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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第一卷 第三百三十三章 心靈潔隅 文 / 采菜

    準備了半個月,終於將一切安排妥當。呂詹的婚事自然不能隨意馬虎,但是我要的是排場,卻不希望來的人太多。呂詹安排得很好,對外說我不喜歡大辦,只想回家敬孝,於是我們準備好了車輛船隻還有聘禮便帶了些家眷啟程奔甬東而去。

    這日,又來到那個讓呂詹無比懷念的小鎮,只是黑子已經不在,曾經清新秀美的小鎮也早已是物是人非。

    「呂詹,你看著那邊很久了,在想什麼?」清幽的小鎮將所有的繁苦阻擋在外,我和他難得悠閒地散著步,竟不知不覺地來到惜日那個刻骨銘心的山頂上。

    天邊,晚霞似火。

    他衝我笑了笑,沒有說話,而是轉眼繼續看向遠方。

    「記得很久以前,你也是站在這裡,那天晚上,星光璀璨,你告訴我,很久以前,你就見過這麼美麗的風景,是麼?」那是他的一個謎,現在,我想要知道謎語的答案。

    他點了點頭,我看得出來,他已經陷入回憶。我不想再多問,如果他願意告訴我,那麼,他會告訴我的。我靜靜地呆在他身邊,許久,他都沒有說話。

    「淺淺,我心狠手辣,殺人如麻,你想知道是為什麼嗎?」他終於開口說道。

    「想,關於你的一切,我都迫切地想要知道。不過我不希望是我問你你才說,我相信,你認為可以告訴我了,值得告訴我了,你會對我說的。」

    聽我說完,他淡淡地笑了笑。我心領神會。

    「我六歲被祖父送出去,二十一歲提前完成學業回來,在歐洲呆了七年,在美國呆了八年,而中間有六年的時間,被祖父用盡各種方法抹掉了,那六年,除了我和他,沒人知道我究竟去了哪裡,幹了什麼?」

    他說得極淡極輕極溫柔,我從未聽過的溫柔,我知道,那是他心裡從未讓任何人碰觸的一隅,是埋藏得最為深刻的記憶,是從未向人透露的過去。

    「一段刻骨銘心的經歷?」我問道,清幽的環境讓我的聲音也是淡淡的,但眼前男子的語氣和神情,卻讓我的心隱隱作痛。

    「那六年的每一天,我都可以見到這樣美若極致的景色,那裡的草原一望無際,峰巒高聳雲霄,山脈延綿逶迤,雲朵隨風飄散,星星熠熠閃爍,樹木挺拔參天。所到之處,溪水潺潺流動,魚兒隨心游擺,獵鷹盡情翱翔,雄獅放縱奔跑……那樣的地方天特別容易亮,太陽光芒四射,一出來便能照亮整片原野,讓人感到溫暖,看到希望,一切看起來是那麼美好和祥和。但是,在這樣的美好的地方,卻同樣危機四伏,空曠無垠的草原上到處是沼澤,挺拔的高山上到處是懸崖峭壁,萬丈深淵,清澈見底的溪流中流動的可能是長著尖牙的食人魚,深不見底的幽潭碧水中可能會突然浮出一隻張開血盆大嘴的鱷魚,獵豹和雄獅在草原上奔跑,尋覓著它們的食物,然後伺機撲上去。」

    「美如仙境的景色,在我們看來,更是猶如人間地獄。它是煉獄,是血腥與殘暴的開始,以致於後來的很長時間,我都討厭陽光,甚至害怕看到陽光。」他說著,平靜的眼裡開始閃動著刺眼的紅光。

    「你說的地方,在非洲?」我擰著眉,說道。

    他抑制心中的痛楚恢復過來,笑了笑,「在潮濕茂盛的熱帶雨林,在浩瀚無際的原始狂野,在荊棘遍地灌林草叢,在湍灘瀑布雲集的尼羅河上,都有我們的身影。每天清晨,我們就要騎著自己的坐騎,帶著它出去打獵、拚命,竭盡全力也必須要獵到獵物,因為,我們的坐騎是黑豹,如果沒有獵到足夠的食物,那麼,夜晚疲憊勞累一天的我們就會和飢餓的黑豹一起關進鐵籠子,然後其它人被強迫呆在籠外看著籠內發生的一切,不許離開。豹子嗜血,獸性,他不會認得你曾經是它的主人,餓極了的它只是吼叫一聲,張大了嘴向你撲來。它那雙在黑夜中泛著綠光的眼,凌厲地嘶吼,我永遠也不會忘記。」

