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 原來你還在這 文 / 石三海棠
度假村入睡了,大山的夜是寂靜的,偶爾的幾聲小動物的鳴叫聲,給這裡的夜添加了幾分生機,伍班回去的很晚,沈渝還沒睡,留著床頭的一盞燈光,似乎在等他,伍班徑直躺下,連洗臉都省略了,沈渝想跟他說些什麼,卻也沒說。
誰都能看出來伍班生氣了,第二天早上他們踏上了回程的路途,從神農山到宜昌的4個多小時的路程,伍班一直沒說話,山路很陡,趴在車窗邊上往外看總覺得隨時會掉下去,有時候坐在身邊的沈渝會被晃得倒在伍班的身上,伍班也面無表情地坐著,甚至有兩次還往裡面躲了躲。
他會生氣也不奇怪,沈渝看手機的時候從手機的屏幕反射的影子裡看到伍班微微皺起的眉頭,伍班所做的一切她都是滿意的,但是讓她說出一句對不起是一件太難的事情,主動示好也不是她一貫的作風,她喝了一口水,然後就閉上眼睛靠在椅背上。
又是4個多小時的飛機,等到了北京已經是晚上8點多鐘了,剛出機場門口,悶熱的風就向他們迎面襲來,坐在回家的出租車上,車窗外的繁華都映照在車窗玻璃上,伍班想,這次出去,對他和沈渝的關係,是往前走了一大步呢,還是原地不動,或者是往後退了幾步?又也許,兩個人之間的不和諧,也並不是一場旅行或者一次求婚可以解決的吧!
他和沈渝之間很奇妙的一點就是,他們不論冷戰不冷戰,吵架不吵架,他們都可以整天不說話,就像現在,他們從神農架到北京,再從機場到家裡,沒有一個人主動打破這個沉默,誰都不知道誰在想什麼。
最終到了晚上臨睡前,沈渝開口了:「明天還有一天假是嗎?」
伍班靠在床上看書,點點頭,沒有把眼睛從書上移開。
「那明天我要去單位看一下,中午我們在北京西站見。」
「什麼?」伍班轉過頭,沈渝對著鏡子用吹風機吹著她的長髮,吹風機裡嗚嗚的聲音,讓沈渝的話聽起來有些模糊。
沈渝關了吹風機:「明天中午12點我們在北京西站見。」說完,她就轉過身去繼續吹頭髮,不做任何解釋,不論怎樣,她能主動開口,也算是往前邁了一大步。
她燈光下吹頭髮的樣子,和她以往無數個吹頭髮的樣子沒什麼區別,和那天在神農架天燕山的亭子裡擦頭髮的樣子也沒什麼區別了,沈渝永遠是那個沈渝,不論在什麼地方,在什麼時刻。
北京西站,伍班想起那是他們第一次認識的地方,在那裡,兩個青澀的男女交換了彼此的電話號碼,伍班覺得自己應該明白了沈渝的用意,不知為什麼,他並不期待,甚至有些失望。
書上的字跳出了他的眼眶,在他眼前不停地飛舞,一直飛舞了一整夜,這一夜,伍班又失眠了,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又開始整宿地失眠,而沈渝,相當適應伍班的失眠,她在清淡的床頭燈下,慢慢地睡著了。
直到窗簾的縫隙中有了白色,伍班才漸漸地睡去,沈渝上班去了,不知道是幾點鐘,沈渝打電話過來提醒他起床,他看了下手機,已經11點了。
伍班坐起來,嚴重睡眠不足的狀態讓他腦袋發懵,瞥了眼手機,從神農架那天晚上開始,手機就沒電了一直沒充,昨晚才插上電源,自動開機後一下子冒出了無數個未接來電和短信,一個人沒有了手機,好像和整個世界都切斷了聯繫一樣,有人形容沒有手機的狀態是被全世界給遺棄了,那只能說他存在感太低,其實世界有沒有他,都是那個樣子。
李誠銘打了十二個電話,到底多緊急的事情,十二個未接來電還是很觸目驚心的,準備回過去,看到還發了好幾條短信,點開來一看,「北京大學人民醫院,消化科,住院部302房」
什麼意思?又點開下一條「伍總,張小好進急診室了。」張小好?她不是回成都了嗎,怎麼還在北京?怎麼還進了急診室?伍班站起來,往浴室走,不,幾乎是一路小跑,他快速地刷牙,快速地換衣服,都忘了回一個電話給李誠銘,就急匆匆地開車一路飛奔,腦子裡亂糟糟的,張小好出了什麼事?回家的路上被搶了?出車禍了?生了什麼急病?不會,張小好怎麼會生病,她喝馬桶水都一點事沒有,伍班一邊開車一邊胡思亂想,他把車開得飛快,喇叭按得震天響,他從車庫一路跑到住院部,連電梯都沒坐,直接跑上了樓梯,他氣喘吁吁,跑得塵土飛揚,他忘了這個樣子的他不像他了。
伍班跑到病房門口的時候,他的擔憂就立刻消失了,因為他已經聽到了張小好的聲音從病房裡面傳出來,她正荒腔走板地唱著一首歌,跑調都跑到也門去了。還在門外,伍班就笑了,這就是張小好,不必看到真人,光聽到她的聲音,就足以讓他的嘴角翹起。
推開門,張小好正背對著門口配合著她的歌聲跳著一個類似於廣播體操的舞,手上還掛著吊針,就這麼一搖一擺的,她對面坐著一男一女兩個年輕孩子,都在低著頭玩手機,對張小好的傾情演繹視而不見。
