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59.第59章 蘇州夜(上) 文 / 夢半仙
一行車隊沒有過太久,便到了胡家大宅。
胡家家大業大,基本上是將整個胡家村據為己有,周圍建起的宅邸,甚至比之有些王后將相的還要奢華許多,讓人望而興歎。
此時一名身著白衣,手持長劍站在胡家朱紅大門前正與門童辯解。
只見那人道:「在下明明見那惡賊逃進院中,你豈能說沒有?待我進去搜一搜真相便知。」
「你這匹夫,也不看看這是哪裡,是你想搜就搜的?」門童盛氣凌然道。
白衣人抬頭掃了一眼額頭上的匾額,譏諷道:「胡家家財萬貫,自然十分了不起……但是又能如何?既然傷了人,那就是犯法的。」
「犯法?」門童冷笑道:「在江浙這一代,我胡家就沒有犯法這二字。」
「即便胡宗憲給你們撐腰又能如何?」白衣人沉聲道:「就算是進京告御狀,也不會讓這私藏罪犯的人逍遙法外。」
這間宅子是胡於明的,這些年他主了家之後,家族中便另外開出一片地給他修建了這間府邸,意在讓他與其他同輩之人區別開來。
此時路過此地的胡宗憲也看到這一幕,心道莫非此人就是那位俠客,強搶民女打傷書生的惡人便逃進了胡於明那裡?
胡於明素來喜歡結交這些狐朋狗友,這一次那惡賊怕就是他的手下。
想到這裡,胡宗憲沉沉的歎息一聲,輕哼道:「這不爭氣的東西……。」
說罷之後,他下了馬車,向著那白衣人走去,口中卻道:「還不快快將門打開,讓胡於明親自過來見我。」
那門童看到這忽然出現的中年人,心中頓時一震,此人看似尋常,但眉宇間透漏出的那股英氣足以震懾心魂。
只是礙於胡家聲勢,門童並為立刻被嚇到,而是吞吞吐吐道:「你……你是何人……我們家少爺不在……」
「在不在,我都要進去搜一搜,來人……進去搜,一個角落也不許放過,見到可疑的人都給我帶出來。」
就在門童還未反應過來之際,胡宗憲身後的護衛已衝了進去,接著胡宗憲走到白衣人身前,淡淡道:「這位俠士,不知高姓大名。」
白衣人聽出胡宗憲言語之間的玩味之意,淡淡一笑道:「山野漂流之人,怎敢勞煩總督大人操心。」
胡宗憲嘴角露出一絲笑意,也不在多說。
此時正在院子之中與幾名魚龍街的好手下棋聊天的胡於明,忽然看到匆匆跑來的下人驚呼道:「有官兵進府搜查了。」
胡於明頓時將手中棋子丟在一盤,大怒道:「誰家官兵竟然如此大膽,水上漂且與少爺我去看看。」
水上漂也是一名混跡在魚龍街干沒本錢的買賣的主,後來魚龍街散了,他不願去沈無言那邊當幫工,於是就跟著一幫弟兄來到胡家。
胡於明待人還算頗有義氣,見到這一干惡徒前來投奔,雖說另懷心思,但卻也有九紋龍的風格,整日養著這些人,仗義疏財。
所以這群人聽到有官兵來府上搜查,頓時抄起武器便衝了出去,這些年他們為非作歹,官兵卻不能把他們怎麼樣,早就對那群吃皇糧的不當回事了,此時見到他們更是不屑一顧。
大抵是這些狂妄且又嘴賤的匪徒們與素來高傲的士兵起了口角,竟然還未開始搜查,雙方就打了起來。
這些個士兵雖說充當的是胡宗憲的護衛,但真正的戰鬥力還是堪憂,即便能勉強撐起一片天,卻並不是這些殺人慣犯的對手。
幾番戰鬥之下,雙方互有死傷。
便在此時,門外的胡宗憲也聽到裡面的打鬥,急忙衝了進去,卻見這些平日裡在戰場上戍邊衛國是士兵,卻在這裡與這些惡徒拚命。
同時從後院帶著一干亡命之徒的胡於明也衝了出來,原本看大手下這些人竟然將這些士兵都打敗,還是十分興奮的,本打算讓剩下這些人一起衝上去,卻忽然看到遠處正冷冷的望向自己的胡宗憲。
「這……叔叔……快住手……」
一聲大喊之下,那些江湖好手倒也聽話,很快換做防禦狀態,緩緩撤到胡於明身後。一時之間此間情形,倒像是胡於明與胡宗憲二人劍拔弩張。
「胡於明……你好厲害,手下養的這幫人竟然敢殺朝廷官兵。」
「殺朝廷官兵又如何?」一名膽子大的大聲道:「老子當年連縣令都殺過,殺幾名區區官兵又如何?」
胡宗憲深吸一口氣,沉聲道:「好……好……好,這些個平日裡上戰場殺倭寇的士兵,卻被你們如此小視,胡於明……」
