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84鬧鬼(下) 文 / 桑鯉
緊閉的靈堂裡,一時只剩下低啞的嘶喊與絕望的哭泣。
黑暗中,紀西舞站在祭台旁邊,冷冷地望著軟倒在地的兩個丫鬟,唇角勾起一抹弧度。那眼底寒意徹骨,血紅色的眸子猶如沾滿了鮮血一般,散發出懾人的光芒。
原本靠在牆根的珠兒忽然覺得房間裡的冷意愈發濃,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感覺有些呼吸不上來。她停了哭泣,正摁著胸口喘息著,耳邊忽然傳來一聲極輕的水聲。
「啪嗒。」
水滴摔落,明明那麼輕,卻像是在耳邊被無數放大。珠兒一怔,尚未來得及反應,脖頸出忽然沁入一滴冰冷的水。
幾乎是下意識瑟縮成一團,珠兒抬手就去摸脖子,指尖果不其然觸到了一抹濕潤。她的手抖了抖,緊接著,又是一滴水,正巧落在她的手背。
珠兒的身子抖得愈發厲害,緩緩抬頭往頭頂看去,嘴角慘然。
視線裡映入一抹白色,飄在半空中,自房樑上懸下來,垂在頭頂。珠兒只覺得喉嚨裡像是瞬間被塞入了火塊,張了張嘴,臉上忽然又落了一滴冰冷,幾乎要滾入她的眼睛。
「水……怎麼會有水……」
破碎的話語落在空氣裡迴盪,並無回應。門口癱軟在地的小丫鬟依舊哭著,似乎沒聽到她的話一般。珠兒的嚇得牙齒磕碰著,連忙往旁邊避讓開去。然而手方撐在地上,手心正巧被一片冰冷的水意所覆蓋。珠兒抖抖索索地抬起手湊到眼前,依稀看到指尖正往下滴著水。第一個念頭,珠兒便記起了小姐溺水而亡的事情。想到這,珠兒感覺自己快瘋了,不管不顧地扶著牆站了起來。那水纏繞在腳底,有輕微的水聲傳來。她的臉白得毫無血色,抬腳就往記憶裡的祭台摸索而去,心裡只有一個念頭。
光,我要光。
她從沒那麼渴望過光明,未知的黑暗滋生著越來越多的恐懼,在破碎的哭聲裡足夠讓人心崩潰。她扶著牆根,一步一步地挪。珠兒記得祭台並不遠,卻像是走了半個世紀,直到腿上撞到桌角,才猛地鬆了口氣。她也不敢停,匆忙就伸手往祭台抹去,試圖找到蠟燭點燃。
珠兒的手碰翻了桌上的果盤,她也顧不得水果落地,很快就摸到了燭台,急切地又去摸桌上的火折子。她的手方觸到火折子,臉上一喜,還沒回過神來,手腕上突然被一隻冰冷的手給握了住。
那一瞬間,珠兒只覺得渾身血液都似乎被凍了住,眼睛猛地睜大,無神地望著自己探出去的手。那冰冷,如同來自黃泉,一點人氣也無。她的眼前,似乎浮現出蒼白的手指,正緊緊握著她的手腕,要把她一直拖入地獄去。
「砰——」
沉悶的撞擊聲,在沒有停下的哭聲裡靜靜響起。珠兒的身子倒想祭桌,撞翻了上面的瓷碟,也帶倒了燭台。她卻渾然不知,滑到在了地上。那雙眼睛依舊睜大著,眼底俱是恐懼。
似乎感應到了什麼,小丫鬟的哭聲有片刻的間斷,她忽然得了氣力,不再癱軟在地上,而是跪了起來,開始用力撞門。寂靜中,只有自己的動靜在靈堂裡被反覆放大。小丫鬟的神色有些癲狂起來,口中翻來覆去只重複著一句話:「有鬼……放我出去……」
房間裡,紀西舞深深地望了小丫鬟一眼,抬腳往門口走去。
一步,兩步。當她的身子路過小丫鬟的時候,小丫鬟突然往旁邊摔落下去,手腳並用往後爬了幾步,口中的話愈發凌亂:「不要……」
紀西舞面無表情地盯著小丫鬟半晌,黑暗於她而言並無影響。此刻,那張年輕稚嫩的臉上佈滿了驚懼,瞳孔擴散開來,一張臉白得猶如身後掛在棺木上的白綢。由於屍體失蹤一事,那棺木已經被蓋了上。紀西舞的視線掃過精緻的棺木,最後才跨出腳步,消失在了夜色當中。
