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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7第五十七章 罰跪 文 / 采菜

    既然沈碧清做了它母親,那我和朱娣當然也樂意做它的親人,所以,偶爾叫它時我倒也能裝模作樣,煞有介事的稱自己為姐姐,也算入鄉隨俗,趕了個時髦趟,只是心裡琢磨著這有錢人的花樣還真是新鮮。

    「寶寶,快出來,別和姐姐玩捉迷藏了,」我弓著腰,輕聲喚著那小狗的名,仔細在灌木叢中尋找著。

    「嗯——嗯——」小狗並沒有汪汪叫,而是輕聲吱唔著從小灌木叢中擺著出來。來到我跟前,不斷地舔著我的褲腿。

    我俯下身,拍了下它的小腦袋,然後便伸手輕輕地摸著它。它仰起頭來,舔著我的手,癢癢的。

    「小傢伙,餓了吧?一晚上沒吃東西就跑出來到處亂竄,不聽話!」我撫著它的頭厲聲說道。

    它便低下頭又是「嗯,嗯」了兩聲,彷彿自己真是個不聽話的小孩。

    「你小子好運氣,我身上正揣著上午留下來的鮮肉包子,今天姐姐我心情好,給你吧!」我伸手往衣服袋子一摸,將那個還溫熱的包子掏了出來遞到它嘴上,小傢伙嗅了嗅,然後小心地啃了一口,然後又擺了擺頭,彷彿同我抗議一般。

    「真是被寵壞了,有肉包子吃還不樂意,你真挑食!」說著輕輕往它腦門上扣了一拳。

    這小傢伙很是聰明,聽這我麼一說也很是不好意思,彷彿知道這包子是我的珍愛之物,於是倒也用心的吃起來,不再擺腦袋。

    「這才聽話嘛,下次再挑食,看我怎麼整治你!」說著又是毫不客氣地往它腦門上又是一扣。

    「聞竹,你在幹什麼?」背後一個尖厲的聲音響起,我剛一回頭,沈碧清正擰著眉,凶神惡煞地盯著我,那眼神中包孕育著怒火,有隨時迸發的可能。

    她走過來,惡狠狠地說道:「你給寶寶吃什麼?」

    越過我,看見那留在地上的包子,臉氣得都青了,一腳踏在我撐在地上的手上,「啊——」地一聲,疼得我額頭直冒虛汗。

    沈碧清向我低頭靠近,以一種俯視者的姿態劈頭沖道:「給你說過多少遍了,不能給它吃亂七八糟的東西,不能吃的!你別認為這狗這麼好養,弄壞了你十條命都賠不起!」她看著我的眼皺了皺,接著冷哼道,「去,佛龕那裡跪著!」

    丟下一句話,便抱著她的心肝寶貝,頭也不回地搖擺而去。

    「媽咪給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許隨便亂吃東西,你不知道你身子多矜貴,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你讓媽咪怎麼活下去……」說著語氣中頗有艱難之色,「你一點都不為媽咪著想……」沈碧清一邊撫著狗,一邊對它說著,聲音漸漸遠去。我看著它婀娜的身段,腰間扭擺著像個水蛇一般,只覺得被它踏上一腳的手背更加疼痛。

    愣愣地看著那個被遺棄在地上的包子,心中很不是滋味,隔了半晌,我才從地上起來,向那樓裡走去。

    「聞竹,給你說過多少次了,你這執拗的脾氣一定要改改,不然是會吃大虧的!」朱娣不滿地對我訓斥道,然後歎了一口氣,「這次阿姐是真動怒了,剛才你沒看到,阿姐臉色都青了,還說要把你趕走……」

    我一聽,心想走就走,這天下之大難道還沒有我容身之地!但轉念一想,那幾日淪落街頭的悲慘遭遇還記憶猶新……這天下之大還真沒有我容身之地!

