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書憶 文 / 別塵傾曳
「待我半身戎馬,定許你花前月下,共話桑麻,月兒,等我歸來。對不起,北疆烽煙起,精忠報國,此乃大丈夫的責任,國恆亡,家何在?原諒我一時間把兒女情長放下,你一定要保重身體,待到木棉花開時,我定歸田解甲,到時候再在木棉花樹下,與你席地對坐,細品你沏的茶,天塌下,也永不分離。
……弛書」
鏡中人素手執絹,早已泣不成聲,梨花一枝春帶雨,灑在宣上的紅妝淚,是他不會看見,卻能體會到的傷悲。
「傻瓜,你要精忠報國,你要爭戰天涯,我又能說什麼呢?我只要你好好的,平安歸來,何必只留一紙素宣就走,你怕我難過,我又何嘗不瞭解,可你知不知道,你如此這番,便快馬而去,我並非眷戀梨花淚,靜畫紅妝,只等木棉花開,只你歸,任它鏡中人憔悴。」
月兒在紙上寫下這一席心裡話,小心翼翼的折進信封,放在一個作工精細的木匣子,把自己的思念也寄托在這素宣裡,或許在不久之後,這些和著相思淚的素宣,就會到遠方徵人手裡。再回首,細細數來,已認識3載春秋,這木匣子還是他那年親手雕刻製作,送她裝手飾的。
窗外,天際愁雲淡淡,微涼的秋,時不時飛過離群的孤雁,伴著令人心碎的獨鳴,南山的村落,清晰可見搖曳在風中的酒旗,隱隱約約可以聽見山外紅塵客棧的絲竹音,野橋邊隨風飄搖的枯柳,偶然間也會有如五柳先生般的世外閒人到訪,來著荒村,賞菊,品茶,吟詩作賦,安然,自在。
猶記當年鮮衣怒馬,於弛也是這般浪跡天涯,四海為家的孤客閒人,而南宮月只是紅塵客棧中一個小小的歌女,人煙熙攘,月下琵琶,喧囂背後有誰能看穿她眼底的淡漠與無奈,似盛開在月色下的荼靡,孤芳自賞,獨留暗香,墮落,頹廢,又清高;處於魚龍混雜,兼容三教九流,王子皇孫,布衣平民的紅塵客棧中,益發覺得更像一枝清蓮,固守本心,中通外直,不蔓不枝,潔白無瑕……
他眼中的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不卑不亢;她眼中的刀馬嫻熟,通曉詩書,少年英武。他把盞黃昏,衣袂飄飄,如畫間款款來;她花開陌上,月下獨酌,含淚裝歡。
悅耳悅心的絲竹音,陽春白雪的詩賦情。紅塵客棧的繁華,遷客騷人的杯盞撞擊聲,江湖人士的戒備眼神,幕後人的冷笑。
觥籌交錯間,於弛淡淡的銜了一口清心誘人的梨花酒,遙望著那位讓他一見傾心的琵琶女,說時遲那時快,琵琶女對上了他那平靜如水,波瀾不驚,卻又深不可測的眸光,似久不相見的故友,又似從未謀面的知音。
而他也看出了她眼底的那些無奈,甚至許多無法言語的傷,剎那間,覺她便是一隻關在金絲鳥籠裡,想飛飛不出的相思鳥,回不到屬於自己棲息的那枝木棉樹,他突然有種想帶她走的衝動,帶她遠離塵世喧囂,任它武林誰人獨領風騷,為她一人折腰,足矣!
