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1章 槐木鬼符 文 / 桑鯉
正是正午時分。這邊舒兒剛自葉結蔓房間取回盤碟準備拿下去讓人清晰,忽然瞥見院門口閃過一道人影,隨即便見安兒一頭汗水地踏進院門,腳步不停地往裡走來。舒兒心裡起了疑惑,在遠處望著安兒低著頭急匆匆地走來,開口喚住了對方。
「安兒,你去哪裡了?」
聽到聲音,安兒似被驚到一般腳步猛地一頓,抬起頭來張望,當看到是舒兒時,神色明顯有些緊張:「舒姐姐……你怎麼在這?」
「我不在這能在哪裡?」舒兒的視線打量過安兒,目光帶著探究意味,「你近日都在忙些什麼?從昨天開始就神神秘秘的,老往裴府外跑。」
安兒不擅掩飾,只能乾笑幾聲,僵硬地試圖轉開話題:「我只是出去處理一些私事罷了。那個……話說舒姐姐用過午膳了嗎?」
話落,心虛的安兒下意識將雙手背在身後,遮掩著對方的視線。
舒兒將這一切都收入眼底,沉默了片刻,方緩緩道:「你手裡拿的什麼?」
「沒……沒什麼。」
安兒話還沒落,身前的舒兒已經探手過來。安兒連忙退後,無奈手腕已經被對方握了住。她的臉微微紅了紅,最後身後的手還是被扯了出來,露出手中一塊深棕色物事。
「這是什麼?」舒兒望了一眼安兒手裡的東西,疑惑地摸了摸,只覺無論橫看豎看都是一塊木頭。
「咳咳……是木頭。」安兒目光有些閃爍。
「作甚用?」
「用……用來辟邪的。」安兒自唇齒間擠出話來,忽然撒嬌地摟了舒兒的手臂,搖晃道,「舒姐姐就別這麼好奇了,反正就一塊木頭而已,不是什麼奇怪的東西啦。」
舒兒的目光瞥過來,鎮定自若道:「木頭還不奇怪?你沒事拿著這東西幹嘛?」
「其實我也不知道拿來幹嘛?」安兒低聲自言自語了句。
「你在嘀咕什麼呢?」
「沒什麼,其實我是對木雕有些興趣,想拿來練手而已啦。」安兒隨意扯了謊。她也不想瞞著舒姐姐,但是少夫人特意囑咐了,她也不好透露。安兒怕舒姐姐再多問,連忙道,「舒姐姐先忙,我還有事,等會再來找你。」
話落,火燒火燎地跑開了。
舒兒微微皺起眉,望一眼安兒消失的背影,眼底閃過一絲沉吟之色。
「少夫人。」
安兒推開房門,一眼就瞥見坐在床榻邊的葉結蔓。她迅速將門掩了好,隨即快步走到床榻邊,攤開手露出掌心裡那截深棕色木頭,笑得有幾分小得意,「少夫人,看看這是什麼?」
葉結蔓望見安兒手裡的物事,很快反應過來:「槐木?這麼快就尋到了嗎?」
安兒點點頭:「嗯。不過對方也不確定是不是十年以上的,只知道是棵老槐樹。」
聞言,葉結蔓下意識望了一眼桌旁的紀西舞,見她目光落在槐木上,隨即抬眼朝自己點了點頭:「應該沒錯了。」
待安兒離開後,葉結蔓摸了摸對方留下的槐木塊,只覺出手粗糲。她抬頭望向紀西舞:「槐木已經有了,然後呢?」
「你去蘇州城找個手工師傅,雕琢這塊槐木。」說著,紀西舞尋了紙筆,低頭寫了什麼,然後拈著紙張緩步來到窗前,朝葉結蔓遞過去,「正面雕上這個符圖案,背面則寫上我的生辰八字。」
葉結蔓疑惑地伸手接過紀西舞手裡的紙,垂眸望去。只見白紙上畫著一個奇怪的符,下面則寫著一個生辰八字。葉結蔓微微一怔,隨即抬頭望向紀西舞,將心裡的疑惑問了出來:「你還沒告訴,這個槐木到底是用來作甚的?」
