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94第九十四章 信任 文 / 采菜
「唉喲,我的肚子,痛死了——」覺得她叫得嗔聲嗔氣,聽著像在唱戲,我心裡想著,她又在玩什麼把戲。
我走過去,睨眼看著癱坐在沙發上的她,皺了皺眉頭,轉眼看了眼身後站著的呂詹,見他面有不悅,淡淡地說道:「下去叫總管把醫生叫來!」
再看過顧佳麗,只見她此時已經滿頭大汗,那痛苦的模樣不像是裝出來的,我也心慌了起來,趕緊奔向門外,一開門,就衝著樓下大叫,「總管,快請醫生來,快請醫生來!顧小姐突然肚子痛!」
等我再跑上樓來的時候,見顧佳麗躺在沙發上,蜷縮成一團,而呂詹坐在她身邊,拉著她的手,只是面色仍是冷漠,也沒有說話,看不出多少的關懷與焦急。
「打了電話,醫生說馬上過來!」我擦了一把額前的汗,喘著粗氣說道。
「嗯,」呂詹應了一聲,然後又轉頭對顧佳麗說,「你忍忍,醫生馬上就到!」
聽說他安慰顧佳麗的話,我想,他心裡確實也是在乎她的!
正想著,卻突然見顧佳麗旗袍下一道血痕流了出來。
「啊——」我嚇得摀住了嘴。
顧佳麗抱著肚子痛得哼不出聲來,只能發出「嗚嗚」之聲,在沙發上翻滾著。
「顧小姐懷孕了!」我驚叫道,「不好,這孩子……」
顧佳麗居然有孕在身!心中滋味難明,我深吸了一口氣,看向呂詹。他此刻低著頭,看不到臉色,不知道是什麼表情,卻見他眉頭擰得緊緊的,眉頭緊鎖。
孩子怕是保不住了,他在傷心麼?他眉頭緊鎖,是不是發怒了,一場腥風血雨正在醞釀?我咬了咬嘴唇,轉身又向門外衝去。
「朱娣,杜鵑,快上來,出事了,顧小姐出事了!」我大叫著,現在最要緊的是保住孩子,不要做無謂的陪葬。
眾家僕聽到我大呼,頓時知道不妙,也不敢怠慢,趕緊奔了上來,他們見了顧小姐的嘶聲慘狀,也是嚇了一跳,幾個年紀小的丫頭還嚇得臉色慘白,有的竟還啼啼哭了起來。
「哭什麼,沒規沒矩的!」呂詹站起來站到一邊,看著顧佳麗沒有說話,倒是這園中的汪總管開口罵道,「先把顧小姐扶到她的房間去!」
果然是呂府的老人,遇事不驚不慌!
聽到喝罵,小丫頭們也停止了哭泣,趕緊挨近了幫忙,幾個年紀大些的女人將顧佳麗抽上其中一個結實女人的後背,便背了出去。
我看到呂詹一如繼往地沒有表情,想過去安慰他,卻又不知道如何說話,況且一有事情發生,他的不動聲色更讓人心有餘悸,想想還是算了,於是跟著一干人來到顧佳麗的房中。
醫生們都還在園中後院住著,電話過去,他們很快就過來了,醫生和護士在房內忙碌著,重重的消毒水的氣味充斥在整個房間裡,我們被請出了房間,呆在過道裡,我心裡此時不僅是害怕和焦慮,而且開始疑惑,心中的不安感越來越凝重,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理不清思緒。
「顧小姐是急性中毒,肚子裡三個月大的孩子恐怕是保不住了!」一位醫生出來,摘下口罩說道。
「你們做該做的就行!」總管淡淡地吩咐道。
那醫生應了一聲便又推開門進去了,從打開的門縫裡傳出顧佳麗的沙啞的嘶吼,「淺聞竹,你害了我的孩子,我不會放過你的,我沒有害過你,你為什麼要害我!」
身體雖然虛弱,但是卻聲音響亮,一時間眾僕人卻睜大了眼睛驚訝地盯著我!
這是怎麼回事?我不明所以,同樣睜大了眼睛驚訝地看著眾人!
輾轉反覆間,一下子竟豁然開朗,原來,顧佳麗哪裡僅僅是測試一下呂詹心中份量孰輕孰重,她是想把我趕盡殺絕啊!
她先好言求我將下了毒的銀耳羹湯端給呂詹,並在呂詹面前承認這羹是自己親手做的,呂詹不吃銀耳紅棗她是知道的,而她喜愛銀耳紅棗必也是眾所周知的,於是在她的巧妙安排下,她便「順其自然」地喝下了那碗下了毒的羹湯,一方面嫁禍我下毒謀害呂詹,別一方面又成了另一個救了呂詹的癡情紅顏。
只是,難道她不認為用自己的孩子換一個呂詹的好感,太得不償失了嗎?我冷笑,興許她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懷孕,要不然以不會以自己的孩子為代價,以身試毒吧!
