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78.處處刁難,大現風華 文 / 葬鸝顏
對面的席位忽然響起一道哭喊聲,悲痛的恨不能將腸子都挖出來,只見百里越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得嘔心瀝血,老淚縱橫。
邊哭邊痛道:「兄長,你那時屢立戰功,又是最好的年紀,卻不料造化弄人,說去就去!留了我這個還未到弱冠之齡的弟弟不說,還留了嫂子和肚子裡即將足月的孩子!」
百里九歌聽得內心一顫。
沒想到大商還有這樣一樁舊事,聽起來,想必那時自己都還沒出生吧,那時候,大商還和燕國打仗了嗎?那百里嘯,原來是自己早已去世的大伯,他那即將生產的妻子,最後到底怎樣?
對面百里越哭得都要暈倒了,他在百里紫茹的安慰下,抽泣著道:「兄長,你可知道,你犧牲後不到旬月,嫂子就難產了,我親眼看著她們母子俱亡!兄長,你那麼狠心的拋下他們,沒了你,他們也活不下去了!」
聽言,百里九歌很不是滋味,卻不想有人偏偏在這時不陰不陽的說道:「愈月夫人來路不明,那時候多少人都懷疑她是燕國的奸細,誰知道奉國大將軍你這母子俱亡之說,是真亡,還是意在掩人耳目。」
眾人不由的倒抽涼氣,誰這麼大膽子?
定睛一看,竟然是一位老王爺,這人百里九歌有見過,應該是昭宜帝的親皇叔。
那老王爺咳了幾聲,冷笑道:「當年兩國對戰,先帝御駕親征,陛下也一同戎馬出戰,本王到現在都還想不通,為什麼一夜之間燕國人會神不知鬼不覺的將陛下擄走。仔細想想,怕是商軍裡有奸細,而那時知道陛下您住在哪個帳子裡的,除了先帝,便只有百里嘯和愈月夫人,那麼自然愈月夫人嫌疑最大了。」
眾人靜謐了須臾,接著又有人小聲的附和:「此話甚是有理,愈月夫人原本就是百里大將軍在一次與周國的戰役中帶回來的,連百里大將軍都不知道她從何處來,她還總戴著面紗,沒人見過她的真面目。這樣的女人,難道還不可疑?越是看上去弱不禁風的人其實越危險!」
昭宜帝出言止住了話題:「眾卿安靜,都不要再說了。」他神色憔悴悲願,痛苦的歎道:「前塵舊事,便不要再論原因了。一想起百里嘯,朕便心中悼念,難受的不知所措。」
他重重歎了一聲,忽的,看向墨漓,露出一個詭異的笑來。
「周世子,剛才劉大人說,越是看上去弱不禁風的人越危險,這話,你同意嗎?」
一陣尖銳而不懷好意的冰冷瞬時充斥在殿中,眾人也都會意,紛紛投來看好戲的眼神。
百里九歌不經意間揪緊了裙角,擔憂的望著墨漓,卻見他面無表情的起身,不疾不徐的施禮,緩聲道:「若是陛下同意,在下自然也無異議。」
昭宜帝不料想墨漓將話給推了回來,眉頭一緊,冷笑:「你周國是我大商的附屬,世子何以還自稱『在下』?容右相,你告訴世子,該如何自稱。」
容右相隨即起身,拱手,配合著昭宜帝冷笑道:「世子,您應該自稱『臣下』啦。」
這一瞬百里九歌幾乎要忿然起身,卻在看到容右相身邊的容微君向她使眼色時,硬生生的忍下來了。
她抬眼望著墨漓,他就站在她身邊,依舊是那般清溫潤,與這紙醉金迷的大殿格格不入。
鐘磬般的嗓音輕啟,雲淡風清,他再度施禮,道一聲:「右相大人所言甚是……」似是身體有些撐不住,掩嘴輕咳了兩聲,道:「陛下亦知臣下這副身子是行將就木,還請陛下恕臣下難以再站之罪。」