伍班走過去,抓住張小好上下擺動的手:「別跳了,當心把吊針甩出來。」
回頭看到伍班的臉,張小好的嘴張的大大的,硬生生地把她後半句的歌詞給嚥下去了,幾天不見,張小好居然瘦了一大圈,小臉慘白慘白的,黑眼圈也像用墨水畫上去一樣,穿了件白色的大汗衫,像偷穿了她老舅的老頭衫。
「張小好,你怎麼了?生病了嗎?怎麼沒回成都?」
「你回來了嗎?你怎麼知道我在醫院?沈渝姐呢?」
兩個人提了一堆問題,沒人回答他們,那兩個男孩女孩站起來,把臉從手機上移到伍班的臉上:「耗子姐,誰呀?」
「我們公司領導。」
哦,男孩把注意力又放在他的手機上,女孩還饒有興致地上下打量著伍班,悄悄地給張小好做了個口型:「好帥呀!」
哎,女孩16歲以上就有花癡的心了,何況劉欣已經20歲了。
「耗子姐,既然有人陪你,我們就先走了。」男孩背起背包,扯上劉欣往外走:「就跟我爸說是你哄我們走的啊!」
頂包案又一次上演,張小好真是欠人的命,表弟表妹奉老舅的命陪張小好,才坐了半個多小時就不耐煩了,還讓張小好這個病人手舞足蹈地表演給他們看,
張小好善解人意地跟他們揮手,門被掩上,劉欣不懷好意的笑臉被掩在門外。
張小好盤腿坐在床上,拿手撓頭,一低頭,發現自己穿的是表弟的大花褲衩,丟臉丟到姥姥家,她拽起床單想把花褲衩給蓋起來,床單卻被伍班坐住了,他坐在她的邊上,再一次拿下她扎針的手:「別亂動,怎麼會住院的?」
真是一個不堪回首的回憶:「那幾天加班,飲食沒規律,亂七八糟吃得太多,就得了急性腸胃炎,不過,現在已經沒事了。」她拍自己的胸口,表示自己健康無比。
「為什麼會加班?不是已經辭職了嗎?」
「吳經理說新產品做電商,要我幫忙,3個月。」
原來那天看到的女孩子真的是張小好,張小好這樣的女孩看起來城市裡有很多,其實真的能和她一樣的還是少之又少,不是說外型上一模一樣,是說張小好這麼真的女孩,在現在的城市裡,只有真實無法複製。
「吃午飯了嗎?」
「還沒,什麼都不能吃,只能喝稀飯,我舅媽煮的稀飯,每次都能當鏡子照。」張小好哀怨的臉還是很好笑,伍班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把她亂糟糟的頭髮撥整齊:「等你好了,帶你去吃好吃的。」
張小好立刻擺出垂涎的表情,突然又想到了什麼:「我聽李誠銘說你和沈渝姐去神農架了,怎麼樣,好玩嗎?」
應該不能用好玩來形容吧,伍班好像一直在拚命地適應他和沈渝冷淡的關係,或者說拚命地想加熱他們的關係,結果,並沒有成功,張小好一清二白的眼神,她的眼白像嬰兒一樣藍藍的,伍班不知道如何回答。
「你有向沈渝姐說什麼嗎?比如求婚?」
伍班向她笑笑,那枚裝鑽石戒指的絨布盒子還丟在行李箱的底部,他還沒有拿出來,這時,手機響了,看到沈渝的頭像在手機上閃爍,他才想起他們北京西站的約會。
「伍班,怎麼還沒來,你在哪裡?」
「醫院。」
「你怎麼了?」
「張小好生病了,我來看看她。」
聽到張小好三個字,沈渝的聲音停頓了下:「現在看好了嗎,我在西站等你,你快過來吧!」
沈渝掛斷了電話,張小好向他做了個走吧的手勢:「快去吧,我一個人沒事的。」
「你確定?」
張小好堅定地點頭,伍班站起來退出了房間,剛關上房間的門,一個護士就端著裝著醫療用具的盤子準備推開房門。
「這是?」
「16床張小好抽血。」護士簡短地回答他,就推門走了進去。伍班已經快走到電梯門口了,他歎了口氣,又走了回去。
張小好呲牙咧嘴地伸著胳膊,護士還在擦棉球,她就開始一驚一乍地,護士不滿意地說她:「那天胃幾乎都要穿孔了,也沒見你叫,現在這麼細的針頭,你怕什麼啊?」
「我暈針啊,暈針。」張小好用了個很專業的詞,卻換來了護士更加鄙視的眼神。
張小好真的暈,從小就怕打針,她媽給她一大塊巧克力,結果巧克力吃得光光的,針頭一湊近她,還是大叫,後來巧克力是克服了普通的打吊針,可是抽血這麼恐怖的事情,可不是一塊巧克力可以安慰的,至少要兩塊。
此刻,沒有巧克力,小護士嗤之以鼻地把長長的針頭扎進張小好的血管裡,張小好哀嚎起來,打針太恐怖了,小護士也太恐怖了,張小好閉著眼絕望地想,她一定會把她的血給抽乾的,然後賣給吸血鬼,賺得盆滿缽滿。
突然,有一雙溫暖的手摟住了她的頭,然後把她摟進懷中,張小好涕淚橫流,臉膈到了襯衫紐扣,她好像意識到了這個懷抱來自誰,但是因為太過溫暖,因為太過需要,她把頭緊緊地埋在那個懷抱裡,一輩子都沒矯情過,就這這一刻,就在這個充滿了嚮往的懷抱,就讓她矯情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