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9第九章 逃亡 文 / 采菜
獨自坐在桌前,良久,聽到幾聲敲門聲,「小姐,我是香雲,」確定安全,我一顆提到了嗓門的心才收了回去。
「進來!」我朗聲道,隨帶著一陣誘人的飯香味也一同而來。
「小姐,趕緊吃,吃完好……」香雲又是難過得說不出話來,「小姐可要多保重。」
我刨了兩口飯,快速地填飽了肚子,放下碗筷,一抹嘴唇,說道:「香雲,別太難過了,以後安定下來,我會回來接你的!」
「小姐,外面風大,保暖的東西穿戴好,」說著拿起棉帽圍巾細心地為我戴上,說話間聲音都有些哽咽,「以後在外面,要自己照顧好自己,香雲,香雲不能在小姐身邊,」話還沒有說完,香雲已不能自已地掩面啜泣起來,哭沙著說道,「小姐保重!」
離別的情景,總是讓人難免傷感。
看著她早已淚流滿面,我替她抹了抹眼淚,捋了捋額上的亂髮,說道:「傻丫頭,我這是為自己的人生而拚搏,你應該要為我高興啊!別傷心,以後我們還會見面的,」她停住了哭泣,抬起晶瑩剔透的烏黑黑的眸看向我,一雙水靈的大眼灼灼發光,「那時,我們的生活肯定都會很好!」
提起包袱,再次為她擦了擦臉,然後向她笑笑,鄭重的說道:「香雲,那我就走了!」
我背上包袱,打開房門,臨走時回頭再看看香雲,「我走了,他們不會難為你麼?」
我確實不放心,又覺得自己虧欠於她,但在心中卻又重重地歎了口氣,不放心又能怎麼樣呢?虧欠終究也只能虧欠,若是香雲真因我而出了事,我會終身難過,會終身自責,但終究卻還是要逃的。
「小姐放心,香雲已有打算,小姐以後要好好照顧自己,」說話間,她的眼中已透著通紅來。
我語塞,不知道能說什麼,呼吸間也感覺有異物快要堵住喉嚨,嚥了嚥口水,「嗯」了一聲,便打開房門,一股寒風呼嘯著刮了進來,吹得我帽沿翻動,臉頰生疼,我下意識地伸出手去壓了壓戴在頭上的帽子,回過頭,在殘弱燭光晃動間,遠遠瞧見那仍站在桌邊輕輕拭淚的紅色身影,嬌小柔弱,鼻上又一陣泛上酸楚。
於我,她知恩圖報,於吳嘉文,她情真意切,還能再說什麼?千言萬語已無法表達我心中的敬佩與感激,更何況,此時的我早已詞窮,而且再多話語也全無意義,我向她重重地點了點頭,篤地轉過身,右腳踏過門檻,走出門去。
香雲,相信我,終有一天,我會回來的——
出了房門,我懷抱包袱,按照香雲所指的路竭力奔跑,只希望不要被人抓住,快點離開的好。
這夜烏雲密佈,天陰沉沉的,壓得下面也黑乎乎一片,寒冷的北風凜冽襲來,我頂著寒風抬起頭來都十分艱難。
寒風凜冽,不過,也幸虧有這刺骨的寒風,院內才無人走動,給了我逃出升天的機會。
香雲是個做事仔細認真之人,幸虧她早就囑咐我將寬大長擺的衣裙綁個嚴實,一來可以保暖,二來也不至於太大太寬過於招風,行動起來也方便些。
「第三個庭院,右拐,對的,就是這邊吧,」我緊皺著眉頭,回想著香去告訴我的路徑,院落還不是一般的大,差點被弄得暈頭轉向,不知道東南西北了。
我在心頭為自己捏著一把汗,究竟這樣離開是對還是錯,我是不是太莽撞了些?
