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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9第三十九章 授教掃盲 文 / 采菜

    於是拉過我,走進裡間,把我按坐在靠椅上,再給我倒上一杯水,慢慢向我道來。

    「還記得我們剛回到上海那日,我被人帶走的事嗎?」吳嘉文說道,語氣不緩不急。

    「嗯,」這件事我是記憶猶新的,當時那個陣勢,無數支槍對著自己,只要是經歷過的人都不可能忘記。

    「還有那個青瓷花瓶,你也應該記得吧?」

    我沒有作聲,點了點頭,當然是記得的。

    「那個花瓶就是呂家的東西,不過不知道怎的,卻無故丟了,而且說來蹊蹺,我也倒霉,那花瓶丟了以後所有的矛頭都指向我,我是有怨沒處訴,你想想,憑呂家的權勢地位,我哪有膽子去動他家的東西,」說著歎了口氣,面顯無奈,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的樣子,「你不知道,那時我也是日日擔心,我一個人倒無所謂,就是害怕因此而連累吳家,對不起祖上,對不起父母雙親。」

    我沒有料到,這事情竟然牽扯如此複雜,腦袋裡面頓時一團麻煩,還沒有理清頭緒,所以也不知道如何應答。

    他看我默不作聲,卻又逕自喃喃道了一句:「呂家的家勢背景非同尋常,你一下子不會明白其中的輕重要害的!」

    他如此一句,我倒是豁然明瞭,定是呂家的東西丟了,而吳嘉文卻被人陷害成了偷盜者,竟成了眾矢之的,而呂家又有權有勢,所以吳嘉文不免擔心。

    我心裡也暗歎,遇上這樣的事誰都會很擔心的,就算是和普通人家打上官司也是一樁麻煩,讓人頭痛,何況從吳嘉文口中,不難猜出這呂家定是豪門大戶,非比尋常人家,所以,吳嘉文心中的恐懼和害怕我是能夠理解的。

    復而抬頭看到我正一本正經地盯著他,然後接著說道,「再說,咱們正經人家,也不會去動那個歪腦筋,作出那等下殘勾當」。

    我聽他這番話說得莫名其妙,雖聽出些端倪,卻又有諸多問題想不明白。

    「嘉文,那接下來呢?」

    「那日機緣巧合,我們竟在火車上發現了那丟失的瓶子,既然瓶子尋回來了,還了回去,我也算沉冤昭雪,只是不知道就算還回了瓶子,呂家會不會仍認定我是偷盜賊,仍不肯放過我……實在也無其它辦法,所以孤注一擲,賭了一次,我就帶著那個瓶子去見了詹爺……」當時的顧慮太多,吳嘉文一時也沒有辦法說清楚。

    「詹爺!」還未等吳嘉文說完,我難以自已的複述了一次,這個名字我也是不會忘記的,那日火光電閃間就是詹爺的人要追殺我們。

    「詹爺是上海灘叱吒風雲的人,沒有人敢動他的東西,這次無端遭算計,我想我定是死無全屍,但事已至此,別無它法,抱著萬一的希望,做最後的嘗試。所以去見了他,所幸的是我以至誠打動了他,撿回了一條命,許是因為我金誠所至,金石為開,他不但不計前嫌,而且第二日還派人到店裡與我談了一樁大買,」說到此,他又若有所思地想了一會兒,「孜然,你說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我仍是不太清楚緣故,所以只是眼神示意了一下,表示理解他的難處和擔憂。

    「其實好事壞事也輪不到我們來作主,這般偌大的生意,別人可是瞧在眼裡的,如果我吳家不敢接,表明我吳家沒有這個實力,以後要再找到大主顧,怕就難了,而他呂家聲勢顯赫,也容不得我們推拒,對於他家,我們這些小戶人家是惹不起,卻也是躲不起的,所以,我們不得多做考慮,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把這樁生意做好,風風光光,四平八穩地將一干古玩器具抬了過去,才是萬全之策!」

    「而如今,一大船的貨物逕自沒了,你說我怎麼能不擔心,我們吳家又如何度過難關?」說著轉過身,竟然抬起手來擦了下眼角。

    認識吳嘉文許久,他雖一慣書生之態,但並不懦弱,如今見他黯然淚下,也知道他心中著實無奈。

    良久,他才回過神來,緩緩拉起我,看著我的眼睛,接著對我說道:「所以,你現在知道這件事關係到我們吳家的生意,甚至,」他頓了頓,「可能還關係到我們家的生死存亡!」

    「孜然,你說我該怎麼辦?」說著轉身狠狠將我抱住,兩人相抱相擁,尋求慰藉。

    「沒事的,我們會有辦法的,」我安慰著說道,看來我當初的確是把事情想得過於簡單了些,這事如果處理不好,哪裡僅是錢財賠償那麼簡單,聽吳嘉文的口氣,再搭上條性命恐怕也不豈止。

