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八章 你的眼睛是鹹的 文 / 言澈兒
女人看起來風塵僕僕的，像是匆匆趕來。但凌亂的髮絲和微微褶皺的衣服，無損她的美麗，反而更襯得她整個人俏麗飛揚。她的模樣很稚氣，如果不是那雙精明的眼睛暴露了她的閱歷，以及著裝打扮，不然真會被人當做乖巧明麗的高中女學生。
是妹控很喜歡的那種類型，看起來乖乖巧巧的，就像簡冉紓一樣。
不過她的實際性格並不如她外表看起來那麼安靜。
黎安曉看也不看簡封昱一眼，直接將健康證拿出來交給醫生。她攏了攏耳邊的碎發，「這樣可以麼？」
醫生激動的點了點頭，讓黎安曉簡單消毒後就直接進手術室。情況已經刻不容緩。
黎安曉在收拾自己的時候，顧衡之看著這個有多年未見的女人，沉聲道：「你來幹什麼？」
黎安曉攤了攤手，「顧學長真是說笑了，這裡是醫院，公共場合，我為什麼不能來？我看見醫院正在組織緊急獻血，我心好，不想看見哪個病人因為沒有合適的血液死亡，誰知道進來後才發現是封哲……簡封哲，這樣不行嗎？」
顧衡之冷眼看她，「別耍花招。」
黎安曉指了指醫院大門的方向，「我老公孩子都在外面等我。」
「所以顧學長放心啦，我不會和簡秘書長再有任何關係，我可是很惜命的。」
簡冉紓拉了拉顧衡之的衣角，真摯的對突然出現的黎安曉說道：「謝謝你願意來幫助二哥。」她不管眼前這個女人和簡封哲有什麼樣的關係，只要願意獻血，能夠救回來二哥……在生離死別面前，很多恩恩怨怨都不算什麼。
「就算是別的病人，我也會施以援手。沒辦法，誰讓我情操那麼高尚？」黎安曉睨了一眼簡冉紓，「不像有些人。」
她雖然說得輕巧，然而在跟著醫生走進手術室厚重大門的腳步卻沉重而快速。
……
手術室內。
明亮無影的燈光、各種醫療器械、白色的牆體，都顯得特別的冰冷。
幾乎是渭城最高醫術的幾位醫生代表在爭執著什麼，當確定了最後方案以及看到又一個移動血庫後，都明顯鬆了一口氣，幹勁十足起來。
鮮紅色的血液從血管裡被抽出來，在軟管裡流淌，經過簡單處理，再被輸入他的身體裡。
黎安曉盯著手術台上的簡封哲，覺得他真是醜。像個死人一樣躺在上面，慘白慘白的，胸腔有輕微塌陷，身上還有很多青青紫紫的淤塊。哪裡還有半分當初的健氣陽光。
不過看起來，好像成熟了很多。
她趁著醫生沒有注意到的時候，悄悄伸出手，勾住了簡封哲的手指。
他沒有絲毫反應，而且手指冰涼的要命。
像一具沒有生命的屍體。
黎安曉將臉側過去，不敢再看他。有滾燙的淚水順著她的臉頰蜿蜒而下，沒入醫用口罩。她很快擦乾了眼淚，又轉過頭去看簡封哲。
她害怕會阻礙到醫生的行動，又趕緊鬆開了他被儀器夾著的手指。
她看著簡封哲慘白的臉，在心裡一遍又一遍的祈禱著。
醫用口罩遮住了她的嘴唇，遮擋住了她的大半情緒，實際上她的嘴一張一合，聲音細微的，幾乎忽略不計——
「封哲，你一定要好起來。」
「你不是想見到我，想質問我嗎？我就在這裡。」
「我求你了，別睡……」
直到口乾舌燥，眼睛乾澀的疼痛，她似乎看到了簡封哲的眼皮輕微動了一下。
……
又是一場漫長的等待。
簡冉紓既擔心手術室裡的簡封哲，又擔心和她一起在等待的顧衡之。顧衡之的情況並不是很好，住院是最好的選擇，可他偏偏不願意。其實換位思考，如果是她，不等到確切消息也寢食難安。
