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67夜色迷濛鬼勾人(上) 文 / 桑鯉
聽到侍從突然的話,葉結蔓神色一僵,尚未來得及轉頭,身後已經響起一陣腳步聲,隨即女子話語傳來:「噢?這不是裴家四少夫人麼?怎麼有空過來這裡?」
侍從正欲應話,葉結蔓已經迅速轉過了身,截了後者的話頭道:「原來是阿蓮姑娘。」說話間,葉結蔓的視線迅速掃過對方,但並未看出什麼異常,因此故意試探性地開了口,「廚房有個丫鬟走丟了,有人看到她往這個方向過來,因此過來尋一尋。不知阿蓮姑娘可有見到?」
聞言,葉結蔓見身前女子唇角勾了勾,語氣隨意道:「不過一個小丫鬟而已,我哪裡能注意到?倒是裴少夫人為了紀家一個丫鬟奔波,讓人著實感動。」
「雖是個小丫鬟,但誰的命不是命呢。」葉結蔓一眨不眨地注視著對方,神色有些凝重,「聽聞阿蓮姑娘寸步不離四少爺,這回沒有呆在他身旁,不要緊麼?」
「少爺又不是三歲娃娃,我離開一時半會,自是會照顧好自己,不勞少夫人費心。」
葉結蔓沉默了片刻,忽然輕輕嗅了嗅,故作疑惑道:「不知阿蓮姑娘去了哪裡,身上怎會有些血腥氣味?」
似乎沒料到葉結蔓會這樣說,阿蓮神色微微一凝,下意識抬了抬手想要去聞。動作方起,她猛地反應過來,很快就不動聲色地壓了住,直視著葉結蔓,似乎一時有些拿捏不準對方的話語。一頓間,她才重新若無其事道:「裴少夫人莫要開玩笑,我身上哪裡來得血氣?」
將對方的細微舉動俱收入眼底的葉結蔓心下已經瞭然,不想再耽擱,捏了捏沁出汗水的手心,表面看起來十分鎮定:「是麼?許是我的錯覺罷。」
見對方這麼說,阿蓮也不傻,頓時明白過來是葉結蔓故意給自己下套,眼底神色倏地暗沉下去。片刻後,她突然笑起來:「我見裴少夫人臉色蒼白,如今還為了丫鬟操勞,務必要好好保重身體,莫要出了差錯,否則我們紀家也難辭其咎了。」
「多謝阿蓮姑娘提醒,」葉結蔓略一頷首,指尖卻在身後攥得發了白,眼前一陣黑,同時腦海裡晃過房間裡那攤刺目的血漬。她的聲音也跟著有些飄忽起來,「待得我有空,再來好好拜訪四少爺。今日身體不適,就先不打擾了。」
說完,她邁步繞過阿蓮,朝來時的方向走去。當與阿蓮擦肩而過的瞬間,她突然腳步一頓,隨即壓低聲音,淡淡道:「阿蓮姑娘身上血氣的確濃得很。」言罷,頭也不回地離了去。
阿蓮在聽到葉結蔓話語的一瞬間臉色變了變,神色複雜地望著對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忽然轉頭望向一旁的侍從,皺眉道:「我身上有血氣嗎?」
侍從離得近,也聽到了葉結蔓離去前的那句話,正疑惑間又見阿蓮姑娘問起,神色一怔,使勁嗅了嗅,一時反而有些不敢確定,支支吾吾道:「還……還好。」
見阿蓮姑娘不悅地皺了皺眉轉身進了院子,侍從撓撓後腦勺,一頭霧水地嘀咕了句:「這裴少夫人不是想送少爺東西麼?怎麼感覺和阿蓮姑娘關係不太好啊……」
當走出紀越院子一段路程後,葉結蔓方才發現自己後背的衣衫已經被冷汗濕了透。她的暈眩感愈發重,只得停了下來,伸手扶住了一旁的樹幹,捂著急促起伏的胸口喘氣。之前那名喚阿蓮的丫鬟身上有一瞬間傳來極大的壓迫感,幾乎要讓人以為她抬手就要殺了自己。不過此行但到底還是確認了那件事,小如……果然已經被對方害死了。心底的悲憤翻湧而上,葉結蔓無力地將額頭抵著樹幹。情緒激盪間,黑影重新佔據視線,葉結蔓虛弱地閉上眼,只覺雙腿有些撐不住自己的身子。鼻間忽然有淡淡腥味飄散,葉結蔓艱難地抬了抬手,指尖觸到一抹濕滑。她睜開眼,指尖的鮮紅撞入視線,眼前又晃開幾道虛影。她只覺力氣自某處飛快地流瀉,不知不覺間,她沿著樹幹一點點滑下去,意識也虛浮起來,逐漸陷入昏沉之中……