昭宜帝臉色一沉,心知此刻若是再刁難下去,就是盡失大國風度了,只得道:「世子言重了,身體要緊,坐吧。」
「謝陛下。」墨漓拱手,緩緩落座回去。
百里九歌這方鬆了口氣,給墨漓倒了一杯茶過去,卻不知自己的舉動被皇族席位上的殷浩宸看在眼裡,那雙沉冷的眸子驟的一沉,似是十分不贊同。
看熱鬧的眾人已然是覺得沒趣了,原本都以為能看看墨漓會被奚落成何種詞窮的模樣,卻不想他竟是滴水不漏。一時間,眾人也看不出他究竟是忍辱負重,還是準備要樂不思蜀了。
氣氛在這樣的猜疑中變的古怪凝重,頗是不符合宮宴氛圍。
昭宜帝未免尷尬,只得轉了話題道:「既然是宴席,還是要有些新鮮節目才好,眾位愛卿可有什麼好的建議嗎?」
眾人聽言,連忙從善如流的也跟著轉變了話題,迅速的討論起來。有人說對對子,有人說歌舞表演,還有人慫恿在場的女眷展示才藝。
倒是百里青萍指了指殿外遠在三十丈之外的一樹開得紅艷的花,道:「皇上,臣妾覺得,不妨來個節目,請各位女眷們參加。誰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從這裡過去,摘三朵花過來並且腳不沾地,誰就是勝者。」
這個建議聽來新鮮,激發了眾人的興趣,可「腳不沾地」這點似乎難度頗大,大多女眷們都沒有出聲。
百里紫茹最先起身,裊裊婷婷,瞳凝秋水,溫婉的說著:「臣女願意參加到比試之中。」邊說還邊偷望向殷浩宸,先羞紅了臉。
接著又有人喊道:「本公主也要參加!」
只見殷如意得意的起身,她那九環望仙髻上簪著的十二朵流蘇珠花幾乎蓋了滿頭,說罷還挑釁的剜了眼百里九歌,道:「這麼好玩的比賽,世子妃要是不參加,本公主第一個不同意!」
百里九歌無語。殷如意,有完沒完?就這麼想看她出醜嗎?
抱歉,她不會讓她如願的。不就是腳不沾地去摘花嗎?根本是小兒科!
遂起身道:「可以,那我參加。」
殷如意沒料到百里九歌這麼爽快就答應了,愣了一愣。
百里青萍驀地道:「紅綃姐姐,你瞧我們奉國將軍府的兩位小姐都參加了,你身為長女,可不能落於人後啊。」
百里紅綃倏地臉色發白,轉了眸子不敢直視百里青萍,期期艾艾的喃喃:「我……貴妃娘娘,紅綃今日身體不適,實在……實在不能參加。」
「既是身體不適,愛妃,你就別勉強紅綃了。」昭宜帝拍了拍百里青萍的手,卻換得她一記不滿的眼波。
這些都被百里九歌看在眼裡,越看越覺得哪裡不對頭,再一聯想到昨日的事……下意識的打量著百里紅綃,此刻她正坐在席上,身子微微蜷縮。
百里九歌驀地愕然,奇怪,怎麼覺得紅綃好像變胖了呢?昨日情急沒注意,這會兒卻發覺她的衣裙都比以前寬鬆了不少……
漸漸又回了神,見另有兩個官家千金也報名參賽,接著滿殿之人起身,簇擁著昭宜帝萍貴妃元皇后一起出了明瑟殿,立於殿前,等著看幾位小姐各顯身手。
百里九歌扶著墨漓,朝著遠方那一樹鮮花望去,這一瞬,身子,不由的一抖。
「九歌,怎麼了?」身邊的人察覺了她的異樣。
她回神,大喇喇的一笑:「我只是沒想到,那竟然是鳳凰花。」
「……鳳凰花?」
「是啊,就是我頭上戴著的鳳凰花嘛。」只可惜這花再美再艷,長在宮苑中便是失了明媚自在,可惜了如此芳菲。
幽月般的眸子微沉,光暈半斂,墨漓沉默了片刻,低低在百里九歌耳邊輕語:「還是不要逞強為好。」