現在我真是有口難辯,她竟然恨我如此,非要置我於死地,女人這嫉妒心吶,真正的是凶險狠毒,一點也不比男人差!
我該怎麼辦呢?我苦笑,這一次我恐怕在劫難逃,那畢竟是他的親身骨肉,縱使平時他待我再好,縱使我有一千個理由,縱使我有一萬條證據證明我是無辜的,若是他心頭有氣,就足以夠我死上一萬次,且死無全屍。
「轟隆隆——」剛剛還是晴朗的天空瞬時變得陰沉沉地,一個閃電劃過天空,隨便傳來一陣雷鳴轟響。
眾人煞時心驚,紛紛狐疑地看著我,毫無疑問,他們肯定認為我做了不可饒恕的錯事,就連老天也發怒了。
暴雨要來臨了,頓時狂風大作,走廊中窗戶紛紛被吹打開來,窗戶拍打著窗稜發出一陣又一陣「呯呯」的敲擊聲,聽著那聲音,也如同一波又一波的駭浪拍打在每一個人的心上,擊得人惶惶不安。
我向一扇窗戶走過去,一個女傭神色不安地隨著我上前一步,我瞥了她一眼,她便退了回去。
我暗笑,這麼多人,難道還怕我跑了不成!我不過是想去把窗戶關上。走過去關窗戶,這雨卻說下就下,一下子就傾瀉下來,把我一身淋了個透,衣服裙子濕漉漉的,幸虧不透明,沒有走光,天氣也還熱,不致於著涼生病。
不過想想,還是回房把衣服換了的好,這條命,雖然一直覺得並不掌握在自己手裡,但畢竟現在還活著,能讓自己舒適些便舒適些,不管能有多少時間,不致於在臨死前還生個重病活得痛苦的好。
回到自己的房間,洗了個澡,換了身清爽乾淨的衣服,再把自己的頭髮好好整理了一翻,首飾盒中的首飾很多,琳琅滿目,都非常漂亮,不看也知道價值連城,畢竟都是呂家的東西。
隨便選了一兩件便仔細的戴上,竟中的人兒仍是活潑清秀,大方開朗,但是,誰又知道,她的心中已經不堪重負。
把反鎖上的門擰了回來,我想就算他們要緝拿「兇手」也會方便些,我是最不願意給別人添麻煩的,那樣會覺得虧欠別人,如果真的要死,給別人一個方便也是好的,總不能在最後時刻還要給別人添麻煩。
此時雨停了下來,我走到窗戶邊,外面不似剛才陰沉沉的,在空略微明亮了些,我小心翼翼地打開窗戶,那狂風依然大作,撲撲地向我打來,我的頭髮迎風飛舞,一襲白色長裙也隨風搖曳起來,看著外面的花叢,那些花也跟著風一起搖曳,彷彿翩翩起舞一般,同時也向我發現邀請,加入它們的行列,我想,我現在應該去那裡,如果真是最後的時光,就和嬌艷的花兒一起度過吧。
想到此,心境竟坦盪開來,嘴角也浮起了笑容,說去就去,不要再浪費時間,耽誤青春。
我一轉身,一個黑景陡然出現在眼前,「哎喲」我吃痛驚呼道,撞了個正著,頭敲在他身上,好痛。
我低過頭揉了揉額頭,動作做得大大咧咧,好似滿不在乎,心下卻著實沉了下來,該來的總是要來,就連最渺小的要求,恐怕也難以滿足了!
