木准尉,你以前曾有過被叛國一級罪犯,自稱zero的恐怖分綁架的經歷。記錄番號0050——俗稱orange事件。」
說道這裡,朱雀想起來了。
orange事件——是指現在十一區無人不曉的劇場性犯罪分、黑色騎士團的領袖zero第一次出現在攝像機面前的事件。
在該事件發生數日之前,一名名譽布尼塔尼亞人作為殺害11區前總督克洛維斯的嫌疑犯,即將被逮捕入獄之際,zero出現在民
眾面前。頭上戴著黑色面具,自稱是殺害克洛維斯真兇的zero強行帶走即將受到軍事裁決的名譽布尼塔尼亞人。
或者應該說是將其救出,之後帶著嫌疑犯巧妙地從現場逃走。
而那時被帶走的那名名譽布尼塔尼亞人,被當作殺害克洛維斯的兇手而被捕的嫌疑犯,正是坐在這裡的樞木朱雀。
「由於該事件,有人懷疑你和zero有關聯。」
達爾頓的話聽起來完全是在陳述事實。
朱雀輕歎了一口氣。
「這是誤會!雖然有人會這麼想也在所難免,但我和zero毫無關係,連見到他也只是頭一次。這一點,在當時軍方的取證調查中,我已經解釋得很清楚了。」
「的確,雖然你被zero綁架,但之後又馬上主動返回軍隊,你說的話姑且作為參考吧。」
說完,達爾頓將身略微前傾,換了一種語調。
「樞木,在那個事件中,你為何不跟zero一起逃走?」
這也是達爾頓一直不解的地方,當然,在心裡,他已經有了幾個猜測。
「我的嫌疑還沒有洗清,不非法逃跑,而是服從正當的裁決,這是軍人的本分。」
「也就是說,那就是原則,是你所相信的正義?」
「是的。」
達爾頓的眼中閃過一絲微妙的神色。當然,朱雀並不知道其中的含義。
「唔,說的沒錯——不過,我對你剛才所說的其中一點很在意。」
「是什麼?」
「這樣想也在所難免……你是這樣說的吧。你的意思是——被懷疑和zero有關係也是沒有辦法的。不過,為什麼說在所難免呢。」
「這是因為……」
zero甘願冒險來救自己,這是事實——然而,在朱雀接著說之前,達爾頓繼續說道。
「軍隊的官方看法並非如此,那時zero的真正目的並不是你,而是想把救你這件事表演給十一區民眾看,以顯示自己的實力。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樞木朱雀這名男只是被利用來達成目的而以——這裡是這樣記述的。」
說著,達爾頓用手指點著手中的資料。
「真是有意思啊。連調查官的報告書都暗示了你的清白,而身為當事人的你卻肯定了疑惑的存在……人類的無意識就是這樣才顯得有趣。」
朱雀感到混亂,他完全無法理解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請問……」
「剛才那只是我個人的見解,和這次的事件沒有任何關係。別看我現在是個軍人,在很久以前可是對這方面很有研究的。剛才的話是一點有感而發的想法。不過……」
說到這裡,達爾頓把頭抬起來,以嚴肅的目光打量著朱雀。
「作為可能性之一,你也給我好好思考思考吧。一旦沒有了意識,本來能看到的東西也看不到了。為理想獻身雖然不算壞事,但那也只是沉溺於理想中的愚人才會做的可笑之事。聽清楚了嗎?」
「是……是的。」
朱雀還是不明白到底應該思考什麼,但他還是點了點頭,也可以說是被迫點頭。達爾頓的雙眼中充滿了壓迫感。而且,他感覺得到,這個可以決定自己命運的人,對自己沒有惡意。
「很好,那麼,下一個問題,樞木朱雀准尉,你憎恨布尼塔尼亞嗎?」
「不!」
對這個問題,朱雀也回答得很乾脆。不過,達爾頓的問話還沒結束。
「那麼,我再問一個問題。樞木朱雀,你憎恨過布尼塔尼亞嗎?」
「……」
朱雀聽得很明白。剛才的問題和接下來的問題,問的是完全不同的事。
所以,他靜靜地這樣回答道。
「是的。」
達爾頓露出一絲笑意,從一開始到現在,朱雀的反應和回答,一直都沒有令他失望。讓他對這個男人,更加欣賞了。
「你很誠實,沒想過自己會因此陷入不利的狀況中嗎?」
「將軍閣下,若您有此意的話,當然會那樣。不過,我認為您是不會那樣做的。」
「你過獎了。」
越來越感到有意思達爾頓晃了晃寬闊的肩膀,他已經喜歡上了這種對話。
「不過,你說得沒錯。七年前,曾經作為你祖國的日本與我們布尼塔尼亞是處於敵對狀態的。你要是說不憎恨,反而會讓我無法相信。」
「……」
「還有一件事我想瞭解一下?是什麼讓你轉變的,是時間?還是他人的影響?」
朱雀陷入了沉思。
他將目光落在桌上,呆呆地注視了一陣之後,緩緩地抬起頭。
「我想原因是多方面的。」
「說一個吧,不是最主要的也沒關係。」
「明白了。非要我舉出一個的話……那是因為只擁有情緒,是無法拯救任何人的。」
這是朱雀的真心話,也是他從親手殺死父親,見證了
日本淪陷的那段時間,人民的悲慘生活的經歷所帶來的覺悟。
「你是說,將自己束縛在仇恨與憤怒之中,只有滅亡一途,是嗎?」
日本人的語言雖然有些難懂,但是達爾頓曾經專心研究過中國的歷史,比起那些深邃而富含哲理的精闢短句,朱雀的意思反而可以直接用布尼塔尼亞的語言來進行翻譯。
「我想……也可以這麼說吧。」
朱雀回味了一下達爾頓的話,對方的語言確實要比自己說的精闢準確。
「這句話是指你自己?還是指你必須與之戰鬥的恐怖分們?」
朱雀又沉思了一陣,然後說道。
「兩者都有。」
達爾頓壓低聲音說了一聲「唔。」
然後,達爾頓對牆壁掃了一眼。
灰色的牆壁上,僅掛著一個只以顯示時間為目的的簡陋掛鐘。
短針正指向下午五點。
「最後的問題,樞木准尉。」
「是。」
朱雀端正了姿態,他知道這次審問最關鍵的時刻到了。
「你肯為布尼塔尼亞犧牲嗎?」
達爾頓緊緊的盯著朱雀的眼睛,一字一頓的問道。
朱雀握緊自己放在膝蓋上的雙手,布料摩擦發出細微的聲響。
「當然。」
「很好,問話到此結束。」
達爾頓終於結束了自己對樞木朱雀的審問,但是同時,他心裡卻多了一層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