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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章 詐屍(下) 文 / 胡貳

    那老先生約摸70歲上下,還穿著頭天做法事時的紅色道袍,此時眼露敬色,見胥先生走過來,忙躬身一揖。胥先生見狀道:「先生不必多禮,請問先生貴姓?」。那老先生回道:「在下姓宋,道家弟子,小號大庸。」

    胥先生把藍符遞給宋大庸,說道:「此事多虧宋法師,我原本以為就算起個武屍也不會費事,誰知其中還另有兩界因由,看來今日之事是難以善解的了,還請宋法師開那殺神壇協助下老朽。另外有勞你兩個弟子用這符咒做一個回魂湯,給沾染過這邪靈的所有人飲用,以避這邪靈之害。」

    宋大庸聽聞胥先生話語,接過藍符,胥先生見他眼裡除了恭敬外還多了一絲顧慮,也不多說什麼,只微微地躬了下身,算是行禮謝過。

    宋大庸卻未等胥先生轉身,急急說道:「老師,回魂湯我可以做,兩個小年輕是做不來的,至於那殺神壇,我沒來沒做過呀!」

    胥先生一愣,從懷中又掏出一道藍符遞給宋大庸,沉重的臉色又增添一絲愁意,說道:「兩道回魂符,可三魂盡喚回了!你儘管交給你那弟子。殺神壇你沒開過也無干係,按你道家傳承盡力就是。」

    宋大庸不敢再遲疑,將兩道藍符交給一個弟子,吩咐一句「喚魂咒後將其化水,水成後凡觸摸過屍體和棺材的每人一小口馬上飲用!」,自己趕緊從隨身布袋裡拿出一對銅察,來到香案前一個躬身,察聲伴隨「道家後生有請太上老君三清歸位,五路神仙下界執法咿——呀——,玉真臨尚三十三天法旨……」的聲音開始迴盪。

    兩個弟子也趕緊叫人端來一大盆水,藍符一點化入水中,分坐在水盆兩邊各比了手訣就閉目低呤著咒語。

    鄉親們依舊大氣也不敢出地看著,胥先生倒安靜了下來,手拿最後一道銀符站在棺前緩緩踏步……

    時間彷彿凝固一般,鄉親們大氣都不敢出一口,他們剛才已經喝下了兩個陰陽先生化的「回魂湯」,但現場胥先生那莊重的姿勢及宋大庸不斷的吟唱及察聲都透著一股壓抑的氣氛。太陽漸漸升高,但一股烏黑的雲朵不知何時已凝聚上空並慢慢向日頭靠近……

    「啊嗚——」當太陽被烏雲全部蓋住時,一聲吼叫再次震響山谷,眾人眼前一閃,棺材裡已經死了的胡世勇突然直挺挺地躍出,伴隨的是鄉親們再一次的慌亂和「媽呀!」的叫聲!

    死人胡世勇真的起來了,就站在自己剛才躺著的棺材旁面向鄉親們:穿著入殮時的壽衣,臉色蒼白,雙目泛著一絲綠光,脖子右邊一道那裡觸目驚心的刀痕,傷口周圍還有已經變黑了的血紋。他站在那裡,左手扶著頭的左邊慢慢轉動身子打量週遭,那顆頭顱跟隨身子轉動著,似乎隨時會掉落一般。

    但還未待他看完,已繞走到棺材另一面的胥先生大喝一聲「罰」,香案前的宋大庸雙察一合也一聲大喝:「雷!」,同時右手察蓋左手察上後一個手訣自頭頂直指胡世勇,那朵遮住太陽的烏雲突然一道細細的閃電直落下來打在胡世勇頭上。

    「轟——」「咿——」!電光落下後,天空的一陣雷聲和胡世勇的一聲尖叫混雜在一起,那胡世勇頭上包的黑布頭帕已被閃電擊起一道青煙。但他仍舊完好無損地站在那,並大張著嘴一聲嚎叫。