    「眼下就是將那些被損失的貨物補全上,就沒有什麼大礙了!」吳嘉文恢復了鎮定說道,「我和我爸這幾日多方走訪,見了些老交情,他們也給了些幫助,再加上自己家裡本來有的家當,也算差不多了,」說著猶豫了下,接著說道,「孜然,你那裡還有些什麼?如果方便,能不能多拿先出來,以後度過了難關,我會加倍補償你的。」

    「嘉文,你我還分什麼彼此,我晚上回去看看,盡量多湊些出來,」我尋思著我從林家究竟帶了些什麼出來。

    「那這事說起來已經過去了,想是也沒有什麼大礙,」他幽幽地道,「只要能夠按期湊齊了貨,也就能確保萬全。

    看著吳嘉文若有所思,滿腹心事,我心中也不好受,且感覺自己無能,不能再多替他分擔一些,暗暗歎了一口氣。

    我環顧了一下四周,琳琅滿目地擺滿了瓷器,玉器,還有銀幣之類的古玩,有的放在博古架和櫥窗中,有的只是隨意放在桌台上,大概是擺出來的物體不大珍貴的原故。

    我思忖著怎麼可以讓吳嘉文忘掉煩惱,哪怕一下子也好。

    「嘉文,這古玩的鑒定肯定是有很多講究吧?」我撫過博古架上的一隻景泰藍小花瓶說道。

    「要說這古玩,裡面可是大有學問!」他雙眉挑起,大有驕傲之色。

    見他興奮,我急忙央求道,「我對這些一無所知,你給我講講行嗎?」

    見他低著頭,猶豫了片刻,我輕聲問道:「不行嗎?今天還有其它的事?」

    聽我如此詢問,他抬頭對我笑開了來,「許久沒有陪你了,今天就給你掃一掃盲!」說話間就拿起一件玉器向我滔滔不絕講解起來,看他專注的樣子,我偏過了頭,也作出一副聽得津津有味的樣子,心下思量著,怪不得人說專注的男人最有魅力,吳嘉文邊擺弄著手中的古玩,一邊侃侃而談,風華並茂,比平日裡成熟睿智不少,說不出的迷人。

    聽了半晌,這才知道原來每一種古玩的鑒定都是極有研究的,如玉器、翡翠等物,要從顏色、質地、透明度、裂紋等方面來考究。

    「嘉文,你說玉器的鑒定要從顏色、質地、透明度、裂紋等方面,對吧?」我好奇心大甚,拉著吳嘉文道。

    「嗯,」他看到我興趣甚濃,笑著對我應道,「顏色是評估玉品質最重要的因素。顏色達到勻、陽、濃、正的玉為上品。「勻」是指均勻;「陽」是指色澤鮮明,給人以開朗、無鬱結之感;「濃」是指顏色比較深;「正」是指沒有其他雜色混在一起。」

    他用詞講究,我並未聽懂完全,於是挑眉看過他,問道:「顏色均勻,色澤鮮明較深,沒有其它雜色為玉中上品?」

    我專注地看著他,希望他不要否定,只見他抿著嘴想了一會,才點了點頭,「基本正確!」

    「那質地上呢?」我迫不急待地問道。

    「其實質地與透明度是相輔相成的,經打磨後,呈光滑、透明的為質地較佳,而質地越細,玉器就越是通透明亮,」吳嘉文還真像是在給我掃盲一般。

    「哦,那玉越是透明,越是好玉!」我總結道。

    「影響玉器價值的一個至關因素就是裂紋,」他拿過一塊白玉吊墜放在我手裡,「有了裂紋後,無論其顏色、質地和透明如何好,都難以成為上品,」說著看了看放在我手上的玉,「這塊羊脂玉質地細膩,溫潤細潔,是玉中極品,但是只可惜加工不慎,出了一道裂紋,就再也算不得上乘物件了。」

    我拿起那塊玉墜看了看,也沒有發現有裂紋,於是納悶地說道:「我可沒看到裂紋!」

    「那是因為裂紋在其表面並不明顯,外行有時是不易發現的,不信你拿在陽光下仔細觀察觀察,」他解釋道。

    我將信將疑地跑到窗邊,舉起那塊小墜子對著陽光一瞧,果不其然,有一條細小的裂紋。

    「那商販們不是可以因此以次充好?欺騙不懂行事的買家?」

    「嗯,確實是這樣,在我們這一行欺騙客戶的事件屢見不鮮,哪怕是古董上的行家能手一個不小心也會上當受騙,」看了看我,他無奈地聳了聳肩。

    我也朝他做了個無奈的表情。

    「可是,在我們永樂是絕對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的,」他話鋒一轉,非常凌厲的說道,語氣不容置疑,「我們永樂講的就是貨真價實,童叟無期!」

