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96.皇后娘娘手上有砒霜 文 / 葬鸝顏
飛速的趕往鍾山,百里九歌將輕功發揮到極致,平生頭一次這般不安,也從不曾覺得去往鍾山的路會有這樣長。她只想立刻站到孤雁的面前,把心裡的問題問出來。
可是,當真的在鍾山見到孤雁時,她卻驀然哽住,害怕會聽到令她絕望的答案而遲遲不敢發問。
「黑鳳,你怎麼了,這是什麼表情?」孤雁狐疑的打量了她好幾遍,翻了個白眼,哂道:「該不是又跟周世子有關吧,我看你真是被他坑得都完蛋了!」
「不是!」百里九歌盯著孤雁,悶哼了一聲,驀地澄清的笑了笑,認真問道:「孤雁,你告訴我一件事,我要聽真話,不許摻半個假字!」
孤雁瞪著百里九歌,心裡是一萬個奇怪,「算了算了,你說吧,我不是也沒騙過你嗎?」
百里九歌這便道:「我娘是誰?」
「哈?」孤雁的表情頓時變得十分怪異,絲了一聲,抬手覆上百里九歌的額頭,嘀咕道:「這也沒發燒啊……」
「孤雁!我和你說正經事呢!」百里九歌揮開孤雁的手,喊道:「我娘到底是不是百里越的那個外室,我爹又是不是百里越,我到底是誰的女兒,你全告訴我,不許瞞著!」
這下孤雁是驚的下巴都要掉了,瞪著百里九歌看了老半天,最後彆扭的問了句:「你這是怎麼了,是聽誰說了什麼話嗎?好端端的怎麼問起這種不用懷疑的事情來了?」
百里九歌一怔:「不用懷疑的事情?」
「是啊。」孤雁索性辟辟啪啪的都給說出來了:「我就實話告訴你吧,其實我爹和我在沒到鳳凰谷前是住在朝都的,爹在朝都還有一份差事,跟你爹百里越也算是認識。當年你出生的時候,我和爹親眼看見產婆把你從產房抱出來。後來,你五歲的時候你娘去世了,我爹剛好也帶著我離開朝都,臨走前覺得你可憐,便將你也一併捎走了。就是這樣。」
這番話讓百里九歌總算是安心了些,可始終介懷在藏書閣看到的那些東西,又問了一遍:「你說真的?我……真的是百里越和我娘的女兒?」
「那是當然,真不知道你究竟在亂想什麼!」孤雁翻了個白眼,道:「以前在鳳凰谷時,我爹不是也提過你爹嗎?他們本就認識,我還蒙你的不成?」
百里九歌長舒一口氣,孤雁是不會騙她的,師父也的確提過她爹。既然這樣,那她可以打消疑慮了吧。想來,關於那蓬萊聖女荊流風的事情可能也有些誤會,或者真的純屬巧合罷了。畢竟,她與墨漓……長得也不像,不可能是親兄妹吧。
篤定了這一點,方覺得整個身子都輕鬆了好多。百里九歌重新打起了精神,揮別孤雁,回去了朝都。
由於這次去藏書閣查出的事情,太難解釋清楚,百里九歌便沒有告訴墨漓,而是請來了容微君,大致和他交流了蓬萊國被滅國的原因說辭,並提到了墨漓丟失的妹妹可能就在商國。
容微君聽著,唇角依舊是懶懶的笑,只那眼底深處湧起了意味深長的漩渦……
數日之後,皇宮裡忽然傳出一道消息,說是萍貴妃即將臨盆,昭宜帝為此罷朝三日。
再接著,萍貴妃順利生產的消息又被傳出,竟是生了一對龍子龍女。昭宜帝當即冊了萍貴妃為後宮副後,還宣了百里越帶上妻女一併前來宮中參與慶賀,儼然是將百里越奉為這大商真正的國丈了。
本來這事跟百里九歌似是沒什麼關係,她也懶得理會,可竟然有太監專程來世子府請她去宮中,聲稱她也是百里越的女兒,是萍貴妃的妹妹。
百里九歌無語,真不知道這都是些什麼無聊的人。只得冷哼一聲,入宮去了。
在宮中,百里九歌見到了百里青萍生下的那對娃娃,長得很不錯,粉雕玉琢,玲瓏可愛,男孩的五官和殷浩宜看著很像,女孩的鳳眸眼角上挑,跟百里青萍分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饒是百里九歌本不想來湊這個熱鬧,這會兒見了那兩個漂亮娃娃,也生出幾分興致來。
頤華宮內,百里青萍還坐在榻上養身子。百里越和趙倩一左一右樂的合不攏嘴,尤其是百里越,眉毛都快飛到天上去了,一副「本將軍才是國丈」的炫耀之意。趙倩更是不停的誇讚百里青萍爭氣,誇讚百里越有這麼個好女兒,一邊還鼓勵百里紫茹一定要以姐姐為學習的對象,將來也這般出息才是。
這一家人聚在一起,和樂融融,而百里九歌就立在旁側,儼然是格格不入,也根本不想和他們打成一片,這會兒只在目不轉睛的盯著宮婢懷裡的那兩個娃娃瞧。
小嬰兒好可愛,她忽覺得生命真是不可思議,能從小小的嬰孩長成大人。所以才聽人說,做了父母會有神奇的感覺,看著自己的孩子被親手養大,男兒成家立業,女兒幸福出嫁。
那麼,將來自己也會有這種體驗嗎?和墨漓一起養大他們的兒女,看著他們會跑、會說話、去上私塾唸書,去糧食店裡打醬油,去……
等下,她這是在亂想什麼?