紀西舞目光沉靜地望著葉結蔓,片刻後啟唇緩緩道:「槐木單邊一個鬼字,你可知為何?」
聽到對方的話,葉結蔓心裡一驚,想了想,心裡起了個大膽的念頭,有些遲疑道:「我知道槐木性陰,傳聞也常容易染上一些髒污東西……你不會是想……」
「沒錯。」紀西舞勾了勾唇角,「人死成鬼,陽氣破散,全憑陰氣幾縷成型。我之前便與你說過我白日無法出行,否則曝曬之下怕是性命垂危。要同你回紀府,難免接觸到日光,自然需要護住自己的東西。這槐木便是目前最佳的選擇。」頓了頓,紀西舞解釋道,「那時我會附身在這塊槐木上,保自己陰氣不散。這東西小巧與尋常佩飾無二,也不容易引起別人注意。」
「原來如此……」葉結蔓喃喃道,低頭望向手裡的槐木,似想起了什麼,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聽你這麼說,莫非這槐木是鬼魂的庇佑所在?」
「這麼說也的確沒錯。」紀西舞望了葉結蔓一眼,幽幽道,「這槐木可是孤魂野鬼出沒的最佳住所。你乃**凡胎許是看不見,要知道光是一棵槐木上,便有少則數十,多則上百的遊魂。尤其是古槐,陰氣之盛可不是尋常樹木可比的。」
葉結蔓只覺聽得心驚,暗道以後絕對不要靠近任何一顆槐樹了。指不定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一群孤魂野鬼就對她指手畫腳著呢。
紀西舞不難猜到葉結蔓所想,繼續道:「這東西做出來後便是槐木鬼符,比普通的槐木威力要大得多。而背面刻上我的生辰八字也是為了避免其他鬼魂趁機附身上去,所以你不用擔心會吸引其他亂七八糟的鬼。畢竟我也不想便宜了其他鬼。」
「我知道了。我會找人刻上去的。」葉結蔓說著將白紙和槐木一道收了好,心裡卻有些忐忑,總覺得隱隱不安,
忽然問道:「可是你怎麼會知道這麼多?你也剛死沒多久罷?」
聞言,紀西舞笑起來。那笑容落在葉結蔓視線裡,說不出的詭異。
「我這幾天晚上一直在外面,可正是為了打探這些要緊的事,」紀西舞說話聲音有些飄忽,「像裴府這種大宅,難免背負血命,滯留著一些孤魂野鬼。比如西苑浣洗房旁的井邊死過人,一到晚上那死去的女子就會坐在井邊發呆,偶爾還會唱些曲子;東苑池邊那棵歪脖子樹上也吊死過一個丫鬟,晚上總是在附近遊蕩,念叨著一些情詩字句;還有……」
「夠了!」葉結蔓顫著話語猛地打斷了紀西舞的話語,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睛,「所以你這幾天晚上出去就是去找……找其他鬼了?」
「自然。這槐木鬼符也是其中一個年歲較長的鬼與我說的。」紀西舞無謂地聳了聳肩,「要知道,不管是人口還是鬼口,都是來消息最快的地方。」
葉結蔓嚥了嚥口水,有些不敢直視紀西舞。對方當鬼日子也才兩天,竟然這麼快就適應了,且手段雷厲風行,簡直令人覺得恐怖。似乎死亡對她一點都沒有影響,除了帶來的對敵人的恨意。
沉默間,紀西舞帶著思索的目光落在葉結蔓身上。後者觸及這般視線,當即有些發楚,總覺得有種在被算計的感覺。只見紀西舞在床榻邊順勢坐下來,隨即朝葉結蔓露出一個笑容:「你身子如何了?」
「……好了些。怎麼?」葉結蔓狐疑地望著笑得反常的紀西舞,心裡的不安感越來越重。
