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章 風雨飄搖 文 / 起床失敗的考拉
「大哥，你不會真信了那黃毛丫頭的一派胡言吧？」跟著大哥來到安家老宅的後院，見四下無人，安三爺便焦急地向安和丞勸道，「依我看，那丫頭分明是來誆咱們的！」
「她確實有所求，但告訴給我們的信息卻未必有假。」安和丞摸了摸自己稀疏的鬍鬚，望著不甚信服的老三，最終長歎一口氣，「老三啊，有些事，我也該告訴你了。」
「大哥請講。」談到正事，安三爺立刻收斂起脾氣，面色嚴肅。
「這些年，咱們符菉派在上界確實是每況愈下。雖然在下界我們安家和葉家還是盟友，但在上界，玄真門早已疏遠了符菉派，而是和風水道門暗中結盟。上界的事，我們下界之人本不該跟著摻和，但十幾年前盧家被滅門一事，我們下界安家被勒令袖手旁觀，我就覺得不妥，如今……」安和丞走在後花園的水上長廊裡，突然停下腳步，眺望著湖對岸隱於霧中的重山，只覺得青山依舊，卻已物是人非，不由得唏噓道，「如今，卻是報應來了。」
安三爺跟著駐足眺望。寒意凜然，湖面上卻是波瀾不驚，如同沉痾往事，寂靜無聲。安家家主安和丞並沒有男性子嗣，倘若哪日歸西，安家家主的位置便要落在安三爺的兒子身上。這些年兄弟二人共治安家，早已將對方的孩子視若己出，說道盧家慘案，安三爺便明白了自家大哥心底的痛楚，「大哥，可是想慧蘭了？」
安慧蘭是安和丞的小女兒，成年後嫁入盧家，並於十多年前喪命於盧家慘案當中。最疼愛小女兒的安和丞當然不想安慧蘭為盧家陪葬，儘管上界下了命令，讓安和丞不得介入到盧家被滅一事當中，但早早得知消息的安和丞還是千方百計托人送去了符菉派密門內傳的法器，希望女兒能夠因此倖存。
誰也沒想到，安慧蘭卻將逃命的機會讓給了兒子，而安和丞只能坐視女兒在烈火中被活活燒死。
即使身為安家家主，也不過是上界修士手中棋子，連自己的女兒都無法保住！
安三爺還記得當年自家大哥是何等的痛不欲生，險些因此走火入魔，連帶著看那奪走女兒倖存希望的外孫也不順眼，將那孩子打發去葉家給安慧照顧了。這麼多年過去，安和丞對小女兒的思念不但分毫未減，反而愈演愈烈。若在平時，安三爺斷然不敢提及陳年舊事，只是今日，反而是大哥先說出來了。
「大哥，容三弟我說一句，上界之人行事必有其道理，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安三爺瞧著大哥心如刀絞的模樣，也是揪心不已，連忙勸慰道。
「道理？有什麼道理？」安和丞慘笑一聲，「分明是上界那群貪心不足的修士見內門凋敝，打算在九玄老祖仙逝後吞併內門，才中了其他門派的詭計，讓盧家在下界的勢力遭到清除。現在符菉派只剩下了安家，卻也沒見得厲害了多少，你說這玄真門和風水道門結盟了，我們符菉派不就是下一個被吞併的門派了麼？」
安三爺嚥了嚥唾沫，安家的情況他是清楚，蘇家跨越葉家西北地區來打安家，人困馬乏，就算有兵力上的優勢，終究是客場作戰，他們安家尚且可以抵抗。可如果葉家也加入進來，恐怕安家步上盧家的後塵，就只是時間問題了。心中憂慮，安三爺還是勉強讓自己樂觀一些，「葉家、蘇家，他們沒必要這樣做吧？我們與葉家本為盟友，有什麼需求，好好說不行麼？」
「要是蘇家或者葉家抱著統一符陣門的心思，可就沒法好好說了。」安和丞冷哼一聲，「這些年蘇家發展極快，估計也不甘心偏居一隅。」
「符陣門分裂已久，就算以武力強迫我們低頭，對他們葉蘇二家又有什麼好處？」安三爺搖了搖頭，只覺得蘇家攻打安家的想法太過荒唐，根本是吃力不討好的事情，更無法想像葉家居然會暗中支持。
「我看葉家未必跟蘇家是一夥的，否則也不會讓葉青來警告我們了。」安和丞沉吟片刻。最近幾十年北望洲確實是動盪不安，東邊符陣門分裂出來的若干門派互相爭鬥不休，合縱連橫，各種陰謀算計。而西邊的丹鼎道門則趁著老對手符陣門自顧不暇，向西淵洲大舉進發，想要開拓新的領地。近日丹鼎道門在西淵洲的領地發生叛亂，或許蘇家見符陣門暫無外患，準備來個先攘內再安外，而龍頭老大葉家也清楚，一旦丹鼎道門擺平了西淵洲的禍患便會實力大增，為了能夠跟丹鼎道門對抗，統一符陣門不失為一種合理的選擇。
只是**習慣了的安家，並沒有臣服於別人的打算。
「蘇家如果強行攻打下符菉派的地盤，便能一下子躍居為與玄真門平起平坐的大門派。對於葉家而言，這未必是什麼好事。」安和丞仔細分析著局勢，「也許葉家的打算是漁翁得利，讓我們和蘇家拚個兩敗俱傷，葉家再順勢接手。又或者葉家並沒有直接出手的打算，而是要兩邊交易。你也聽那丫頭說了葉家向蘇家開放了官道，我敢肯定蘇家為此付出了不小的代價，而我們安家受到威脅，也必然向盟友求救，這樣葉家就可以獅子大開口了。」