小臉頓時變得嬌蓋如雲,百里九歌真想拍死自己,自己雖然不解男女之事,卻多少知道她和墨漓之間應該是什麼都沒有,就這樣都能想到孩子這個問題上去,豈不是跟孤雁師兄一樣不靠譜了?
所以這個問題趕緊打住!
恰在此時,她聽見了殷浩宜的低笑:「宮中皇嗣稀薄,這次愛妃給朕添了一雙兒女,真是從未有過的大功啊。」
聽聞此言,百里青萍笑得嫵媚得意,還故意挑釁的瞥了元皇后一眼,笑道:「皇后姐姐還沒有生過孩子呢,不如抱抱臣妾的女兒,感受一下小孩子可好?」
這話夾槍帶棒的,元皇后卻不過端莊一笑:「那便多謝妹妹了,妹妹於我大商社稷有功,本宮也為你和陛下高興。」邊說,邊走向宮婢那裡,將小公主接了過來,抱在懷中。
元皇后嫁給殷浩宜畢竟也有七八年了,始終沒有子嗣,心裡未免遺憾,這會兒見懷中的孩子純潔無暇,笑嘻嘻的盯著她,心中驀地感覺到溫暖與柔軟,不禁的抬起手來,喜愛的摩挲過女嬰滑嫩的小臉和可愛的紅唇。
可是摸著摸著,元皇后的表情忽然變了,接著旁邊的宮婢也臉色大變,幾乎要驚恐的跌坐在地。
「皇后娘娘,您、您把小公主怎麼了?!小公主怎麼會……!」
這驚恐的喊叫打破了一室的喜悅祥和,只見元皇后震驚的有些不知所措,只能抱著懷中女嬰,無力阻止它在眾目睽睽之下嘴唇變烏、嘴角流血……她忙喊道:「御醫!御醫何在!快傳!」
這突來的變故引發一片混亂,百里青萍幾乎要暈倒,殷浩宜從元皇后懷裡奪過了女嬰,一看那半死不活的狀態,也嚇得不行。
不一會兒,太醫院的老御醫到了,氣喘吁吁的衝過來,將小公主接過,剛診了片刻便身子一抖,趕緊跪下來喊道:「陛下、陛下饒命!這砒霜用的太重,小公主她、她早已經殯天了!」
晴空霹靂。
滿宮之人一時間說不出半個字。
百里九歌驚訝的望著死了的小公主,再看向元皇后逐漸平靜的表情,心中是怎樣也料想不到事情會變成這樣。砒霜……怎麼會有砒霜?是蓄意謀害嗎?可是剛才接觸過小公主的人除了宮婢便是元皇后,百里九歌清晰的記得,元皇后摩挲過小公主的唇,接著小公主便……
但這不可能!百里九歌不信元皇后會做這種事,元皇后分明是深明大義之人!