    「到了遷徙的季節,食物就更很少,你就必須要搶在別人前面讓自己的黑豹吃飽,只有跑過別人,你才能不會和自己的黑豹關進同一樣籠子……」

    我看著他,見他緊緊地擰著眉,陷入回憶,面色沉痛,我的心也彷彿能感受到他的痛。

    「為了不讓任何一個人死去,我們達成共識,把所有打到的獵物共同分享,無論多少都是這樣,有時食物多,我們會先把它藏起來,如果哪一天沒能打到食物,我們也有儲備的食物餵養飢餓的黑豹。」

    「這樣,過了很長一段無憂無慮的生活,我們都在想,我們再也不用擔驚受怕了,我們也可以像別的正常人一樣,過得快快樂樂。」

    「有時,我們會做了風箏,在草原上放飛,我們會在綠油油地草地上嬉戲打鬧,還會割了羚羊肉放到火上烤來吃,也會燉成湯。我們中有個小女孩,比我小一歲,她做得一手好湯,每次她做的湯,大家都掙搶著,」說著,嘴角泛起了一絲微笑,那笑容是我從未見過的,前所未有的甜蜜,「那湯可真好喝,是我喝過最好喝的湯……」

    「我和那個女孩經常會一起暢談理想,討論著從那裡出去之後,會做什麼?什麼才是最想做的?」

    「在夜裡,我們一起仰望天空,看著滿天的星星,數著究竟有多少顆,等到流星劃過,我們馬上雙手合攏,許著心中最大的心願,每次許願,那個小女孩都會靠近我,坐在我的身旁,她雙手緊緊握著,放到胸前,嘴上默念著最虔誠的禱告,臉上帶著最動人的微笑,我問她,她許了什麼願,但她總是大力地拍了下我的腦門,笑盈盈地神秘說不告訴我!我每次也會非常不滿地怒吼著讓她道歉,叫嚷著說拍腦門人會變笨,但她就是不道歉,還吐著舌頭打趣我說道,反正我人已經很笨了,再笨也笨不到哪裡去!」

    「在那裡,我們都是不知道對方的名字的,那裡的教導員只給了我們一個號數,那個冰冷的數字代表的就是我們,我的數字不吉利,是個4字,而她的數字卻是8,也許,就是因為分屬於兩個彼端,使我們走得格外的近。在那裡,是不允許叫名字的,所以我們也不敢問對方的名字,怕一不小心,叫了出來,受到懲罰,但是,私下裡,她卻總是叫我哥哥。」

    「我們這群孩子,男孩有十八名,女孩有十名,加起來共有二十八名,在那段同舟共濟的日子裡,我們建立了很深的感情,我們互相承諾,不離不棄,生死與共!」

    「我們也在暗中慶幸,他們不知道我們找到了個能讓黑豹吃飽的法子,我們再也不會有人進到那可怕的鐵籠子裡了。」

    「那段日光是我人生中活得最快樂的時光,雖然短暫,但卻永遠不會忘記,永遠不會。」

    「生活開始變得美好,我們感覺看到了希望,站在陽光下,也只夠揮動雙臂,想像著自己像只小鳥,可以自由自在的飛翔。」

    「不知道是真的太短暫,還是愉快的日子總讓人覺得時間如梭飛奔,後來,他們對我們進行了更為殘酷的訓練。」

    「那一天,我們才如夢初醒,他們哪裡是不知道我們有了對付他們陰狠手段的對策,只是,他們站在一邊觀望著我們,最終目的只有一個,就是等待著有一天,我們相互建立了深厚的友誼,相依相偎能為對方著想時,然後再實施更為殘酷的方式,硬生生地將這份至深至誠的感情掐得粉碎!」

    「那一天起,我們不僅白天要接受野外訓練,晚上也要訓練。他們告訴我們,說從那天開始,每晚都要玩遊戲,我們都是不大的孩子,一聽說要玩遊戲,都很高興,但是,後來,才知道那個遊戲,才是真正的修羅地獄。」