「好個葉家，算盤打得倒是精。大哥，您既然知道葉青沒安好心，又何必對她如此縱容？」安三爺心中憤恨，他就覺著那個葉青沒打什麼好主意，要是換成他當家主，根本不會給那丫頭妖言惑眾的機會。「依我之見，這葉家再怎麼狼子野心，也不可能背棄以婚約締結的同盟，否則以後還有誰敢與葉家結盟？葉青此次前來，只怕是虛張聲勢，藉著蘇家的蠢蠢欲動向我們施加壓力，想要安家妥協。這無本的買賣，葉家倒是做得舒爽！」
「老三，你說咱們要是拒絕了葉家的美意，葉家沒在咱們這兒討得了好處，會就此甘心嗎？」安和丞無奈地搖了搖頭，就算知道葉家是趁機打秋風又如何？形勢不饒人，該妥協的時候還是得妥協啊。「我看我們還是先聽聽葉青的條件，若是不合理再拒了她。只盼望葉家人能夠知道點分寸，不要太過得寸進尺。」
「要是慧
能像慧蘭一樣爭氣，生個天資卓絕的兒子出來，我們安家也就不至於如此被動了。」安三爺長歎一聲。在他看來，要是大哥的外孫能夠成為葉家下一代家主，恐怕如今就是葉家和安家聯手對抗蘇家的局面了。可現在，安慧這般不爭氣，倒是蘇家那個小妾越來越得寵，葉家能不向蘇家傾斜嗎？
「這種事，也不是慧能左右的。」安和丞口上辯解著，心中卻也不得不贊同老三的觀點。符菉派式微，安慧在葉家便是舉步維艱，連帶著葉青的日子也不會好過到哪裡去。葉青不會讓符菉派輕易覆滅，這點上他們利益是一致的，因此安和丞才願意去相信葉青的警告並非弄虛作假。但葉青的地位終究有限，否則哪還需要來安家通風報信，在玄真門本家便能將這事擺平了。
如今這種局面，葉青能為符菉派爭取到的條件也是極為有限的。
要是……要是當初嫁到葉家的不是慧而是慧蘭，或許情況會大不相同吧？
想到慧蘭，安和丞又是一陣黯然傷神。
卻說湖對岸的廂房內，也是一片愁雲慘霧。
於媽回家省親去了，廂房內只留下安慧和一雙兒女。葉青瞧著母親愁眉不展的模樣，心中早已將安家二老罵了個遍，「娘，您別太在意那些話……」
一開口，葉青又覺得自己的言辭是如此蒼白，事實擺在眼前，這安家二老豈止是瞧不起母親，簡直是不把人當人看了！葉青以前沒覺得有個資質下品的弟弟有什麼不妥，畢竟她大部分時間生活在荒涼、無人理會的曲陽鎮。來了安家，才發現到這兒來根本就是自取其辱！如果不是她的要求，母親絕對不會想踏入安家一步吧？
「娘，」想到這裡，葉青不由得握住母親的手，望著對方的雙眼，「青兒一定會給您爭氣，不會再讓那些老頑固看不起你！」
「傻孩子，」安慧眉頭輕蹙，嘴角勉強揚起一絲笑容，很快又抑制不住愁容，「你三外公說的沒錯，生下一個凡人，確實是奇恥大辱，按理來說不該留的。是娘心軟，捨不得你弟弟，可一個凡人，出生在修仙世家當中，又該如何是好？」
葉青咬了咬嘴唇，雖說仙凡有別，凡人想要修仙，幾乎沒有成功的希望，家族裡的資源，寧可投到資質好的外門弟子上，也不會浪費給內門的凡人。可修仙一事，本就是逆天爭命，哪有因為資質就認命的道理？在葉青看來，凡人不可修仙只是修仙世家用於安撫領地內普通百姓的說辭，如果大家都去修仙了，也就沒人從事生產了。真要說起來，昌明關那個許大棒槌也不過三十出頭的模樣，修為卻趕得上一般凡人五六十歲的水準，說不定還真能在有生之年築基大成，延壽百年呢。只要壽命夠長，靠著水磨的功夫，誰能保證他不會修成金丹？一旦修成金丹，那就不再受到資質限制，仙途可期了。
「娘，修行一事沒有定數，弟弟資質比別人差，也就是修煉得慢些，只要持之以恆，未必不能修得大道。而且誰也說不准未來會不會有什麼機遇奇緣。如果一開始就放棄了，那才是真的沒有希望。」葉青聲音沉穩地勸慰道，「本家可能不在意弟弟，可青兒會照顧他的。相信我，我不會讓弟弟過得比本家那些人更差！」
上一世葉青從沒重視過自己這個弟弟，曲陽城破之時，還是於媽帶著弟弟逃出去的。或許這種不重視也是種幸運，後來葉青再也沒有得到過弟弟的消息，沒聽說死了，但也沒見回到本家，可能是隱居鄉下了，但總歸活了下來。比起本家的陰謀詭譎，也許普通人的生活更適合她的弟弟。
而這一世，葉青不會再讓丹鼎道門攻破昌明關，也不會與弟弟失散，哪怕是為了讓母親開心，她也要保護好自己的弟弟，甚至助對方踏上仙途！
安慧瞅著自己的女兒，對方堅定的目光似乎讓她稍微燃起了信心。大部分時候，安慧更傾向於順天應命，家裡安排她嫁人，她便嫁人，丈夫安排她離開家門，她也不會反抗。她只求自己的一雙兒女能夠過得幸福，看著自己的女兒如此愛護弟弟，她便覺得自己的心願已經實現了。
「青兒……」心中感動不已，安慧的聲音也有些哽咽，「以後弟弟就交給你照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