    「朱娣姐,幫我求個情,你知道,我不是存心違逆阿姐的,只是我這人記性不好,做事又老不經過大腦,」我可憐巴巴地看著朱娣說道。

    「你也該長點記性,」朱娣語氣緩和了些,「你也知道,那狗是弗爾德公爵從大不列顛帶來的,作為禮物送給了爺,後來才到了阿姐手上,當初爺可是叮囑阿姐要好生照料的,你說,要是出了一點差池,阿姐可怎麼向爺交待?」

    「朱娣姐,我知道錯了,」聽她如此說,我心裡不禁泛了些內疚,那隻狗對於我來說可有可無,但或許,它對於沈碧清來說,意義真的非同一般。

    「知道錯了就好,下次別再犯了,阿姐吩咐了,今晚不許吃飯,到佛龕前跪著吧!」說著朱娣便朝佛龕那邊指了指。

    畢竟是血肉之軀,雖是跪著,並沒有做啥體力勞動,但需要的能量也不小,跪了幾個小時,天色漸黑,我腿都麻木了,那膝蓋觸著硬硬的木板生生作痛。

    跪在佛龕前,看著供奉在佛前繚繚上升的青煙,心中也感慨良多,一時覺得自己命運不濟,常年道:龍擱淺灘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聽說沈碧清當年也只不過是霞飛路上一個不起眼的按摩女工,只是機緣巧合,認識了現在的金主,竟平步輕雲,扶搖直上,現在倒是衣食無憂,作威作福起來!我這算是應了這句話麼?一時又覺得憋悶,一時又覺得內疚,一時又覺得委屈,但究竟是哪裡委屈,竟也說不上來……

    唉,人做錯了事,是應該受了懲罰的,只是,給一隻畜牲餵了個肉包子,算是過錯嗎?

    「喝口水吧,」朱娣端了個水杯遞向我,「你別怪阿姐,她人挺好,只是現在日子沒以前好過了,所以心情不好,難免有時會拿人開涮,你呢,又偏偏撞在這個槍口上,碰到她昨晚生了悶氣回來!」

    「嗯,我知道阿姐罰我是為了我好,」我說道,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心話,然後又接著問道,「昨晚阿姐不是去打牌了麼?怎麼還有人惹阿姐不高興了?」

    「打牌是打牌,可是從打牌也可看出自己在眾人心中的地位呀!那些個小姐太太看著阿姐現在沒人撐腰了,也越發對她不耐煩起來,言語中儘是不屑,還說……」朱娣越說著越是激動開來,我兩眼瞅過她,想知道那些太太小姐們說出怎樣的話,竟能把朱娣氣成這樣,「她們有意無意地老是提著按摩女,居然還說像那樣的人怎麼能和她們平起平坐!」

    聽到朱娣如此說,我也頓時對沈碧清充滿了同情,靠自己的手藝本事吃飯怎麼就叫人看不起了呢?那些闊太太嬌小姐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倒是嫌棄看不起勞動人民,可恨!

    「她們居然這樣說,太過份了!」我也不滿地說道,「朱娣姐,你也別太氣憤,氣壞了自己的身子不值得!」

    「我的確是氣憤,」說話間朱娣叉起腰來,「這人變臉竟比變天還快!你不知道,當初阿姐風光的時候,那些太太小姐還想方設法地找著機會巴結阿姐,阿姐心地善良,同她們也是有說有笑,從來沒有擺個架子,有些個喜歡阿諛奉承的打麻將時還故意輸給阿姐呢,那些時候對阿姐親熱,隔三岔五的叫著去家裡打牌,或是去院子看戲,還有逛街做衣服,人叫得也親切,年輕的管阿姐叫姐,年紀大的管她叫妹妹,年長的直接想收了阿姐做閨女……」

    我聽出了些端倪,但不免還是有些疑惑,皺著眉頭問道:「差別待遇怎麼會這麼大,是因為阿姐的金主?」都說打狗看主人,「難道阿姐的金主倒台了?」

    只聽朱娣冷哼一聲,道:「我倒希望他倒了才好!只是這男人都是喜新厭舊的,阿姐人長得漂亮,這手上工夫也了得,爺看上她時,便寵愛呵護,一旦身邊有更漂亮更喜歡的人,便忘了以前的朝朝暮暮,卿卿我我」。

    原來如此,這不過是屢見不鮮的一代新人換舊人的故事,原先沈碧清得勢時,那些勢力之人便競相巴結,希望以此來討好那位金主,而此時眾人見沈碧清失寵,也都原型畢露,不再對她有好臉色,甚至還奚落起她來!