    「他們把我們帶到一個宏偉的石葺城堡之中,就只留下我們二十八個小孩在裡面,讓我們做遊戲,那個遊戲,叫做『殺人遊戲』」。

    「偌大的石頭城,寒冷如冰,夜裡的狂風從四面八方敞開的窗戶呼嘯進來,打得廳上的水晶巨燈『叮嚀』作響,那聲音清脆悅耳,卻像一根根銀針穿刺著我們的耳膜。城堡的甬道中也轟聲大作,彷彿無數的幽靈在上方盤旋迴盪,叫囂著,興奮著要觀看最為殘忍的戲碼。」

    「那個遊戲,規則很簡單,是個角色扮演的遊戲,有三種角色,分別為法官、警察和匪徒,警察要將匪徒繩之以法,匪徒在逃過警察的追捕,還要想方設法地殺掉警察,法官則給予裁定,不論是警察還是匪徒,只要最後沒死,或是成功脫險,都算通關,而被殺掉或是被眾人懷疑的都算失敗。」

    「遊戲剛開始時,他們的懲罰並不重,輸的人面壁思過,不許吃東西,而通關的人則可以拿到一大塊可口的熟牛肉。我人笨,剛開始不會說慌,無論是做警察還是匪徒,老是被抓住,就老是被懲罰,老是餓著肚子面壁思過,好幾次,都是8號偷偷拿了她的熟牛肉塞給我。後來,遊戲越來越殘酷,所實施的懲罰已經不再僅僅是面壁思過那麼簡單,沒有通過考驗的人,會被活生生地丟進蛇窟或是飢餓的狼群中,那許久未見的血腥又一次出現在大家的面前,大家戰戰兢兢,害怕得渾身顫抖。」

    「這還不是最殘忍的,最殘忍的是你看著同伴一個個死去,無能為力,而且還是死在自己的手上。這種方式,比以前和野獸廝殺更加滅絕人性,那只是血腥和暴力,而這個遊戲,卻足以摧垮人的信仰和精神寄托。」

    「我們一群人,能在荒蕪的草原和危機四伏的叢林中倖存下來,你知道是建立了多深的感情嗎?記得有一次,我伏在河邊上喝水,一條鱷魚突然竄上來,一口咬住了我的脖子,旁邊的9號眼疾手快,拼了命死死扳開鱷魚的嘴巴,我才倖免於難,而他自己雙手卻是血鮮淋漓。」

    「而殺人遊戲,卻比任何一頭野獸更加殘忍。他們用這種方式,能夠輕易地打破了每一個人最後的心理承受底線,那時,你會發現,與自己的性命相比,所謂的感情是多麼的脆弱,原來最誠摯的友誼,也變得微乎其微。至死不渝,不過是鏡花水月,一觸即潰;信誓旦旦,終也不堪一擊。」

    「每一個人都在掙扎著,叫囂著,痛苦著,猜測著,同時,也心痛著。漸漸地,我們變得都沒有了感覺,不知道心痛,甚至聽不到心跳,不知道自己是活著,還是已經死掉。人越來越少,不再有笑聲,不再有歡快,不再有同舟共濟,不再有生死與共,也不再和別人多說一句話,每個人的眼裡充斥著的都是寒冰和嗜血。在我們看來,生命已經不存在追求和享受,能活下去,就是幸福!」

    「只是,對她的感覺,卻和別人不同,她像我的老師一樣,無人的時候會私下輔導我,教我怎麼假扮才能不被別人看穿,教我怎麼看穿別人的謊話。我們這一群孩子,人越來越少,但是,在她的幫助下,我卻活得越來越瀟灑,對於那個遊戲,也越來越應付自如,甚至,還渴望快點輪到玩遊戲的那一天,因為,那天便可以得到獎勵,獲得一大塊美味的熟牛肉。」

    「每次我快被人抓住了,她總能急中生智幫我化險為夷,後來,我們偷偷地知道,他們只會放兩個人出去,一個男孩,一個女孩,兩個最後的孩子,她總是那樣的聰明,輕而易舉地殺掉了其它的女孩子,所以,她能夠出去了。但是,後來她卻選擇了留下來,因為她不放心我,她說,她和我堅持到最後,然後才和我一起離開。還說,如果我被別人殺死了,那她就會為我報仇。」