這一夜,似乎格外漫長。
待天際泛出魚肚白,下了一整夜的雨才堪堪停了。紀府的護衛都顯得有些疲憊不堪,徒勞地穿梭在偌大的府中。
清晨,匆匆的腳步聲踏破寧靜,直奔紀世南的房間而去。
紀世南幾乎一夜未睡,搜尋無果後,索性沒有回臥室,而是在書房歇了。他方躺下沒有多久,便被急促的敲門聲給吵醒了。他皺了皺眉,隨即起身披了外衫,走到門口開了門。
門外露出紀伯神色驚慌的臉。
「出什麼事了?」紀世南不肖多問,已經從對方神情看出了不對。
果然,紀伯踟躕了會,見四下無人,方壓低了聲音道:「老爺,不好了,靈堂那裡出事了。你快跑一趟罷。」
紀世南眼底神色晃了晃,略一頷首,就往外走去。
兩人走出沒有多久,才到了院門口,身後的房間忽然傳來一聲清脆的瓷器破裂聲,隨即紀夫人尖利的聲音自裡面傳來:「誰幹的?」
紀伯遲疑地往紀夫人的寢居望了一眼,低聲道:「老爺,這……」
紀世南回頭望去,見門口的丫鬟已經推門趕進去,眼底滑過一絲踟躕,隨即道:「算了,等回來再處理。先去靈堂。」言罷,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兩人走得極快,片刻後就望見了不遠處的靈堂。此時那裡守著十多個護衛,遠遠地立著,並不靠近。其中兩個似乎正將一個女子壓在地上,那女子掙扎劇烈,護衛看起來頗費力氣的模樣。待紀世南走得近了,便發現那些護衛的目光異常,看起來有些忌憚靈堂,露出一副諱莫如深的神色。
來的路上,紀伯已經同紀世南說明了情況。
今日一早,去
去靈堂給軟禁的四個下人送飯的護衛,甫一打開門,便被門內的景象給驚得打翻了飯菜。不過一晚時間,四人中竟然死了三個,只剩下一個小丫鬟披頭散髮地坐在門旁。有護衛想去那個唯一存活的小丫鬟那裡詢問情況,不料才靠近,原本癱軟在地的小丫鬟像是中了邪一般,猛地從地上竄起來,就往護衛身上撞去。護衛不察,當即被突如其來的力量撞得趔趄了身子,那小丫鬟便叫嚷著「有鬼」,同時衝出了靈堂。護衛暗道不好,也顧不得房間裡的情況,當即喚人去追,同時讓一部人守在這邊,自己則跑去找了紀伯。
紀世南聽到紀伯的話,一張臉已經沉得很了。他一語不發地聽了完,也不說什麼,只徑直往靈堂走去。
「老爺。」十餘個護衛見到紀世南過來,連忙低下頭去恭敬地喚道。
紀世南恍若無聞,腳步不停,朝台階走去,隨即抬手就推開了緊閉的靈堂門扉。當靈堂裡與昨夜一般並未動過的場景浮現在紀世南面前時,他沉靜的臉色終於變了變。
只見潔白的靈堂裡,原本繞在房樑上的白綢不知為何鬆了,正幽幽地懸掛下來。地上橫七八豎地躺著三具屍體。最靠近門邊的一具是個男子,頭朝著門口,身子扭曲一個奇怪的角度,雙手竟死死掐著自己的脖子,臉色發青斷了氣;再往前一點是另一個護衛,身子已經被翻得朝了上,額頭上的血洞疹人,一張臉上全是鮮血,連半邊身子都泡在血堆裡。而在祭台旁則倒著一個丫鬟,臉正好朝著門口方向,雙目圓瞪,神色竟是一臉驚恐的模樣,臉色慘白,好像死前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
紀世南緩緩掃過三具屍體,最後視線落在靈堂正中央的白牆上。
此刻,在晨光照耀下,牆上四個鮮血淋漓的大字粗暴地撞入人們的視線,令人不容忽視。
殺人償命。
鋒利的筆畫帶著逼人的氣勢透牆而來,鮮血一路順著白牆蜿蜒流下。紀世南似乎不敢相信一般,死死盯著那四個字,久久沒有說話。