胡於明那成想,竟然是胡宗憲帶兵過來的,久久都不敢說話,他知道胡宗憲是個什麼樣的人,若自己真是犯了錯,卻是必死無疑。
「叔叔……你不要……不要誤會……」
那邊胡宗憲還未來得及說話,那名被打傷的書生沈惟敬在人攙扶之下走了過來,他望著遠處那些凶神惡煞的惡徒,冷笑道:「這若是論稱罪名,那可就是謀逆。」
「謀逆。」胡宗憲一怔,這句話就像一盆冷水,從額頭涼到了腳心。
謀逆是大罪,必殺,必株連。
這罪名若是傳了出去,而且坐實了,那麼整個胡家將遭到滅頂之災,即便胡宗憲自己也要受到牽連,如今朝廷之中有很多雙眼睛在
盯著這邊,一旦稍有差池,將難以附加。
「沈先生……這倒是有些過了,今天的事本督會幫你處理妥善,你先帶著妻子回家等候,改日定然派人去關照的。」
然而沈惟敬似乎並不打算收手,他幾步走到一名重傷的士兵身前,從衣服上撕下一段布條,為那士兵包紮好,繼續道:「這些都是與總督大人出生入死的兄弟,難道你不打算為他們做主?」
這句話倒是讓胡宗憲有些無可奈何,沉歎一聲,苦笑道:「事情既然已經到了這一步,又能如何?」
「讓該死的人伏法,便是對他們最好的交待。」說著話,沈惟敬又走到一名重傷已死的士兵跟前,將衣衫脫下,為其蓋上。
胡宗憲很清楚,所謂讓該死的人伏法,並非簡單的讓這些惡徒伏法,而是讓胡於明乃至整個胡家都遭殃。
「先生何必趕盡殺絕……」
沈惟敬忽然笑了,他掃了一眼不遠處面色暗淡的胡於明,譏諷道:「總該讓有些人懂些事,不敢算計的人不能算計,不該殺的人不能殺。」
「這是何意?」胡宗憲一怔,忽然想到了些什麼,忙回頭望去,那名白衣俠士已然不見。
「看來先生是有預謀而來,是誰指使你來的。」
言語雖說很輕,但內中有一種不怒自威之感,讓人不得不回答。
只是沈惟敬卻也並非尋常之輩,並未被胡宗憲這番話震懾,依舊平和道:「總督大人若是想要包庇這些惡徒,大可將在下殺掉了事。」
胡總督的確想過要殺這了這書生,畢竟此事牽扯極大,若是真被坐實了謀逆,自己怕也會被那些言官們的口水淹死。
「你要什麼……另外,你說算計不該算計的人……胡於明算計了何人?」
兩邊距離並不太遠,胡於明也聽到這句話,此時聽胡宗憲問起,頓時想到一個人,忙道:「那人……那人可能是沈無言。」
「無言?」胡宗憲腦海之中立刻出現那位無論何事都不起波瀾的青年,心中頓是一驚,接著無奈道:「你當真是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卻也只有無言能算計到這。」
沈惟敬沒有在說話,而是緩緩起身攙扶著瘸腿的妻子走出院門,口中還道:「出來混,早晚是要還的。」
望著遠去的沈惟敬,胡宗憲愕然,接著他吩咐手下士兵將傷亡的士兵抬上馬車,接著向著胡於明冷冷道:「胡家想活,就去找沈無言,答應他所有的要求,記住是所有要求。」
胡宗憲大概清楚沈無言的性格,他知道這青年平日裡看起來溫和,但內心卻無比狠辣,從王貞明那件事便能探出端倪。
此時的胡於明卻愣住了,接著在胡宗憲離開之後,立刻跨上駿馬,向著蘇州而去。
寒夜,天上還下著小雪。
醒八客茶樓一片祥和之態,一大桌子的人正圍在一起包著餃子。
月兒忽然想到一句話,忙望向一邊的沈無言道:「少爺你那天說的好吃不過餃子,好玩……好玩什麼。」
沈無言一愣,忙擺手道:「好玩……好玩不過……呵呵,倒也沒什麼,就是有辱聖賢之道,不說也罷。」
便在此時,茶樓外傳來陣陣馬蹄聲。
接著一個人衝到沈無言身邊,氣喘吁吁的跪在沈無言腳下,哭訴道:「沈公子還請放過我胡家吧,之前都是在下不懂事……。」
沈無言似乎早就料到這一幕,但還是沒料到胡於明會來的如此之快,望著氣喘吁吁的青年,沈無言將他扶起,然後攙扶到後院書房之內。
幾個月之前他在這裡與一個人談過一番話,後來那人便離開了蘇州,今天他要在這裡和另外一名青年談一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