    「那一天,我不知道具體的日期,只記得風和日麗,太陽早早地從地平線上嶄露頭角,蜂鳥在林間採食花蜜,高草隨風蕩過,上下浮動的漣漪一波又一波直向遠方,整個大地一片祥和。」

    「但我知道,今天又有同伴要離開了,只是,不知會是誰。」

    「那天野外訓練的方式是衝過一片叢林,叢林中機關密集,暗箭冷藏,且飛禽走獸隨處可見,冷不盯會掉進沼澤中,再也起不來……」

    「訓練一開始,我們最後剩下的六個孩子帶著各自的背包就開始奔跑,誰也顧不得誰,只管拚命地向前狂奔,尋求各自的生路。在跑到一處中間空曠,四圍密林緊布的地方時,突然,不知道是誰觸動了機關,『嗖嗖嗖——』幾聲,四面八方,弓箭猶如雨點般向我們齊齊射來。這樣的情況,早就不是一次,我們倖存的每個人,都身經百戰,當然也游刃有餘。」

    「我轉身,輕輕鬆鬆就躲過了正前方向我射來的一枝箭,卻突然聽到身後一聲大叫:『哥哥,小心!』伴隨著那聲驚呼,身後一個重力將我壓倒在地,我翻身一看,8號口吐鮮血,倒在我身上,而她的後背,正插著一支弓箭。」

    「我顫動著雙手抱著她,眼淚洶湧狂流,卻無法吐出一個字。『知道我許的是什麼願嗎?我最大的心願,就是……你能是最後一個……能從這裡出去,』她含笑著聲力氣竭地說道,『答應我,你一定要做那最後一個人。』」

    「看著她漸漸閉上的眼,我重重地點了點頭,問道:『你叫什麼?』」

    「『紫鳶』她答道。「

    「『紫鳶』我咬著牙默念了一次,那是我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也是在今天以前,我唯一一次叫出這個名字。她抓住我的手漸漸鬆開,然後滑落,那天,我哭了,那是我平身第一次落淚,也是僅有的一次。那一年,我十二,她十一,在心裡根本不懂得什麼叫□情,也許也根本不知道生命究竟意味著什麼,但就是一種本能的執著,讓她在看到我危險的一刻,毫不猶豫地替我擋了那一箭。」

    「第二天,我就離開了那裡。」

    聽到這裡,我難以置信,忍不住插嘴問道:「第二天你就離開了那裡?也就是說,那天晚上的殺人遊戲,你殺了所有的人?」

    他眼神一凜,沉冷而狠絕地說道:「沒有人再去玩那個無聊的殺人遊戲,因為在那天的叢林中,我就把其它四個人殺掉了。我答應過她,我要活著離開,既然只有唯一的一個人能活著離開,那麼,那個人只能是我!」

    他眼睛瞇著,殺戮和嗜血在其中湧動。

    「所做的一切都沒有後悔過,唯一後悔的是沒有早些用這個法子,那樣她就不會死了!」

    聽著他說完整個故事,我被震撼了,我的心被深深地絞著,五味雜陳,似有心痛、似有惋惜、似有無奈、似有敬佩、似有哀傷……但究竟是什麼感覺,自己也說不清。

    「『哥哥』?這就是你救沈碧君,救江月珊,還有救我的原因?」我按捺出聲。

    他閉上點,點了點頭,「我永遠不會忘記紫鳶叫我的那聲『哥哥』。在歐洲,在美洲,見到了很多,學到了很多,卻再也不似在非洲時深刻,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不用其極,一個鐵石心腸,殘忍冷絕,沒有感情的人亦不會有弱點,所以做起事來毫無顧忌,如魚得水,得心應手,但是卻同如一個行屍走肉一般,沒有傷悲,也卻沒有快樂,無論做了什麼,得到了什麼,也再也感覺不到快樂,只是想,要活到最後一個,活著,便是她的心願,而自己,卻不知道為什麼而活著,活著究竟有什麼價值。」

    他說過,又是靜靜地看著遠方。此時朗月當空,大地銀妝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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