    「咱們阿姐端得這麼漂亮,都拴不住那爺的心?」我問道,眼珠跟著轉了轉,「那爺現在心裡是誰?難不成真是美若天仙?」

    「誰?」朱娣突然非常憤怒在高聲道,「這人你倒也見過,就是上午你看得癡了的那冊上的人,她叫顧佳麗,」說著她便歎了口氣。

    我睜大了眼望著她,腦袋裡卻是閃過那個的確生得天仙般的人物,「原來是她啊,朱娣姐,怪不得你早上看到她,便生了這麼大的氣!」

    「雖說這風月場上,新老更替是常事,但阿姐待我不薄,沒有她當初我便餓死在街上了,所以但凡看到這樣的狐狸媚子,我是萬萬容不得的!」朱娣又是義憤填膺地道。

    我抿抿嘴,想著也是,雖說對沈碧清沒太大好感,但朱娣說的倒是實話,若是沒有沈碧清,我同她一樣,大概也早就餓死在了大街上,不管怎麼樣,她也是我的恩人,若沒有她,我的處境恐怕不只是罰跪那麼簡單,現在,我吃飽穿暖,生活得安安穩穩,而要破壞這一切的人,至少有可能會讓我丟掉這個飯碗的人,便是顧佳麗,這樣想著,那畫冊上的美人也便沒有當初心中的美了。

    「那句話是怎麼說來著,我想想,」朱娣皺著眉,眼睛咕嚕轉了幾下,「龍游淺水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你說,咱們阿姐現在是不是就是這狀況?」

    我兩眼眨了眨,大腦閃過一條黑線,剛才我還覺得我自己……

    「嗯,的確是——」我肚子「咕」了一聲。

    「呵呵,」見我五臟廟開始和我鬧起了革命,朱娣反而轉怒為笑,「你這不聽話的性子也該好好磨磨,我支持阿姐,今晚你就忍著吧!」說著轉頭就向樓上走去。

    看著她笑得顫抖起來的背影,我做了個鬼臉,患難見真情,作為好姐妹,你不是應該背著主子偷偷弄點食物給我填填肚子麼?怎麼把我訓斥了一翻然後滿足似的拍拍手就走開了?幸災樂禍!

    「當——當——」瞥眼看過一側的落地大鐘,已經是晚上十點了,我腿腳發麻,整個人都坍塌下去了,身子一點兒都直不起來。暗想也總不能一直跪著吧,這可要跪到什麼時候去?

    這人疲倦了就越發心情不好,我越想著心裡就越不是滋味,越發覺得自己悲苦淒憐,這命還不如一隻狗的寶貴,想著那狗的命竟然還比我的要好,我揣在懷裡捨不得吃的包子,沈碧清居然還怕它吃壞了肚子,越發覺得自己可憐,亦或又感到滑稽與可笑,但卻又很是無奈,想來那句話是對的:這世道,四條腿的不好找,兩條腿的滿大街!

    唉!只能在心裡長歎一聲。

    「起來吧,」背後沈碧清的聲音響起。

    我轉過頭頭,見她一身粉色真絲睡袍,頭髮披散著,款款從樓遞上下來。

    聽到她的赦免,我這才扶住桌台,顫抖著雙腿慢慢站起身來。雙腿軟麻得沒有知覺,還不注地打著顫,一不小心,又向下閃了閃,許久,才穩穩地定住。

    抬眼看過她,此只手裡拿過一根煙,正拿著火機點著,不似白日裡疲倦慵懶,精神好多了,想是睡了一覺的緣故。

    「知道為什麼罰你嗎?」沈碧清吸了一口煙,淡淡地說著。

    「不該擅作主張,不聽阿姐的話,給寶寶亂餵食物,」我低聲答覆道。

    「看來讓你跪了幾個鐘頭是白跪了!」她吐了一口煙,不輕不重地說道,那青煙繞著她緩緩上升,跟在雲裡霧裡似的。

    「在我這裡做事不比其它地方,平日裡身邊來來往往的都是些有頭有臉的人,馬虎不得,我今天也不是存心罰你,只是讓你多長個心眼,做事之前先想想,究竟做得還是做不得?或者怎麼做?就算是替別人做事,先要搞清楚別人樂意不樂意,別費力不討好,自己吃了虧不說又討人嫌棄。」

    沈碧清一口氣說了一長串,我聽下來,不由得目瞪口呆,原來被罰還有這一層原因。

    「謝謝阿姐指點,我記下了!」我謹慎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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