    果然是個精明的商人,抓住機會就開始推銷自己,我也暗暗偷笑他愛崗敬業,精神可嘉,於是點頭連連稱是,豎起大拇指讚許道:「果然不愧為百年老店!」

    得到了誇獎,吳嘉文興致高漲,只見他從架子上取下一個雙耳玉杯,然後又走到裡間,片刻之後才出來,手上又拿了個玉杯。

    「兩個一模一樣的,」看了他手中的玉杯,我再回頭看看案板上放著的同樣造型的玉杯,詫異道,「它們是一對嗎?」

    只見吳嘉文並不作答,只是對我神秘地笑笑,說道:「這是清代的雙童耳玉杯,看好了!」

    「嘉文,你怎麼知道這是清朝的東西呢?」我禁不住想問個究竟。

    他將兩隻玉杯齊齊放在案上,便又踱到窗下的書桌上提了個茶壺走過來。

    「玉器這類東西在形狀上很考究,漢代的玉杯多呈現細高筒狀,唐代的玉杯矮而闊,而了宋代,杯形又發生了變化,往往通過一件玉器的形狀特點就能判斷它是哪個時代的作品,」他一邊說著,一邊向我笑笑,「如果你對古玉形狀特點的瞭解越深入,你的古玉識別能力就越強,」說著便用手指在我額上彈了一下,我感到這是明顯的挑釁!

    算了!誰讓他是專家,我是「文盲」呢?認真聽下去!

    「這種杯的原型,是明代永宣時期的壓手杯和雞缸杯。雞缸杯比較端莊、敦實,穩定性強,而壓手杯比較秀麗、高雅、可手,便於把盞和把玩。不過,明代的玉杯,大都只有一個扳,」說到這裡,他頓了頓,向我解釋道,「扳就是平時所說的耳子。」

    「這個在行話裡叫做扳?」我輕輕摸著玉杯兩側的耳問道。

    「是的,器身的中下部橫出一個直板就叫做扳,」他接著道,「清代的玉杯就是集兩家之長,再通過自己的改進,加上兩個對稱的耳子,就顯得更加端莊、秀麗!」

    「你看這扳上圓雕了一個童子,所以將它稱之為雙童耳玉杯,」他指了指扳,說道。

    我埋頭仔細看了看,果然是一對牧童造型,那牧童手持一根竹簫,栩栩如生。

    「有的杯扳上雕著猴子、花枝之類的物件,不但起到了恰如其分的裝飾效果,而且,審視和把玩起來更有韻味。」

    「哦,」我知識太過匱乏,此時也只有點頭認同的餘地了,老師說的肯定錯不了。

    「其實,還有個很簡單的法子,你就知道這是清代的了?」說著他露出一臉得意且奸詐的笑容來。

    「是什麼?」我迫切地想知道,「快告訴我!」

    「告訴你可以,」只見他高傲地挑了挑眉,賣著關子說道,「不過,你得賄賂賄賂我這個做師父才行!」說著用白纖的手指點了點自己的嘴唇。

    我會意,卻彆扭地哼了一聲,「這麼便宜就想讓人家以身相許,我才不幹呢!」說罷故意轉過頭來不理他。

    「好啦,告訴你,不許生氣哦!」見我不滿,他趕緊轉過我身央著說道,「在清代,青色是其整個時代的主色調,是和大清朝的「清」字諧音的,這種喜好流傳開來,最終形成了清代用玉的一個時代特徵,你看這玉杯是和田青白色調的玉雕刻而成,玉質滋潤,玻璃質感強,不是清朝的還會是哪個朝代的?」他嘟著嘴反問道。

    我一時口塞,反應過來,大嚷道:「你蒙我!我連真玉假玉都不識得,哪裡知道這是和田青玉!」說著就往他身上拍打去。

    「哎,別鬧別鬧,」此時他正端著茶壺向玉杯中倒水,見我伸手打過來,趕緊說道,「你好好瞧瞧這玉杯。」

    見他一本正經,我也不再打鬧,低頭看著那兩個盛滿了水的玉杯。

    「沒什麼特別啊,就是你把水裝多了,都快溢出來了!」我看不出個端倪,嘟囔著說道。

    「你再仔細瞧瞧,細心些,頭再低點!」他耐心地指導我。

    我順著他的意思,將頭再放得低了些,視線剛好與杯麵平齊,「咦——」

    「有什麼不同?」吳嘉文問道。

    「這兩個杯子中的水,一杯是突起的,而另一杯則和平時我們看到的一樣,則是平的,」的確是不同的,其中一杯中的水像個凸透鏡似的,高高地隆起在杯麵上。

    我看向吳嘉文,只見他略略點著頭,作出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樣,「真玉製成的水杯盛水時水會突出一個凸面,而假的玉杯則不會有凸面,記住了?」

    「嗯,記住了,」我拍拍腦袋,一臉燦笑著道,「謝謝嘉文師傅!」

    看著吳嘉文也笑得燦爛,我這才真正開心過來。這整天都呆在永樂,在吳嘉文的指導下,倒也真正的學到了不少古玩字畫的知識,心中非常愉悅。

    太陽西下,夕陽打在案上,將案上的古玩玉器投射到地上,斜斜地,長長的,乍似柔美。玩了一天,學了一天,也累了一天,傍晚在店中夥計陸陸續續回去之後,我和吳嘉文也跟著回去了,只是吳伯父和厲老闆還在忙,不肯回去,仍舊呆在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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