百里九歌一怔,遂踮起腳尖,仰頭在墨漓耳邊回道:「我沒逞強,是他們要逼我參加的,那我就玩上一把,非讓他們自取其辱不可,誰叫他們那樣羞辱你!」
「九歌,我無礙,卻是擔心你鋒芒畢露,會招來禍端。」
百里九歌心中一暖,聲音也甜了幾分,耳語回道:「反正我早就是眾矢之的了,既然處處被人危害挾制,起碼骨氣不能丟!」頓了頓,一字字清晰的吹入墨漓的耳中:「我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現在我只想顧著你,我做不到像你那樣能忍,所以,他們欺辱你的,就從我這邊去討回來吧。」
幽月般的眸子深處,在這一瞬掠過狂瀾,轉瞬間風平浪靜,輕輕翻滾的漣漪帶起無邊的溫柔,像是花瓣飄落在百里九歌的心間,這剎那的柔軟令她綻露出前所未有的明媚笑顏。
「墨漓,你放心吧。」
她緊握住他的手。
「我永遠站在你這邊,不會讓他們如願!」
墨漓眸中波光翻滾,就這樣望著她,良久不語。直到望見百里紫茹等人已然準備就緒,才微微低頭,在百里九歌的耳畔輕語:「小心自己。」
「嗯。」她笑笑,朝著百里紫茹那邊走去。
這會兒因著是公眾場合,百里紫茹表現出甚是知書達理的模樣,笑盈盈道:「九歌姐姐,我們幾個先來好嗎?壓軸的任務留給你,你可一定要讓大家飽眼福啊。」
哼,是讓大家看笑話吧。百里九歌哂笑:「沒問題,請!」
隨著大內總管的鴨聲報幕,比賽就這麼開始了。
頭一個出場的是殷如意,找了四個年輕力壯的太監抬了頂朱紅軟轎,她坐在轎子上拚命吼著太監們快跑,最後把四人累得氣喘吁吁。
她將三朵鳳凰花交了上去,負責記錄時間的宮女趕忙書寫。
再下來的是那兩個官家千金,一個借了張百丈長的絹帛,讓人綁在樹上,她踏了絹帛跑過去摘花;另一個更是想法出奇,居然把御用雜耍班子的高蹺借來,踩著高蹺過去的。最終雖然用的時間比殷如意還長,卻將眾人逗得一樂一樂。
隨後輪到百里紫茹了。
她怡然淺笑,若小鳥依人般一手提著裙子,一手招呼不遠處的一位年輕將領。那年輕將領儼然是她剛才找好的,去給她牽了一匹良馬來。
眾人不由低喝。比起坐轎子、在絹帛上跑、踩高蹺,明顯騎馬快了一大截啊。
百里紫茹翻身上馬,還特意看了眼殷浩宸,當接收到殷浩宸望來的目光時,一顆心跳得飛快。揚起馬鞭奔馳而出,風馳電掣般的就到了鳳凰花下。
仗著騎術不錯,她揚手輕而易舉摘了三朵鳳凰花下來,接著調轉馬頭,飛速回奔。
待回到起點之時,眾人也不由的鼓掌喝彩,那負責記錄時間的宮女更是驚歎的將這短暫的用時寫了上去。
最後便是輪到百里九歌。
眾人的表情也從方纔的驚歎變作此刻的玩味。
她立在殿前,望著遠處那如火般盛放的鳳凰花,眸光清澄如三江練水,光華璀璨宛若黑夜裡出鞘的寶劍。卻是冷光劃過,唇角淡淡的一哂。
「可惜了這花,竟落到給人娛樂消遣的地步……」輕聲喃喃,一手抬起,當著所有人的面,將自己頭上束髮的那三朵鳳凰花摘了下來。
長髮一甩,如飛濺的瀑布,洋洋灑灑披散在腦後,這會兒頭上沒了髮髻,更顯得無拘無束,恣意灑脫。
但見百里九歌迎而孑立,紅裙明艷如燃著的一團火,手中拈著的三朵鳳凰花折射了日光的七彩,啟唇,鏗鏘道:「開始吧!」
話音落下的一瞬,殿前響徹群臣的驚呼。
眾人萬萬想不到,她竟然……竟然直接……
身輕如燕,騰空而起!