簡冉紓只能盡可能的讓顧衡之在等待中的更舒適一點。
在不觸及她底線，她一直都是很溫和的人，對於親近的人更是不吝嗇。顧衡之還是頭一次被異性這麼體貼的照顧，像以前的地主豪紳一樣，衣來張手飯來張口。
大多數成熟男人總是更喜歡朝氣溫柔的女性，這是基因和天性。
簡封昱就坐在他們的不遠處，看著簡冉紓像只小蜜蜂一樣忙來忙去的，體貼的不得了，沒有絲毫屬於這個年紀的嬌縱和任性。
他因為大量獻血而眩暈，眼前基本是模糊朦朧的一片。
讓眼前這個女孩和記憶裡的蘇瑾瑜，漸漸重合。
他接任v。e娛樂以來，從來都是以工作為重，有時候遇到難關可以連續幾天幾夜不休。即便是年輕身體好，但總有精力透支的時候，有次他被助理送到醫院，蘇瑾瑜就像她一樣，忙前忙後的，還亮出小爪子的威脅他要好好作息。
只是當時年輕，從不把她的照顧放在心上，甚至還覺得她挺不必要的。
時間長了覺得看厭了，出現了看起來更合心的，也想過把身邊人換掉，但每次都是不了了之。
或許是她的暗中出手，或許是他潛意識裡的縱容。
現在每每回想起來，這場不平等的感情拉鋸戰，她看
似是被動的弱方，實際上他才是最大的輸家、最大的傻瓜。
簡封昱閉上眼睛靠在椅背上，同胞弟弟的生死未卜、愛人的陰陽相隔，一時間所有的負面情緒積聚，讓他看起來十分頹然，失去所有精神氣。
簡冉紓接了兩杯熱水，一杯遞給了顧衡之，另外一杯遞到了簡封昱面前。
她有點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他，停頓了一會兒才說：「大哥。」
簡封昱抬眼望向她，獻血導致的暫時性視線模糊讓他看不清簡冉紓的表情。他的手沒有精確的接住一次性杯子，還是簡冉紓把杯子塞到他手裡，「喝點熱水暖暖。」
……
好在黎安曉在獻血期間，顧衡之安排的幾個ab血型的人都趕來過了。不然要讓她一個瘦弱的女人一下子抽去六百毫升以上的血，恐怕當場就要暈倒在手術室。
儘管如此，黎安曉從裡面出來後，再沒有之前的牙尖利齒勁兒，無精打采的。
她臉長得嫩，一副學生模樣，如今臉色蒼白到幾近透明，看起來像是一隻沒有意識的娃娃布偶。
簡冉紓走過去扶了她一把，兩人都屬於那種很稚氣很乖順的樣子，站在一起就好像是一家人。只不過簡冉紓剛剛把手搭上去，就被黎安曉甩開了，黎安曉向後退了幾步，「不用你假惺惺。」
她從一開始就比較牴觸簡冉紓，現在更是沒一點好顏色。
顧衡之微微皺了皺眉，握住簡冉紓的手，看向黎安曉，「你和封哲的事不要牽扯到其他人。」他一點都不憐香惜玉，「既然已經獻完血了，就可以離開了，如果你想留下讓封哲醒來後見到你，讓他病情惡化，也行。」
黎安曉勉強扯出一個微笑，「我現在已經有家人孩子了，希望他不要糾纏我才是！」
「顧學長也不用告訴他，我今晚來過了。我不想他破壞我的家庭。」
「最好如此。」
……
黎安曉腳步虛浮的離開了，高跟鞋打在光滑的地面上，有輕微的聲響，很有節奏，也很自信。直到離手術室遠了，遠的顧衡之的保鏢不能注意她，她才回頭看了一眼。
目光深切，滾燙的淚珠傾瀉而出。
她實在沒力氣繼續向前走了，就蹲在原地，大口喘著氣，偶爾從喉嚨裡發出一兩道哽咽聲。
晚上九點鐘中心醫院的病人以及病人家屬都來來往往的，每個人都神色匆匆，所以沒有一個人注意到她。或者說在醫院裡最不缺的就是哭泣難過、指天罵地的人。