「少夫人?少夫人你醒了?」
迷糊間,葉結蔓緩緩清醒過來,耳邊則響起安兒和舒兒交疊在一處的喚聲。眼皮重得猶如千鈞,用了好大的氣力才睜了開來。
眼前的影子晃了晃,終於慢慢呈現出原本的模樣。只見安兒和舒兒站在床邊,不等葉結蔓應話,手心一熱,與此同時裴堯遠溫潤的聲音關切道:「感覺怎麼樣了?」
葉結蔓艱難地轉了轉頭,視線裡映入裴堯遠的身影。也不知是不是裴家的困境所致,裴堯遠的神色有些憔悴。只是此刻見葉結蔓醒來,眼睛才亮了亮,柔聲道:「渴麼?我讓舒兒幫你倒些水。」言罷,不等葉結蔓開口,已經轉頭朝舒兒吩咐了。
「我……怎麼了?」葉結蔓只覺頭沉沉的,回想了片刻,只記得自己去了紀越住處。之後遇到了紀越那個丫鬟……
「你在路上昏倒了。」裴堯遠一手接過舒兒遞過來的水杯,一手去扶葉結蔓,解釋道,「是路過的丫鬟撞見了,找人將你扶回來的。」
葉結蔓不太適應裴堯遠的接觸,示意可以自己喝。裴堯遠卻態度強硬地拒絕了:「你身體虛弱,別逞強了。」
見狀,葉結蔓猶豫地皺了皺眉,無奈自己身子提不起什麼力氣,只好隨便就著杯子喝了幾口。裴堯遠這才放下水杯,道:「方纔大夫過來看過了,說是因為你身子太虛才會昏倒。這幾日你在房間好好休息,同時補一補。」說著,裴堯遠疑惑地皺了皺眉,「不過你這次出門連安兒和舒兒都沒帶,是去作甚?」
「沒什麼。」葉結蔓自然不便和裴堯遠說小如被害的事,只是搖了搖頭,一副不想回答的疲累模樣。她轉頭瞥見外面天色已經黑了,知道自己怕是昏迷了好幾個時辰。見裴堯遠神色有些不滿,轉移話題道,「我瞧三哥神色有些憔悴,我如今既然已經醒了,不如你先回去睡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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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裴堯遠還是有些不放心,面色踟躕地望著葉結蔓:「我沒事,倒是你,臉色怎的這般差。」
葉結蔓抬手摸了摸臉,觸覺冰涼,心底滑過一陣歎息,隱隱猜到了一種可能。然而她並不想深究,很快又拋開了去,只朝裴堯遠笑了笑:「三哥不用擔心,我睡一會就好了。」
「那……等你吃完東西我再走罷。我讓舒兒幫你熱著,就算沒什麼胃口,多少也吃些,否則你身子怕是吃不消。」言罷,裴堯遠朝舒兒使了個眼色,舒兒領命退了下去。
見狀,葉結蔓也只好頷首應了,見裴堯遠視線憐惜地落在自己身上,頗有幾分不自在地移開了目光。甫一轉去,一抹白色身影驟然映入自己的眼中。
床榻不遠處,紀西舞雙手環胸斜身倚靠在窗戶旁。身後窗扉半開,月光傾斜而下,將一身白衣的紀西舞籠罩了進,襯得對方那一身白衣看起來顯得流光四溢,竟有幾分通透似琉璃。也不知這般注視了自己多久,紀西舞那一雙紅眸直直地與自己對了上,望得葉結蔓心中一跳,剎那間竟有些臉熱。如今時間緊迫,她本以為紀西舞已經趁夜離了開去探查事情,這才沒有一醒來就找尋對方。沒想到……紀西舞竟然一直在房間裡,且自她醒來都沒有說一句話,反常地沉默著。