「你心情不錯,對著窗戶也能笑得這麼開心,」他聲音並不低沉,還很溫柔,略帶調侃地說道。
我想,有些人在暴怒時所表現出來的恰恰是平時少見的溫柔,他應該就屬於那種人,這麼說來,他現在心裡應該是暴怒才對。
「對呀!」我換上一副笑盈盈的表情。
「為什麼?」他竟也跟著我笑了笑,做出一副疑問的表情。
「那還用問,」我手在他擺了擺,「因為我陰謀得逞了!」說罷間又笑盈盈地看著他。
「嗯?說來聽聽,」他再次對我笑笑,又是用著疑問的口吻說。
「毒是我下的,我討厭你的朝三暮四,見異思遷,三心二意,用情不專,所以下毒想殺死你,不料顧佳麗替你擋了下來,沒殺死你殺死了你的孩子,我也心滿意足了!」我口無遮攔地亂說一通,哪個罪名最能致命就偏往哪裡說,反正橫豎不過一死,死也要死得瀟灑,要有氣節,一邊說著,我還一邊手舞足蹈地轉身往另一個方向奔了兩步,以示心情愉悅。
我想人到了絕望之處就是這樣一種心境,不想解釋,沒有解釋,沒有想法,只想來個痛快,索性破罐子破摔。
說完了,我轉過身來,咧開嘴,笑盈盈地看著他。
可他卻沒有再笑,只是看著我,目不轉睛地看著我。
我仍在笑,我想,我一定要保持住,不讓自己流露出恐懼和害怕,「呂詹,我準備好了,你要殺就殺吧!」我斬釘截鐵地說道,猶如視死如歸。
他慢慢朝我走近來,面無表情,臉色陰冷得可怕,我想他肯定是怒到了極點,肯定從來沒有人在他面前如此囂張過,做了罪該萬死的事還在他面前表現得洋洋得意,在他面前大放闕詞,唯恐他不知道似的。
我看著他慢慢朝我靠近,努力把笑容咧得更甚,也努力做到坦然,卻發現自己還是心有餘悸,我的身子開始顫抖走來,我極力地控制,極力的要求自己不要發顫,我在心裡極力地對自己說:「不要抖,不要抖,堅持住,死亡沒有什麼好怕的!」然而所有的暗示都似乎失去了作用,我所能感到的是我的頭越來越暈眩,四肢開始發軟,心臟呯呯地跳動彷彿在撞碎我的胸口破體而出,我能清晰地感覺到我的喉嚨開始發顫。
我用盡全力,努力保持著站直的姿勢,可是身體還是不由自主地發著顫,我努力咬著牙,不想讓自己發出聲響,但我分明聽到了上下兩排牙相互不斷撞擊時發現的「咯咯」聲,而且眼睛開始模糊起來,他就在我面前,但我卻看不清他的臉,我在笑,我還在笑,可是卻感覺那笑容越來越僵硬,慢慢地,我不知道自己是否還在笑,只感覺肌肉扯著無法再聽我指揮,我想笑,我真的想笑,我想,如果他重新走過來一次,我肯定不會抖得這麼厲害了,我肯定會笑得更加燦爛。
我眨了下眼睛,想將眼睛變為清晰,可是怎麼也沒有用,反而還越來越模糊,越來越看不清眼前的人,我努力地克制住自己已然發抖的身軀,然而卻在不知不覺間,發現臉頰兩側有什麼東西流了下來。
我笑著對自己說,真是沒用,膽小成這樣,以後還怎麼做大事!
雖然不爭氣的眼淚已經暴露了我心中的害怕和恐懼,但我仍然看著他,雖然眼前一片模糊,但我相信,我的眼睛,一直盯著他,沒有轉開過。
我看不見他的動作,只是感覺有個影子緩緩地抬起,我想,是他伸出手來了……
可是,並沒有我想像中的,他用手掐住我的脖子,而是感到有一隻溫潤的手,輕輕撫上我的臉頰,柔柔的,軟軟的,感覺從來沒有過的溫暖與溺愛。
「以後,不許這樣作賤自己,」他眼中透著憐惜,淡淡地說道,「你這樣說,我會心痛!」
他此話一出,我眼中努力吞嚥的眼淚頓時如決堤似的,噴湧而出。
一種溫暖由他的指尖絹絹傳來,我霎時有種想要依靠的感覺,「我不想死,我還沒有活夠,毒不是我下的,我沒有想害你,也沒有想害你的孩子!」我低著頭啜泣出聲。
他撫摸著我的臉的手緩緩移向後方,輕輕壓住我的後腦,向他靠近。
我藉著這股力量,將頭挪到他肩頭上,埋進他肩頸處,仍是淚流不止,「我沒有做,什麼也沒有做,顧小姐讓我幫她把補品送過來,我只是代她把補品送過來,」我越哭越厲害,眼淚鼻涕一起沫到了他的身上,說話也不注地打著嗝,「我認為我可以不怕死,可我發現我還是怕的,我不想死,沒有人會相信我……」
「只要你說沒有,那我就相信!」
他將我擁在懷裡,我伏在他的肩頭,委屈一下子幻化成了淚水,噴湧而出。
「你真的相信我?」我嗚咽著,對他充滿了感激。
「我對你的信任,勝過一切,」他用一種輕快的聲音說道。
我停住了哭泣,抬眼看向他,他眼中除了憐惜,還滿含真誠與懇切,我心下頓時思緒萬千:淺聞竹啊淺聞竹,你何德何能,竟讓這個男人對你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