可哭過，難過後，後面的路還要繼續走。
黎安曉擦乾淨臉上的淚水，拿出粉餅撲了撲臉，盡量讓自己的臉色自然紅潤一點，踩著高跟鞋又重新向前走著。
……
簡冉紓被這麼一推，她著實有點愣了，沒想到這個和二哥有關係女人，對她抱有不小的敵意。
不過她很快就把這件事放在腦後了，現在還是簡封哲的安危最重要。
好像喜事連連，等來了ab血型的黎安曉後，顧衡之聯繫的人也都到了，而就在這時，那位副手醫生摘下口罩一臉喜色的從手術室裡走出來，愉悅的說道：「恭喜恭喜，病人已經暫時脫離了危險！」
青年醫生雖然用詞不當，但把這位病人從死亡線上拉回來，真的比生孩子還難上數倍。他一直都沒敢對家屬透露病人的情況有多危急，存活的概率又多渺茫！
兩輛同樣疾馳到一百五十碼以上的車子，尤其還是重卡油門按到底的全力撞擊，沒有當場死亡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
這讓守著的三人都忍不住激動起來，簡冉紓更是差點喜極而泣，她朝醫生後面看去，卻發現手術室的大門依舊緊閉。青年醫生注意她的舉動，笑著解釋道：「我是特意出來報喜的，手術仍在進行中，預估計凌晨一點可以完成。」
其實副手出出入入手術室已經完全違反了醫院的規定，不過緊急情況下，有很多東西沒有時間提前準備好，只能讓他一遍一遍的消毒進出。而且，他隨時帶出來消息也讓領導更加安心。
三個人都徹底鬆了一口氣，不過卻沒有一個人離開。
……
緊繃著的神經一下子鬆弛下來，才讓人感覺到身體的疲憊和疼痛。
顧衡之更尤為是，他這一天就像是戲劇般，如同過山車一般，起起伏伏，所有事情都集中在一起。
簡冉紓感覺到自己的肩上一沉，她側首看了一眼，發現原本脊背筆直的坐在她旁邊的顧衡之已經睡著了。他緊緊皺起的眉宇間終於放鬆下來，只是臉色依舊很蒼白，不正常。
簡冉紓意外的發現顧衡之的睫毛很長，睡著後的他卸去了一身氣勢，其實很溫和，那種清雋的溫潤。
就像是前些天夢境裡出現的那個看不清的男人，猶如三月春花。
守到了將近凌晨，作息規律的簡冉紓也一時違抗不了生物鐘，打了一個盹。
她的腦袋磕在了顧衡之頭上。
兩個人相互依偎在一起，看起來溫馨得很。偶爾她的髮絲滑落下來，細微的風吹過，拂在顧衡之臉上，會讓他覺得癢癢的，將這些長髮都纏繞在手上。
直到有陌生人的靠近。
顧衡之在第一時間就睜開了眼，他看見來人是簡封昱，
並且對方手裡拿著一塊毯子，挑了挑眉。顧衡之放輕動作的把簡冉紓移動到自己懷裡，讓她睡得更安慰。
然後他才抬眼看向了簡封昱。
不可否認，這樣做是有點在宣誓主權，告訴簡封昱他很重視簡冉紓。因為他看到小紓的這位大哥，似乎和她關係並不是很好。兩人從一開始就沒有過過多的交流，尤其是簡冉紓明明是他的親妹妹，同在一家公司，身為掌權人的簡封昱一開始竟然不給她絲毫便利。
雖然顧衡之當時看到資料時，還以為是簡封昱不滿意弟弟的新女友。
簡封昱將薄毯遞給顧衡之，他看到偎在陌生男人懷裡卻毫無設防的妹妹身上，皺了皺眉，不過最終還是沒說什麼。很顯然，簡冉紓的目光很好，選中這麼一支穩健上升的潛力股，讓人無法挑剔。
只是，高官的夫人哪有那麼好做，尤其是傳言新上任的副市長顧衡之是顧家的嫡長子，距離最高領導人差一階的顧常委的孫子。
簡封昱沒有說話，倒是顧衡之開了口，「你是小紓的大哥。」