「我想讓你再幫我個忙。」
聞言,葉結蔓皺起了眉頭:「什麼意思?」
「我想讓你……」紀西舞的目光迫近,一字一句道,「替我再去找紀川。」
「為何?」葉結蔓有些不情願。她如今本就對這種大戶人家的人敬謝不敏,能少打交道就少打交道。何況紀川身份特殊,更是不想招惹。
只是紀西舞自然不會讓葉結蔓輕易拒絕。她望了葉結蔓一眼,眼底滑過一絲沉吟,忽道:「你可否奇怪我與紀川之間的關係?明明是兄妹,上回借你身體與他說話卻一點都沒有兄妹之間的親暱?」見葉結蔓沉默著沒有說話,又兀自繼續道,「不瞞你說,紀家不同於裴家,內鬥可亂得很,關係也遠遠要複雜。紀家家主,也就是我爹有五個妻子,死了三個。至於怎麼死的,這就不好說了,反正現在還健在的除了大夫人以外,便是三夫人了,這兩人在紀府都有些勢力,分為兩派。紀川雖是長子,卻是三夫人所生,且眼界狹窄,能力平庸,並不是特別受我爹喜愛,是為一派。而紀希安,也即是紀家二少爺,雖小紀川一歲,卻是嫡系大夫人所出,且性子機靈,是為另一派。但他心思不在行商上,這點我爹也知道,對此頭疼得很。想當然的,紀川和紀希安關係很不好。而我……」紀西舞頓了頓,唇角弧度有些譏誚,「我生為女子,自然與家主位置無緣。但是我的才智也令爹很是依賴,很多東西都讓我拿主意。紀川曾試圖幾次三番拉攏我,想讓我在爹耳邊說些好話,結果當然是被我狠狠羞辱了一番。說實話,我十分瞧不上他。若不是他那個體弱多病的弟弟紀越在背後幫他化解一些困境,以他那好大喜功的性子,怕是早就闖出了禍端。相比之下還不如紀希安靠得住些。因此說起來我勉強算是站在紀希安那邊的,與紀川自然關係很不好。」
「那……其他人呢?」葉結蔓望著紀西舞臉上的冷然神色,踟躕問道。
「紀家三小姐紀筱染乃已故二夫人所生,別看她名字溫柔賢淑,性子實則十分潑辣。三年前她不甘順著爹的意思嫁去許家聯姻,玩了一場大逃婚,等被家裡人找到時才發現已經嫁給了一個窮書生,早拜了堂入了洞房。爹大怒,後來和她徹底斷絕了關係。」說到紀筱染,葉結蔓發現紀西舞的眼底稍微有了些緩和的笑意,與之前說起兩個哥哥時截然不同,看得出對這個三姐的做法並不反對。只是不等她說話,紀西舞已經一眼掃過來,望著自己意味深長道,「雖然不知三姐現在如何,但以她的性子必然將自己的命運牢牢握在手心,因此我並不擔心。有時候命運是需要抗爭的,而不是只有順其自然這一種選擇。」
葉結蔓當然聽出紀西舞是在意指自己,抿了抿唇不願接話,也不想向對方解釋自己的顧慮。沉默片刻,方重新開口道:「你今日怎麼願意同我說這些?」
「你既然要去紀家,瞭解些大概情況總是好的。」紀西舞淡淡道,「紀家的人可不好應付。就算是一個沒用的紀川,怕是也足夠將你弄死了。」
「我只是將你帶去紀家,又不是去和他們鬥。」
「以防萬一。畢竟線索就在他們身上,時間緊迫,不能讓敵人逍遙太久。」說到敵人,紀西舞的神色重新沉下來,幽紅眼眸寒光四射。
葉結蔓望得有些心驚,忽見紀西舞傾過身來,一雙眼睛直直地望進自己眼裡。她下意識就要往後退去,手腕已經被對方擒了住:「所以,今晚隨我去找紀川打探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