    宋大庸右手拿過察來又是雙手「喳」一合察,這次左手銅察蓋在了右手察上,左手一個手訣指向烏雲。卻不想那胡世勇未等宋大庸再有動作便尖叫著一躍,倏一下就向他撲去……

    鄉親們自喝了那回魂湯後,雖說眼見此情均甚感壓抑和驚慌,但畢竟心裡鎮定了很多,也都沒有離去,此時見那胡世勇死而復起後又開始行動,均嚇得趕緊四散奔逃,只有那張成義和年輕的兩個陰陽先生退了幾步後又觀察著眼前的情況。胡世勇直躍起兩米來高,左手依舊扶著頭顱,右手卻直接向宋大庸的脖子抓去……。但還未等他撲到,一直在棺材另一面緩緩踏步的胥先生已先一步擋在了宋大庸身前,手裡捏著的一道銀符直接按在了胡世勇身著壽衣的胸前上。宋大庸被胥先生手一擋,踉蹌中左手手訣自上而下,此時嘴裡才又喊出了一聲「雷」字。

    這些都是火石電光之間的事,那胡世勇被胥先生一道銀符貼在胸前後往地上一頓,停站在胥先生面前,與此同時天上另一道閃電隨著宋大庸的喊聲和手勢落了下來,打在胡世勇的腳邊,把還算堅實的泥地擊出了小臉盆大的一個坑,隨之傳來的雷聲也迴盪在山間。

    胡世勇停止了尖叫,左手扶著的頭低下看著胸前那道銀符,此時銀符處正冒出一小縷黃煙。胥先生懷裡一掏,又是一道藍符貼在了胡世勇脖子的傷口上,這才轉身扶起已坐倒在地的宋大庸,口中連喚「辛苦、辛苦了!」

    宋大庸站了起來,趕緊一輯道:「老師言重了,後輩學藝不精,剛才如不是老師相救,早已命喪這孽貨手裡了。」定神看那胡世勇,此時已呆站在那裡,胸前銀符伴隨黃煙正慢慢化掉,而脖子傷口處的藍符竟整張地漸漸溶入皮膚中。兩道符明顯都在逐漸消失,可又不一樣:銀符像是被點燃了一點點的焚化,而藍符則像水中糖片一樣消溶。一旁的兩個年輕陰陽先生和張成義見已無動靜,也大起膽子慢慢靠過來一看究竟,不過當看到那兩道符的變化後,三人卻都呆住了,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胥先生向宋大庸道:「剛才確是凶險無比,如非宋法師相助,我對這孽廝也是毫無辦法的。現在總算解了陰世戾氣,但他的死和生均有陽世緣由未解,此時卻是拿他無法,不過屍起咬熟這點倒是無須擔憂的了。」歎一聲氣後又道:「禍根遺下卻把傳承給斷了,這個世間的有些事情真不知從何說起呀!」。

    宋大庸聞言後,不解地向胥先生問道:「老師的意思是除不了他、還是不能除他?」。

    胥先生沒有說話,只輕輕搖了搖頭。倒是其中一個年輕陰陽先生叫了起來:「師父,不好!他又動了!」。

    卻說那胡世勇身上的兩道符已消完,神奇的是脖子上那道驚心的傷疤已然不見,左手也放了下來,現在正用那綠油油的眼睛看著眾人。

    胥先生抬手示意再次受驚的幾人鎮靜,然後從懷裡掏出一小面銅鏡,把鏡子照向了先前畫符後扔在香案下的大紅公雞。胡世勇一見鏡子中的公雞,立馬嚇得連連後退,胥先生又抬手指了指天上遮住太陽的烏雲,胡世勇順著他的手抬頭一看,眼見那烏雲即將散去,萬道金光馬上就將破雲而出,突然「呀咿」一聲急叫,一頭就向山上林中躍去。

    胡世勇去得太快,宋大庸他們只感到人影一閃,幾下就已消失在山林深處。

    「成義,你把雞抱起來,進屋去通知鄉親來幫忙,你就別來了,帶上你老婆直接回家去,把雞單獨關起來好好餵養,我處理好這邊事情後去看我那老妹;宋法師,麻煩你安排兩位弟子把棺蓋子蓋上,你們繼續下葬法事,但無論如何不要讓人開棺,就說那廝已然死透送入棺材了,至於今日之事,還望宋法師囑咐兩小徒弟千萬要守口,你道家正統的本事很是了得,一定不要斷了傳承呀!」胥先生交待了幾人後,突然一下子恢復了剛來時戰巍巍的樣子,讓年輕不了多少的宋大庸趕緊上前一步扶住了他。

