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四章 信仰與小賤人 文 / 握不住的靈魂
張皓在注目李詩韻,李詩韻同樣也在審視著整個戰場。
她的出現就像是劃開夜幕的那第一抹陽光,無論怎樣遮擋都無法掩蓋那炙熱的生命氣息。
氣功師停止了哀嚎、余龍將腦袋從淤泥中抬起甚至趙煥瑜都忘記了腳邊那名叫做小草的女孩,就那麼癡癡地迷迷地,幻術也好妖術也罷,三類人,三種性格相處一輩子都無法找到半點共同之處的男人,在這刻,就如一顆顆向陽的葵花,將自己的一切都獻給了好似能融化靈魂的光明女神。
只有兩個人與眾不同。
那個能釋放屍毒渾身散發黑暗氣息的男人因為險些被自己殺死,用那種滿含仇恨甚至瘋狂殺意的眼神看待自己無可厚非,可是那名就算身體受傷也不可能傷及腦袋的青年,又怎麼會用那種怨恨的目光看待自己?
不應該是這樣的,這種事情原本不應該是這樣的!
她像一個孩童專注於哪裡不對,對了!是那些人的目光。
末日來臨,她見過許多人,有強壯暴戾的男人,貞潔白嫩的處女,懵懂無知的孩童,蒼老瘦弱的老人,因為異能,因為翅膀或是因為自己骨子裡已經化身為上蒼的使者,他們的眼神從來都是仰慕,即使被自己毀滅都會流露出愉悅的神色,為什麼在今日會出現這種變動!
光明女神,這個伴隨著災難與痛苦的稱呼卻如腐朽中見神奇般出現在了自己身上。那些華彩的篇章,奪目的畫面,仰望雲端不動容顏,萬民跪拜的崇敬,以及注視著這些驕傲平靜的自巳,變成無數片雪快速地在她眼前的黑色眼眸上閃掠而過。
她原本是來救他的,可是因為這種眼神,她覺得在這個救字之前得加些恐懼。
腳邊滿是血肉殘肢,李詩韻看著張皓,咧開嬌嫩嘴唇,當真是一笑百媚生清然說道:「那麼看我幹什麼?你不怕死?」
張皓目光寒若鬼火,盯著她的臉幽幽回答道:「怕才那麼看你。」
李詩韻疑惑道:「現在的你不該乞求嗎?不該害怕嗎?這麼看我,只會讓我下手更快,心更黑一些。」
張皓的下一句來的極快,雷霆一般喝道:「怕我記不住你的臉,怕我死了無法索命!」
這一刻,張皓的隱忍與沉著,被李詩韻的到來撕扯的絲毫不剩。
殺死數名異能者,本就與隆昌成為了生死大敵,本以為斷鴻的到來是福音能將自己帶出城去與龍鴉匯合,誰能想到半路殺出這麼一尊殺神。
龍鴉最少還需要五分鐘才能到達,眼前這個女人會給自己這個時間嗎?習慣了速戰速決的張皓一點都沒覺得這種可能性會降臨到自己身上。
一切都沒了,走了這麼久,死了那麼多人,一切的一切在今日都將逝去。
張皓怔住了,然後癲狂地大笑起來,血滴從古銅色的嘴邊緩慢淌落,他用手指顫抖著指著李詩韻的臉,艱難的壓抑住笑的**,喘息怨毒說道:「成王敗寇,從殺人那天我就沒想著能順順利利活著走回去,可是沒想到這天來的這麼快,這麼突然。」
他盯著李詩韻的眼睛,喘息著說道:「人不應該有後悔,尤其是我從決定踏上這段路程就將所有的後悔所拋棄,但不得不承認,今日我做的一切,的確算是一件憾事。我不悔救了那個可憐蛋,也不悔殺死這麼多想要殺死我的異能者,唯一悔的是我的實力為什麼會如此之低,低到甚至抵擋不住連續的幾波攻擊。」
李詩韻幽幽說道:「你可以求我,說不定我真會放了你。」
張皓抬頭看天,卻看不到殘陽,只看到了冰冷的血液和漆黑的色彩。
張皓緩緩站起身來,重傷之餘極為虛弱的身體在風中中晃了晃,他發出一聲痛苦地像野獸般的嘶嚎,才勉強站直了身體。
他起身站在李詩韻前,冷汗濕透棉衣,沉默不知如何前行。
地上的血液侵濕地面,沉默等待。
內功師大量失血,沉默等待。
他的意志也在沉默等待最後的決定。
對於一個失去了許多卻又擁有了許多的男人,這是最艱難的決定。
即便是對家鄉那濃重的思念和對於爺爺無休止的擔心,也會十分爭扎。
似乎思考掙扎了整整一生那麼長。
事實上只思考了大牛被刺穿胸膛瞬間身死那麼短。
他要活下去嗎?
即使翻過那麼多屍,淌過那麼多血,也未曾乞求過一次的尊嚴要這般放下嗎?
如果他還活著,肯定會第一個趴下並且強迫自己跪地求饒吧。
他的生命可以不負責任,但是自己的生命,他卻比誰都看重。
對於大牛來說,這是最重要的事情。
但是,答應以後要把他的命強加於自己身上,替他所活的話,卻並不止是說說而已。
人需要活著,但也需要一種叫做信仰的東西。
與信仰相比,生命只是比死了朋友的可憐蛋還要可憐的可憐蛋。
張皓舉起右手直至與雙眉平齊。
此生最後一枚雷槍。
透支生命。
然後噴射而出。
時間緩慢地流逝,卻在剎那凍結,快要被自己耗盡生命的張皓看見自己的忘命一擊竟被對方揮手散去,他忽然動了動,然後極其艱難地走了幾步,捂著胸口,一腳深一腳淺朝著進城時的路,緩慢走著。
生不如死,像一個傻子。
自知死而前,更像是一個大傻子。
因為劇烈的掙扎動作,被郝雄所傷暫時止住血的胸口再次崩裂,鮮血從張皓的指間溢出,滴落在地上,在土地上拖出一道極長極紅的線條,如蛇更如龍。
他那踉蹌悲慘的身影,始終很慢,慢到即使一分鐘還沒有走了二十米遠。
李詩韻看著他的身影從自己身邊過去,卻始終一言不發。
她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再次倒下然後再也無法爬起,最終變成這座城市中的一具屍體,她只知道見慣了黑暗也習慣用光明引導別人將自己看作信仰的平常事,在這名年輕人眼中根本不復存在。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緩緩轉過身來,靜靜望向已經快要倒下的青年,聲音中終於帶有一絲別樣的情緒說道:「你不用求我也可以活,爺……不,城主說要見你,活著的你。」
「你媽的小賤人!」
話語戛然而止,殺意卻濃郁如血。
她發誓,她第一次有了想違背那個老人交代給自己事情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