這句話不是疑問句。簡封昱「嗯」了一聲。
顧衡之將薄毯蓋在簡冉紓的身上，又抬頭看了看簡封昱，不知道是在說性格還是長相，「你們一點都不像。」
簡封昱常年和很多類人打交道，其中就包括高官。對於官員他早就看穿了一個定律，要麼是他怕你，要麼是你怕他，要麼就是平等的互惠互利。
v。e娛樂是海城的大企業，是海城政府創收和gdp增長的中流砥柱，市長和比市長更高級的領導都曾蒞臨視察過。他和官員的關係就屬於第三種。
所以在不撕破臉皮的情況下，對一個新上任的副市長，他還真不怵。
簡封昱沒來得及問「哪裡不像」，就見顧衡之伸出了手，「大哥好。」
簡封昱並沒有正面承認，具體原因連他自己都不太明瞭，儘管簡冉紓能和顧衡之在一起明顯是高嫁。
不過他還是同樣伸出手道：「顧副市長。」
……
黎安曉並不像她言語裡那麼輕巧，什麼都是恰巧看到醫院組織獻血都是假的。渭城中心醫院突然下午在電視台上插播了緊急健康獻血的廣告，很多人都注意到了，同事把這個廣告當成玩笑截圖發給她看，還發信息說這麼大陣勢，肯定是哪個權二代富二代出事了。
黎安曉也沒有放在心上，只是在看到拍攝的獻血窗口站著的，幾個不像醫生也不像路人的黑西裝男人，她一下子就緊張起來了。她熟悉這些西裝男中的其中一個，見顧學長曾經帶過幾次。
如果是顧衡之這方出事了，首當其衝的就是保鏢和秘書長簡封哲。
黎安曉火速從海城趕過去了。
也幸好她去了。
小女兒黎思跟著她坐了來回超過六小時的車，已經撒嬌喊累喊倦的躺在床上睡著了。黎安曉等思思熟睡後，打開了電腦，在加鎖的博客上記錄——
她想起在手術室裡呼吸微弱的簡封哲，眼淚又不知不覺的落了下來，沾濕了臉龐。
這邊蘿蔔頭的黎思在睡夢中模模糊糊的感覺到身邊少了人，一下子驚醒起來，思思爬起來坐在床上，那雙和簡冉紓很像的黑色的水汪汪的大眼睛張望了一圈，聲音軟軟的喊道：「媽媽。」
黎安曉急忙應了一聲，「思思你先睡。」
儘管是這麼說，她還是趕緊擦乾眼淚，合上了電腦，準備去陪小女兒睡覺。小傢伙黏人的很，也特別警醒，一旦她不在，就不肯睡覺。黎安曉帶黎思去看過兒科醫生，醫生仔仔細細的檢查過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直到輾轉去看了心理醫生，才給出一個原因——小孩子缺乏安全感。
果然，黎思又重新躺在床上，懂事的把被子拉好，蓋在身上，小手規規矩矩的藏在被子裡，然後閉上眼睛。
只是那雙黑色的眼珠子卻在眼皮下晃動。
黎安曉抱著小女兒時，思思笑容甜甜的睜開眼睛撲上去親了一口，正好親在她眼睛上，「媽媽，你的眼睛是鹹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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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憶詩情esq、天堂之羽、煙雨迷茫中你我相識、紫蘇的幻雪、譯萱寶貝、小厚、huangdan0909、bingyuangel、guoyongyi噠花花月票評價票~麼麼噠來嗷~（ゴ￣3￣）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