一片死寂在無止盡的蔓延。百里青萍哀嚎著暈死過去,趙倩趕緊連滾帶爬的將她撈起來,摟在懷裡不停的搖著。
百里紫茹望向元皇后,眸中星星點點的淚珠如秋水一般,委屈的控訴:「皇后娘娘,您是正宮皇后、母儀天下啊,怎麼能用砒霜這種狠毒的東西,殘害皇上的孩子?」
元皇后穩然立著,這會兒已全然恢復了端華冷靜之姿,冷冷說道:「本宮從不做陰險狡詐之事,更不知砒霜從何而來。」
殷浩宜沉著一張臉,那臉色難看的像是冬夜的陰風,他將死了的小公主交給嬤嬤抱下去,心中血淋淋的痛,扭頭對老太醫道:「去檢查皇后的雙手!」
聽言,元皇后的心頓時涼了,冷而不語,將雙手伸出,由著老太醫用手帕擦拭過後,開始檢驗……
只聽「轟」的一聲,老太醫忽然坐在了地上,勁後有冷汗在不住的流下,他戰戰兢兢道:「啟、啟稟陛下……皇后娘娘的手上有、有重劑量的砒霜!」
「休要胡言!」元皇后面色一肅,似帶著凜凜風雪,撲面而來。
只見殷浩宜眉峰緊攏,額頭上青筋暴起,已然是悲憤交加,怒不可遏。他瞪著元皇后,低吼:「來人,將皇后打入冷宮!」
「等等!」這一瞬百里九歌的聲音張揚的蓋過滿室的沉滯,她衝了出來,喊著:「皇后娘娘人品貴重、憂國憂民,我不相信她會做謀害小公主這樣的事!再說了,大家都看著呢,換做是誰都不可能就這麼動手吧!」
趙倩狠狠剜了百里九歌一眼,藏起了眉梢眼底的慍怒。
殷浩宜卻是冷哼一聲,袖子一揮,命人將元皇后押下去了。
「你們等等!」百里九歌實在無法容忍這樣武斷的決定,卻見元皇后面不改色,揮開那些侍衛,保持著凜然華貴之姿,挺直了腰桿,舉步離去。
百里九歌愈加覺得事情蹊蹺,如元皇后這般到了這種時候還不失姿態的女子,怎可能出手這樣歹毒?思及昔日元皇后對自己萬分照顧,百里九歌決定夜探冷宮,問問元皇后究竟是怎麼回事。
夜幕黑沉,好行動之時,百里九歌輕巧的躲過巡視的宮人們,來到冷宮之中。
在那長滿苔蘚、四處可聞女子鬼哭狼嚎之聲的地方,她見到了元皇后。
一支半殘的白蠟燭,歪歪斜斜的靠在牆邊,投下一塊昏影,元皇后就在這片模糊的光暈下,跪坐得端端正正。因著年久失修的門被推開時發出刺耳的聲響,元皇后轉眸望來,與百里九歌的視線交接。
「皇后娘娘。」百里九歌連忙來到她的身前,不假思索,也跪在了冷冰冰的石磚上,低聲問起:「今日的事情究竟是怎麼回事,皇后娘娘手上的砒霜是哪裡來的?」
元皇后含而不露的輕笑,反問:「你信本宮?」
「當然!」百里九歌斬釘截鐵的點點頭,「我這人相信誰喜歡誰都是憑著自己內心的,才不管旁人怎麼說。皇后娘娘的為人我便是覺得正直,我相信您!今晚過來也是想問問,您知不知道這事情是怎麼回事?」
元皇后凝眉沉思,低聲緩道:「不瞞你說,本宮思前想去很久了,始終想不出究竟是何時被人構陷,雙手沾上砒霜。卻是那百里青萍,本宮記得清清楚楚,是她親口要本宮去抱她的女兒。若非如此,也不會有後續的事情。」
百里九歌心底一驚,脫口而出:「皇后娘娘是懷疑她為了扳倒您,不惜犧牲自己的孩子?」
「虎毒不食子,本宮也並不想如此認為。」
百里九歌心下顫了顫。虎毒不食子,這話聽來為何那般刺耳。若當真虎毒不食子,那曾經在自己身上發生的慘劇又是怎麼回事,自己的娘也好,百里越也好,這樣想來也夠諷刺的。
元皇后驀地淡淡笑了笑,拂過百里九歌的肩膀,語調變得柔和起來,「多謝你還能來本宮,此地不宜久留,早些回府去吧,府中還有人在等你回去。」
「啊?」百里九歌愣的嘴唇都忘了合攏,這嬌憨可愛之態,看的元皇后不由笑吟開來。
「回去吧,別讓周世子等你太久,快回去吧。」
「皇、皇后娘娘……」百里九歌發現自己好像舌頭有些打結,總覺得嚴肅凜然的元皇后說這話怪怪的,還讓她回答不上來,只得笑言:「那好吧,皇后娘娘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相信群臣都會為您說話的,一有機會,您一定要澄清自己!」
「好,本宮自會尋得機會。」元皇后微笑。
百里九歌放心了些,這便揮別了元皇后,小心的遁出皇宮,迅速往世子府而去。
忙碌了好些天了,一回到府中,院子裡幽幽淡淡的曇花香氣似有著讓人放鬆的魔力,紓解了百里九歌一身疲憊。
耳畔有著萬壑松風般的琴聲,時而幽遠、時而又似變的很近,清淡淡的卻像是靈巧的指,將百里九歌的心魂都攝去。她知道墨漓定是又在後院的曇花叢中彈琴了,她笑著找了過去。
一如那次的盛景,曇花如雪,花月一色。花間的平台上,墨漓盤坐在琴前,整個人宛如曇花中化出的一般,唯美、攝人心魂、遺世獨存,又如薄薄的月色那般虛弱而蒼白。
紅影迅如閃電,一瞬間便落在了墨漓的身旁。他抬眼,修長的指將琴曲攏到尾音,柔和的視線穿過夜色,落在百里九歌的臉上。
「回來了?」
淡淡的語調,聽來體貼萬分,有種溫馨的感覺流入百里九歌的心泉。
她絕口不提今日皇宮的麻煩事,只想讓墨漓能夠輕鬆些,「嗯,我回來了,這會兒尚不算晚,我聽你彈琴可好?要是再晚些了,我定要斥你又不注意身體,老將我的話當耳旁風。」
墨漓淺笑,緩緩抬手,遞向百里九歌。她也想都不想就將手給了他,輕輕握住。這一瞬心口登時突了突,好冷!墨漓的手似是比以前還要冰冷了,是因為現在是七月的緣故,還是,他的身體情況在惡化?