不等她做出什麼反應,裴堯遠已經又開了口:「離紀小姐下葬沒有多少時日了,爹娘那裡也不知能不能趕得及處理好事情回來。到時候等這裡的事情結束,回去時我幫你去弄些上好的補藥……」
葉結蔓卻來不及聽完,聽到前面心裡一驚,猛地打斷了裴堯遠的話:「還有幾日?」
「嗯?」
「我是指,離紀小姐下葬還有幾日?」
裴堯遠雖覺葉結蔓反應奇怪,但還是應了:「在四天後,怎麼了?」
葉結蔓床榻上的手顫了顫,目光望向紀西舞,見對方神色平靜地點了點頭,才猛然驚覺時間竟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了這麼多日。也即是說,四日後若是還找不到兇手,她豈不是就要回去裴府了?那紀西舞……怎麼辦?不,以紀西舞的性子,定然不會輕易放棄報仇。難道要將她一個人留在這裡?
思緒煩亂間,手忽然被握了緊。葉結蔓這才回過神來,見裴堯遠擔憂地望著自己,手正按在了她的手上緊緊握著。見狀,葉結蔓心思一亂,連忙伸手去抽自己的手。
裴堯遠微微一怔,似乎也反應過來,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所幸舒兒及時端著一直熱著的補藥進了門,這才化解了兩人之間無形的尷尬。裴堯遠作勢接了過來,溫言道:「來,吃一些罷。」
葉結蔓臉有些熱,想要喚舒兒和安兒,這才發現一直沉默地安兒紅著眼,舒兒正拉著她在一旁安撫她,想來還沒從白日小如的意外中恢復過來。這麼一耽擱,葉結蔓已經慢了一步,裴堯遠執著勺子遞到了她的唇邊。葉結蔓抬眼飛快地往窗邊的紀西舞那裡瞟了一眼,見她一直面無表情地望著自己這個方向,一時也猜不透對方心思。無奈之下,葉結蔓只得張嘴將東西吞入口中。
裴堯遠動作溫柔地坐在床邊餵著葉結蔓,目光柔軟,望著自始至終都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心不往自己看一眼的葉結蔓,只道對方是羞澀,唇邊不由掛上了淡淡微笑。這幾夜因家族生意帶來的煩憂似乎也得以褪去了些。
事實上,葉結蔓感覺自己如坐針氈,只盼快些將東西吃完。也不知囫圇吞了幾口,葉結蔓終於覺得差不多了,這才連忙阻了裴堯遠的手,客氣道:「我飽了。」
裴堯遠顯然還有些意猶未盡,忍不住又問了一句:「不需要再吃一些嗎?」
葉結蔓連忙搖搖頭,朝他笑了笑:「不用了,三哥。我覺得有些困了,時候不早,你也去休息罷。」
「也好,那你好好休息。」裴堯遠這才自床榻邊站了起來,俯身替葉結蔓體貼地拉好被褥,囑咐道,「大夫開的藥一日三次,舒兒會負責幫你熬好。這段時間切莫再亂走了。」
「我知道了,謝謝三哥關心。」
葉結蔓笑著望著裴堯遠離開,朝一旁的舒兒和安兒道:「你們也去睡罷。」
「是。」
直到望著門被關上,葉結蔓才敢明目張膽地望向一直倚在窗旁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過一句話的紀西舞。不知是不是方才裴堯遠餵食的親密舉動,葉結蔓面對紀西舞心裡竟有些忐忑,試探性地開了口:「你一直在房間,沒出去麼?」
聞言,紀西舞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沉默蔓延在兩人之間,就在葉結蔓尷尬地想要再說話時,紀西舞偏了偏頭,終於冷冷丟下話來:「我作甚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