百里九歌將自己的輕功發揮到極致,集中所有的注意力,排除外界一切干擾,就這般踏風疾馳,迅如烈焰流星。
眾人已然震驚,雖然不少人之前也聽說過百里九歌會武之事,也或多或少的見過她施展輕功,可從沒有像今日一般,看得這樣真切、震撼。
她彷彿是在逐日一般,朝著那日光絢麗刺眼之處飛馳,火紅的身影幾乎要與天光融作一團。
但緊接著,便有人為她捏了一把汗。那鳳凰花遠在三十丈之外,就這麼憑著輕功、毫無借力之處,真的能撐到樹下嗎?
「天啊!」忽有驚呼聲響起。
不可思議的一幕令眾人啞然。
只見百里九歌行了臨近十丈遠時,陡然揚袖揮出手中一朵鳳凰花,踏花借力,再度加速去得更遠,只剩下那朵被踏過的鳳凰花碎成一瓣又一瓣,在日光下飛舞。
接著她再行十丈,再度踏花借力。
就這般銜接得渾然天成,直到三朵花皆飛作艷紅的晴雪,那鳳凰樹也已近在咫尺。
揚袖、輕挽,電光火石之間便將九朵鳳凰花收入袖中,在樹幹上狠踢了一下,凌空轉身回返,快如流星趕月,毫無間隙。
回返途中,依舊是每隔十丈,踏花借力,碎散的亂紅如紛飛的雪。
眼花繚亂之間,百里九歌艷紅的身影已然回到明瑟殿前。
輕盈落地的瞬間,只見紅衣似火、青絲如漆,三朵鳳凰花自袖中飛出,精準的落在盛放鳳凰花的金盤中。
眾人只見那盤中多了三朵鳳凰花,再定睛一看,百里九歌卻是驀然現身在記錄時間的宮女面前,甩了如瀑黑髮,三下五除二綰起了回心髻,將那最後三朵鳳凰花簪回髻中,一氣呵成。
簪罷,落手,在鴉雀無聲之中恣意笑問:「說吧,我用了多久?」
面前的宮婢幾乎傻了,手中的筆桿驟然跌落,一筆墨汁染髒了絹帛。
她嚇得一抖,連忙將筆撿回,問旁邊負責查看更漏的內侍報時間給她。
那內侍同樣滿臉的震驚,花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啟、啟稟聖上,這比試的結果是、是……世子妃贏了。」
無人嘩然,那樣的速度,根本是顯而易見的結果。
百里紫茹將下唇咬得慘白,攥緊的拳心幾乎要被指甲刺破。她恨恨的瞪著百里九歌,從袖下摸出一枚飛鏢,眼看著就要出手,忽的,身子被人撞了一下,飛鏢掉進了旁邊的盛水缸裡。
百里紫茹一驚,慍怒的瞅著那撞了她的人,竟然是容暉。可儼然容暉是無意的,他此刻正牢牢的盯著百里九歌,瞳心燃燒出兩簇不甘的火苗,彷彿要燒到天頂。
一片寂靜之中,驟的,有什麼東西掉地的聲音。
接著,打破這片寂靜的是突如其來殺意!
只是彈指間,明瑟殿周圍便出現無數身穿黑衣的蒙面刺客,各個舞蹈弄棍,殺了過來!
「有刺客!」
「快保護陛下!」
驚呼聲響起,人群頓時混亂。
但見那些刺客竟是朝著女眷殺了過去,殷如意百里紫茹百里紅綃都在其中。
平生從沒有遇到過刺殺,百里紫茹當堂軟在了地上,嚇得兩眼發直。
殷如意一害怕,順手將百里紅綃推了出去擋刀,只聽百里紅綃一聲慘叫,肩上多出一道傷口,踉蹌著朝後倒去。
「大姐!」百里九歌連忙衝過去。
可沒料到的是,竟有人先她一步飛躍到百里紅綃的身後,接住她的身子,同時一劍出去將就近的兩個刺客殺死。他抱緊了百里紅綃,急切的呼道:「怎麼樣,你沒事吧?!」
「我……我沒事……」百里紅綃嚶嚀著,美眸中滿是感激。
這樣纏/綿的目光被百里九歌收入眼中,認出了救紅綃的人便是方才為百里紫茹牽馬過來的年輕將領。也罷,紅綃得救了便好,剛才那一幕實在太嚇人了,卻是這些刺客究竟是什麼人派來的,竟在光天化日之下便這般出現行刺女眷,也太過冒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