「呀!」我驚呼出聲,終於鬆了一口氣,揉搓了下雙手,這才發現兩手心裡日均已汗涔涔一片,也不知道是因為跑得太急,還是剛才找不到出口緊張所致的冷汗。
終於找到了鎖著的側門旁邊的「出口」,而事實上,這個「出口」就是一個地地道道的狗洞,我仰天長歎,恨不得大聲驚呼,既感到汗顏,又感到欣喜。
我俯下身,欣喜若狂地衝向它,香雲說,只要穿過這個出口,就能看到洞外的一棵梧桐樹,再朝梧桐樹右邊的捷徑小路一直走,我就可以走上官道了。
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躡手躡腳地才穿過小洞,爬起身來,緊了緊繫在肩頭的包袱,抬頭一望,好一棵參天大樹!樹幹高大端直,側枝也生得豐茂,但大部分枝頭均已虛空,殘存在樹上的幾片黃葉也在寒風中搖晃著,樣子比較淒慘。
梧桐樹為我指明了方向,我沿著他繞到右邊,在朦朧的黑夜中看到了那條通向自由的夢想之路,彎彎曲曲在一片泥濘草根之間通向視線看不見的遠方。
啊!自由了!我在心裡暗暗為自己打氣,吼了一把。
再次整了整衣服,提了提包袱,我邁開腳步,信心滿滿地踏上了征途。
然而前途非像香雲說的那樣明媚,我在漆黑一片的林子中奔跑,四周籠罩著深海般濃稠的迷霧,林子裡時不時傳來昆蟲獸類的鳴叫聲,魑魅魍魎似乎也徘徊在自己的周圍,前面似乎沒有路,而來時的路也已莫然,天地被無限放大,黑暗、空曠籠罩著我,我此刻只覺得恐懼,而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裡,也不知道該怎樣走出這片林子,這時,混亂迷離的各種場景浮現於眼前,好多事情猶如噩夢般在腦海急閃過,有叫囂,有慟哭,有刀光劍影,有硝煙瀰漫,還有如花的笑顏和俊朗的容顏,最後,子彈……
我不知道那些場景是真實的還是幻覺,但卻覺得離我很近,近在咫尺,那個俊朗的男子,那個秀麗的女子,好像很親切,又彷彿有一道道不可逾越的鴻溝,從我們之間硬生生地劃過,絕斷了彼此……
不實識物般的天真再次給了我深刻的教訓,害怕與恐懼開始在我心頭瀰散,像一朵陰雲,越集越重,越聚越濃……
此刻,我萌發了回去的念頭,至少,那裡有燭台,那裡有手爐,那裡,要比這裡溫暖許多,但轉念間,一種孤勇驅使著我甩掉那種可恥的想法,命運只能掌握在自己的手裡,不要回頭,不要回頭,繼續奔跑,只管跑,只要跑,越遠越好。
「哎喲,好痛!」猛的一摔,我吃痛,看看被樹枝劃破的衣服,還有被劃破的手撐,我幾欲想哭,再看看黑暗的四周,無助得更令我不住的顫抖著,坐在地上,我本能地用雙手環抱著自己,這樣可以感覺溫暖些,如此的寒冷,如此的害怕,如此的無助,我甚至開始低低啜泣起來。
「孜然小姐,孜然小姐,你在哪?」隔著濃霧,看不見亮光,但不遠處有人叫喊自己的名字還是可以聽見的,聲音稀稀疏疏的,此起彼伏,可以肯定是一大群人,這樣子,絕對是林家來的。
無法再去思考逃跑的可能,因為當我聽到呼喊聲時,心中充滿的是欣喜,在這個陰森恐怖的深山老林中,自己手無寸鐵,飢寒交迫,沒有什麼會比有火光、人群更實在,更能讓看到生的希望。
躲不過,終究還是逃不出去,那就姑且先回去吧,我歎了一口氣,其實自己已無其它辦法,回去嫁給姓韓的大帥可能命不會太長,但如果不回去,恐怕馬上就要完蛋。
我在心底也狠狠地痛罵了一頓自己,但權衡了輕重緩急,更確切地說認清了自己的現實處境,識實務者為俊傑,最終還是利落地站起身來,拍拍身上的土,整了整頭髮衣服,張口應道:「哎——我在這兒呢——」
那聲音清脆得猶如黃鶯一般,響澈雲霄,久久迴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