    張成義按胥先生吩咐,抱了公雞進屋去召集鄉親們幫忙,然後叫了李瓊趕緊回家去了。

    折騰了將近一天一夜,胡世勇還是安葬了,雖然埋的是一具空棺材,但除了當時在場的五人外卻無一知曉。

    當夜的木拓張家村張成義家客房裡,兩盞煤油燈照得屋內燈火通明,火塘裡柴火正旺、一把黝黑的水壺在掛鉤上突突冒著熱氣,張成義坐在火塘邊正抱著一個小陶罐抖呀抖,他這正是在製作當地很有名的現烤茶。圍在火塘邊的還有他的母親胥仁會和白天在紅泥堡村折騰了半日的胥先生、宋大庸兩人,張成義的老婆李瓊抱著兒子小鵬坐在客房的角落裡,那小鵬已經在媽媽懷裡睡著了。

    待得茶香四溢,張成義將開水沖入茶罐,隨那「哧」一聲響的還有屋面上輕微的「吭」的一聲。張成義把茶水分倒在三個瓷杯中,再次加入開水後放入火塘中熬煮,然後恭敬地把茶水抬與自己母親與舅舅、宋大庸三人後,才抬頭輕喝一聲:「兩位小侄,你爹未滿頭七,難道你們就等不及要來我家找茶喝不成?」

    「呼呼」兩聲後,院子裡傳來一個聲音:「表叔果然是我胡氏武家的高手!我兄弟倆深夜不請自來,固然不是因為膽子大到不守孝,而是得知那胥仁天和宋大庸在此,想就他們害我父親不得輪迴究竟是為何而已!」

    客房內的李瓊略顯驚慌,緊緊摟著懷裡的小鵬,那胥先生、宋大庸和張老太胥仁會倒似沒聽見一般,只顧趁熱品嚐那烤茶。張成義卻站起身打開房門走了出去,就著月光一看,院中並肩站著的正是胡世勇的兩個兒子——胡興旺和胡興朝。

    見兩人頭上仍舊裹著白色孝帕,頓時一股怒氣沖上心頭,但礙於各方關係,強自壓低聲音道:「兩位既然已知我為胡家弟子,想我那老表師兄的修為早已盡數傳與你們了!呵呵,胡氏為上古武家的世代傳承,傳的難道只是一身武力嗎?你們既知我也是胡家傳人,卻是以什麼語氣跟我說話,更別提戴孝闖進我的家門了!」。

    胡興旺一言不發,身子突然一閃撲向前,人未落地已向張成義頭部呼地揮出一拳,張成義身子未動,左手輕抬出掌接住他的拳頭向下一扭,胡興旺雙腳剛一沾地又立即抬腿連環踢向張成義腹部,張成義仍舊未動,一隻左手連續拍出抵擋。只一剎那,胡興旺一個翻身又已回到院子中間。

    「哼!用我胡家技藝反來欺侮我姓胡的後代,姓張的,你好意思嗎?你不怕我告訴二老爺以家法收拾你嗎?」胡興旺剛才一擊未果,且見張成義單手輕描淡寫地接了下去,知道自己身手與之相差甚遠,只能以話質問。

    張成義走下院子看著兩人說道:「你爹定是偷傳你們兄弟的吧,這各路傳承均大有來歷,也有嚴格的規矩制約,你們既非指定傳人,學了也就罷了,卻何必硬要顯露出來呢!你們不提也就算了,要真給我那二姨爹察覺,卻不知該收拾誰了!」

    胡興旺還待還嘴,被身邊的弟弟胡興朝一拉,氣呼呼地把頭一扭不再言語,胡興朝上前幾步來到張成義面前,突然雙腿跪地磕了三個響頭,張成義見狀趕緊扶了起來,臉上的怒色也收了起來。胡興朝站起來後哽咽道:「表叔,請恕小侄們無禮。我們胡氏是守龍武家,而我爹是你的同門傳承師兄,我們兄弟是打小便知的,我們受家父指點,學得一點皮毛,但也確實不是本家正宗傳承之人,守龍一族的事我們雖只略知,但家父在世時多次提起各本家禁戒,所以還請表叔千萬別在我二老爺跟前提起我們兄弟的事。」說著又轉頭向胡興旺手一招,待他過來後在他身上一按,兩人又再次向張成義跪下。

    這時屋內除了抱著孩子的李瓊外,其他三人都已走了出來。待張成義再次拉起兩人,張老太胥仁會道:「倒是做弟弟的還識得大體,你們冒犯我張家也無謂,只是我哥哥和這宋法師白日才幫了你家大忙,讓你老爹得以下葬,何以反來找他們的麻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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