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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一章 混亂(下) 文 / 張鼎鼎

    脫離了戰場,人煙一下稀薄了下來,有的人因為害怕結伴而行,而有的人則怕別人拖累自己,選擇了單獨走,牛洪樂就是後者,雖然也有幾個人想和他一起走,但他故意選擇難走的山路,再刻意加快度,不一會兒,就將身後的人甩開了,確定身後沒人跟著之後,他辨認了一下方向,然後向和楊毅約定的地方走去,楊毅所離的地方並不遠,不一會兒,他就看到了那個山坡。

    一個月前,他就是在這裡和楊毅分開的,他來到山坡前,靜等了一會兒,見沒有什麼異象,才走過去,他剛一過去,面前就閃出一個人,他本能的做出反應,再抬頭一看,才吁了口氣,原來是楊剛。

    「牛隊長辛苦了,大人正在等著你。」

    楊剛見到他,也沒有多話,客套了一句就轉過了身,牛洪樂對他沒好感,他對牛洪樂也沒什麼好感,雖然他沒想過什麼做楊毅之下一人,但對這個原青龍寨的七當家也是有點看不上眼的,這個人太奸、太滑,小心思太多,現在是楊毅能壓制住他,他才會臣服在這裡,若有一日,楊毅壓制不住了,或者有更好的選擇,這個人一定會背叛他們的。

    他也將這些話給楊毅說過,楊毅卻不是很在乎,笑了笑,只是道:「我不可能讓每個人都全心全意的待我,他只要做好自己份內的事,也就足夠了。至於將來嘛……那就要看他如何做了,若他規規矩矩的走人,也無妨,若是有別的心思,那就再說。」

    楊毅都這麼說了,他自然也不好再說什麼,不過從那以後,就對牛洪樂多了一份注意,他在前面走著,牛洪樂在後面跟著,突然覺得自己過去的想法有些不對。

    他以前,覺得這個楊剛也沒什麼需要注意的,此人也就佔個和楊毅認識的早,對他忠心,真的來說,不過是一個沉默寡言,而又不通世事的鄉下小子,但現在來看,這人和以前,好像大不一樣了。

    他極力的回想一次看到楊剛時的情景,那時候的楊剛,帶著幾分木訥,幾分呆愣,說話行事,完全是按照楊毅的口令,楊毅不說,他好像就不會做,而現在,他還是聽楊毅的話,但和原先,已經大不一樣。

    楊剛正是十七八的年齡,這大半年來,天天吃好喝好,再加上強烈的訓練和行軍,身體完全長開了,他的個頭比過去竄了一頭,背比過去更厚,肩比過去更寬,當然,最重要的還是他的神情,已經有了一點不怒自威的感覺。

    這大半年來,他帶著手下的十個人,有的時候,還要幫著楊毅監管整個隊伍,除此之外,軍中行刑,也是由他做監軍,因此哪怕是和他同樣職位的隊長,有的也會怕他一兩分,而他,在這種磨練中,也慢慢退去了過去的青澀。

    「這傻小子的將來……」

    牛洪樂想著是不是要調整一下和楊剛的關係,就來到山坡的後面,楊毅正在那裡等著他,他連忙走上去,人還沒到,聲音就到了:「大人!」

    楊毅也迎了上來,不等他跪下地,就扶著了他:「牛隊長辛苦了……」

    「不辛苦。」牛洪樂想再說一句一切都是為了大人,再想到這話楊毅不見得愛聽,就沒說,只是聲音中又加了幾分哽咽,「能見到大人,真是、真是太好了……」

    楊毅只覺得一陣牙酸,本想說什麼,但見他滿面風霜,心想他也的確不容易,因此就道:「牛隊長做的,我已經都知道了,能有如此的局面,牛隊長居功至偉,雖說一時受挫,但大勢已定,牛隊長可在此靜觀。」

    牛洪樂聽了又驚又喜,喜的是,自己這一個月的苦總算沒白吃,驚的卻是,今天晚上才有的戰鬥,楊毅這邊已經知道了,想來那支隊伍中,還派的有別人,可是除了自己那個小隊的,他也沒看到別的人,難道楊毅還有別的安排?或者說,他那個隊裡的……

    他想到這裡,也不敢多想,就聽楊毅又道:「不知道弟兄們的情況如何?」

    他回過神,道:「今天之前已折了兩個弟兄,還有兩個兄弟進了城,目前如何,小人也不太清楚,至於現在……」

    楊毅臉上露出悵然之色,今天那場戰鬥她雖沒親眼所見,但聽轉述也知道其中的慘烈,她這邊的人雖事前得到了叮囑,但在必要的時候總要起一些帶頭作用,更何況刀劍無眼,連牛洪樂這樣的都受了傷,更何況其他人了。