紀伯當然知道紀世南心裡的震驚絲毫不亞於自己第一次看到這幅場景。對於自己而言,那牆上四個字的震撼力,遠遠大於地上的三具屍體。只因為那筆跡他再熟悉不過,正是五小姐的手法。
「老爺……」紀伯沉默了會,知道事情緊急,終於還是出口喚了一聲。
「不可能。」紀世南低聲說了一句,也不知是說給紀伯還是自己聽。說完,似乎是發覺了自己的失態,這才僵硬地移開視線轉過身子,轉向門口的護衛。
那些護衛皆見到了靈堂裡的畫面,知道此事怕是要鬧大,心裡十分惴惴不安。現在觸到老爺的目光,都低下頭去不敢與之對視,等待著對方的話語。
安靜裡,只有小丫鬟嘶啞的聲音斷斷續續響起:「都走開……別過來……有鬼……放我出去,我不要呆在這裡!」
紀世南的目光掃過那群護衛,隨即落在小丫鬟身上,緩步朝她走去。
似乎感覺到了有人靠近,小丫鬟的掙扎愈發厲害,忽然一扭頭就咬在顧著看老爺手上力氣略有鬆懈的護衛手上。那護衛一時不察,吃痛一聲,下意識想要將手縮回來。無奈小丫鬟神智早已不清,竟是咬得格外用力,不一會嘴裡已經流出了鮮血。護衛忍不住慘叫起來,顧不得紀世南在旁,一腳就使盡全力踹在她肚子上。
另一個按住她護衛被小丫鬟嚇了跳,手上一個沒拉住,小丫鬟已經被踹倒在了地上,痛的叫起來。正當護衛無措的時候,那小丫鬟又突然從地上爬起來,連滾帶爬地就往靈堂的反方向奔去一旁的護衛見狀,怕她再次逃走,紛紛上前幫忙按住了手打腳踢的小丫鬟,臉色都露出了頭疼的表情。
「對不起,老爺。」之前那個被咬了一口的護衛捂著流血的手,忍痛朝紀世南道,「這丫頭瘋了。」
紀世南擺了擺手,沒有責怪他,只是望著依舊在不斷掙扎的小丫鬟,忽道:「你看到了什麼?」
「鬼……有鬼……我要出去……」小丫鬟並沒有看紀世南,也不理會他的問題,兀自嘶喊著,目光渙散。
「老爺,怕是問不出什麼來。」紀伯上前一步,低聲道,「之前我已經試過了,她似乎被嚇壞了膽子,神志不清,問什麼都聽不進去。是否要先找個大夫過來看看?」
紀世南沉默了會,方道:「此事不宜聲張。」頓了頓,他頭也不回道,「房間裡的屍體你找人處理下,把那些血跡都給我清乾淨了,原來怎麼樣,現在還要怎麼樣。」
「是。」
「此事可還有其他人知道?」
「這……」紀伯踟躕地望了地上的小丫鬟一眼,「方纔小丫鬟趁機逃出了靈堂,跑到了路上,護衛費了好大勁才帶回來。可能難免被什麼下人給看到……」
聞言,紀世南的眉頭深鎖,一語不發。紀伯接著道:「從剛才起,她就一直在嚷著見到了鬼。我詢問了昨晚守在靈堂的護衛,說是昨夜聽到了屋裡有些動靜,但是並沒多想,只以為裡面的人想要出來故意搞了些把戲。」頓了頓,「老爺,這丫鬟你打算如何處理?」
紀世南目光冷然地望了舉止癲狂的小丫鬟一眼,隨即抬起頭,直視著那些護衛,一字一句道:「今日之事,勢必有人故意在暗中搗鬼,針對我紀家。我知道你們心裡在想什麼。誰若膽敢出去造謠半分,下場就和靈堂裡死去的四個人一樣。」
話音落,紀世南冷冷地掃了一圈,這才折返身子往靈堂走去,留□後神情惶惶的若干護衛。
死去的四個人……聽到老爺的吩咐,幾個護衛的目光震驚,隨即落在那個不知自己命運的小丫鬟身上,不約而同露出了一絲憐憫。連之
前被咬傷的那個護衛,明白過來老爺的意思後,也低不可聞地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可憐了這小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