臉色不由的白了些許,百里九歌癡癡道:「墨漓,你的身子一直這麼冷,連盛夏時節都是。現在天氣熱,大家都穿得單薄,唯有你還鶴氅不離身。我真的很難想像嚴冬時節,你又是怎樣挨過的。」
「其實,也沒什麼。」墨漓淡淡的笑著,這一笑有些無奈,恍若隔世,「我早已習慣。」
心頭再度狠狠的一揪,如擰出汁般的痛楚。百里九歌握緊墨漓的手,道:「罷了罷了,今晚不要再彈琴了,回屋休息吧。我知道有種叫作『熾火草』的東西可以取暖,明日我去藥鋪買一些,將它們縫到你的錦緞裡,這樣暖手的效果會好很多。」
幽月般的眸底神色如常,這一次墨漓並未勸阻百里九歌,而是淡笑著起身,依著她所言,交握著彼此的手,一同回屋休息。
翌日百里九歌說到做到,早早的就起了,直奔藥鋪去買熾火草,一路上聽百姓們議論著昨日小公主之死,說是今晨群臣上奏為元皇后申辯,最終殷浩宜下令將元皇后放出冷宮,只是小公主暴斃一事的真相依舊蒙著層霧。
而百里九歌,為了買熾火草,找了好幾家店,可算是買到了一大捧,這草熱乎乎的,像是天然的柴火般。
她回到府中後,找御雷要了針線和剪子,將墨漓的錦緞拿到手,剪開幾個口子,塞了熾火草進去,填塞均勻後,開始一針一針的縫好……
然而,很快的,百里九歌便發覺,女紅這活計,比自己想像的要難了好幾個層次。自己素來被說成欠修養,這女紅刺繡是一竅不通,原以為就是穿針引幾根線而已,卻不想真正操作起來,竟然這般細緻,令她力不從心的很。
於是,原本好好的一個錦緞,被百里九歌這般拆了縫之後,幾乎是毀容了。
她想了想,還是決定要自信的將錦緞交還墨漓,於是大步流星邁進了書房,捧著錦緞笑道:「我在這裡縫了熾火草進去,很暖和的,墨漓你試試看!」
正好這會兒容微君也在書房裡看書,見了百里九歌,先一步溜躂過來,視線梭巡在錦緞上,兀的哈哈笑了起來:「九歌啊九歌,你這女紅技術實在是……不敢恭維啊!」
臉紅了一半,百里九歌嗔道:「那又怎樣,能用就行!」
「能用是能用啊,可是你看這兒……」容微君將錦緞拿了過來,翻過來倒過去,一一指給百里九歌,「這兒一會粗一會細的,怎麼跟腸子一樣糾結?還有這兒,這是什麼,三股沒減掉的線頭?嘿嘿,還有這塊布,本來是朝裡的你給縫成外翻了……」最後總結:「本來多精緻完美的王室錦緞啊,現在呢?拿到西市的地攤都賣不出去了。」
「容微君你——」這一瞬百里九歌差點沒氣翻。瞥了墨漓一眼,越是見他清溫潤、容姿如畫,她便越是覺得自己和他相比實在太掉檔次,再加之容微君這麼不客氣的在墨漓面前損了她……紅著臉衝出屋門去了。
那錦緞還在容微君手上,他懶懶的笑著,將錦緞拋給了墨漓,意味深藏的笑言:「九歌的一番心意嘛,你可要好好用、天天用,可千萬別嫌難看了。」
墨漓接住了錦緞,自然而然的收了手進去。感受到熾火草送來的暖意,心下柔和一片,淡淡回道:「嫌難看之人是你,我是這樣的人?」
容微君「絲」的吸了口氣,怎麼覺得墨漓這話是在損他呢?算了,損便損吧,他可比九歌還灑脫,最不怕被人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