    她想著,回過神:「那兩個弟兄的屍體都安置好了吧。」

    「雖說當時沒有條件,但小人當時也將他們埋好了,並做了記號,應該是不會有什麼損失的。」

    楊毅點了下頭:「等這裡的事結束後,我們再妥善安置,至於其他弟兄的屍體,我們盡量找,若找不到,就再做衣冠塚吧。」

    其實真的來說,楊毅對於屍體並沒有太看重,不說她在現代見多了火葬,就說她自己,在穿過來之後,誰知道那身體是被怎麼處理了?不過她知道,這裡的人對屍體是非常看重的,能有一個合適的墓穴,對於他們來說,比多給一份銀子都重要。

    果然,說到這裡,連牛洪樂也肅穆了起來,應了聲是,楊毅道:「牛隊長先下去休息,等明日有時間,再來給我說這一段日子來的經歷吧。」

    牛洪樂退了出去,下面自有人帶他安置,他先簡單的洗了下手,就開始吃東西,這段日子,別的也就罷了,最關鍵的就是在吃食上很受了一些委屈,雖說他們當初額外也帶了一些東西,但總要背著人,而且隨身帶的,隨便能有多少,就算肉乾這樣的東西不容易壞,也還有個攜帶的問題。其實他也算得上是力壯的,要是去搶米粥的話,也能搶到,但他們出來前,楊毅就對他交代了不能強出頭,所以他也沒有去搶,那些去搶的,就有死的,至於那些被拉進城,他雖不太清楚,但想來那日子也不會太好過了。

    在他來的時候,楊毅就吩咐人做肉粥了,所以他一下來就有東西喝,他稀里糊塗的喝了一碗,就想喝二碗,卻被攔住了,攔著他的人笑道:「牛隊長,不是小的不讓你喝,而是大人有吩咐,你剛過來,想是餓極了的,一下子吃太多,對身體不好,您看這粥,是特意做的,大人說了,您現在要吃一些、一些……哦,對,一些好消化的東西,您現在先去休息,等您醒來,我保準又有粥喝,怎麼樣。」

    牛洪樂原本只顧著喝粥了,也沒留意,這聽這人說話了,才想起此人原也是青龍寨的,但過去在青龍寨的時候卻沒什麼印象,還是來這邊之後才認識的,記憶中這人早先見自己還畏畏縮縮的,不想今日再打交道,卻大不一樣了,那人見他盯著自己,也笑了起來:「牛隊長不記得了,我是趙春清啊。」

    「哦,是,我記得你,怎麼樣,還好吧。」

    趙春清笑了笑:「咱是個沒本事的,到哪裡也就是那個樣了,不過比起外面的其他人,這日子已經算是大好的了。」

    牛洪樂點點頭:「是啊,現在外面的日子……不說了,我先回去睡了。」

    「嗯,您走著,左後面那個帳篷就是您的,大人早給您準備好了。」

    牛洪樂道了聲謝,出了帳篷,外面新鮮的空氣令他不由自主的深吸了口氣,他一邊向自己的帳篷走,一邊就想,怎麼自己就離開這麼一個月,就覺得所有人都有了變化呢?

    這樣想著,他已經來到了帳篷前,掀開簾子,他就要往裡進,但在那一瞬間,他卻停在了那兒,他覺得別人有變化,他自己,又何嘗不是有了大變化?他這麼奔波了一路,而這雙手,現在還是白的,自然這不是說他的手一直都是白的,而是,在剛才吃飯的時候,他習慣性的,先洗乾淨了手。

    作為一個仵作,他是要比普通人講究幾分的,但那卻是在接觸過屍體的情況下,平時卻是沒有那麼多講究的,後來到了青龍寨,更是隨著那幫山賊粗魯蠻幹,洗手洗澡,那也只是在什麼時候想起來做一做。

    而現在,不用任何人提醒,哪怕是在餓急的情況下,他也會先去洗手,他再往前想,哪怕前一段在流民堆裡,每次吃東西前,他也會先洗了手。

    「這習慣……」

    他搖了搖頭,也不再多想,鑽進簾子,躺在鋪子上,就睡了開來。

    他在這邊睡了,楊毅那邊卻是睡不著的,她站在山坡上,看著巨崗的方向,她不是在這裡悲天憫人,而是她知道,明天,會有更多的流民湧過去,然後,會有更激烈的衝突生。

    巨崗擋住了一次,擋不住十次百次,那並不是一個城關,那裡的城牆不夠高,城門不夠厚,甚至還沒有護城河,而且在城內,她也有了安排,等到一定時候,哪怕巨崗真的堅持了下來,動亂也會從裡面生,到那時,巨崗沒有不下的道理,這,就是大勢,這就像每一個朝代末期,哪怕皇帝再英明、再勤奮,也很難扭轉乾坤一樣,勢已成,剩下的,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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