斟酒舉杯間,他按江湖規矩,向桌邊一位談吐風雅,舉止不俗的俠客告酒。
「這位兄台,在下敬你一杯。」
「兄台不敢當,你我一般年紀……閣下貌似醉翁之意不在酒吧,有甚事請直言,我願交閣下這個朋友。」
「如此這般,在下就叨擾了,敢問兄台如何稱呼?」
「上官焱痕,你呢?」
「於弛。」
「方纔見於兄目光一直在台上琵琶女那,是不是對她一見傾心啦?」說著,上官焱痕抬頭遙望琵琶女的方向,盈盈淺笑,心中已知三分。
「上官兄好眼力,」於弛自嘲地說,「只是不知如何才能搏得紅顏笑?還請上官兄指點。」
上官焱痕笑而不答,於弛見他這般模樣,有些急了,心裡想到:難道我要帶她走,真的很難嗎?要金條還是銀子?還是要怎地……
上官焱痕看出了他眼底的焦慮,痛飲一杯,隨後不緊不慢的道來:「哈哈,於兄,你可真是按耐不住啊,這可不好,要改!要改!咳咳,眾所周知,紅塵客棧是以它的獨特而聞名,你想帶走那個姑娘,不光要看姑娘的心意,也不止靠錢,還得看你的文采能否鬥得過客棧的文官,武藝是否足夠與客棧武將披敵,最後也是最重要的得看店家願不願意放人了,咳咳,於兄啊,我上官焱痕願交你這個朋友,如若你真想帶琵琶女離開,我會兩肋插刀的,畢竟我可以深刻體會你現在的心情,正像當初的我一樣……」
語未畢,早已積聚了兩眼清淚,男兒有淚不經彈,只因未到傷心處,於弛看到他此番模樣,只覺此人背後深藏故事,城府頗深。卻又只得沉默,紅塵客棧人員複雜,禍從口出,能少一事便少一事。
剎那,上官焱痕又繼續說到:「但是我幫你,希望他日,我有求於你的時候,你也可以如我這般兩肋插刀,伸出援手,於兄,這個要求不過分吧?」說罷,他定睛看著於弛,於弛感覺後背有些許的微冷,但仍舊激動的說了句,「上官兄什麼話,知恩圖報,這個當然。」
於是,兩人又互相告酒。
上官焱痕放下青花陶瓷杯,然後淡淡的說到:「於兄見諒,剛才有些失態了,那琵琶女,名叫南宮月,傳說從小在這紅塵客棧中長大,受店主一手載培,琴棋書畫,樣樣出神入化,想來最得天獨厚的當數琵琶和詩賦了,如今長成也必然有許多追求者,可憐,可歎這紅塵客棧來往人員複雜,她估計早已閱人無數,或這便是至今仍在客棧彈琵琶的原故吧,不然,難道就沒人能敵這客棧的才氣,武藝麼?哈哈,於兄加把勁吧!」
「多謝上官兄美意了,令小弟感激不盡,斗膽問兄長一句,兄長是何許人也?竟如此瞭解……」於弛恭恭敬敬的答道。
「哈哈,只一個荒村孤客,山野閒人罷了,常來往於這紅塵客棧中,聽得多了,也就知道得多了。」上官焱痕苦笑著說,又痛飲一杯梨花酒,眼底竟是看不穿的憂傷。
於弛見此情形,陪笑道:「小弟說話莽撞有冒犯的地方,還請兄長多擔待。」
「於兄說哪裡的話?太客氣了,什麼冒犯不冒犯的,我本是一粗人,但也知曉大丈夫豈會計較這些呢?若我連不拘小節都沒辦法做到的話,哪裡還有什麼臉面在這世上混呢?哈哈……」上官焱痕自嘲道。
於弛聽到這般,更是感慨萬千,又是告酒,又是祝辭,整一個醉生夢死的模樣兒,哪裡還沉得住,便轉頭凝望著琵琶女南宮月的方向,淺淺的笑,盡把自己的心束方這不近不遠的人兒。
他想:得想個辦法接近才好?否則拿什麼去取信於南宮月呢?怎麼才能讓她知道我鍾情於她呢?哎,傷腦筋,不過也是值得的。就在回頭的剎那,他看見對桌上的翩翩公子們在紙上龍飛鳳舞,還隨口念出那麼幾句,一時間想到了給南宮月暗投藏頭詩,如果能在客棧外遇見那就更好……想到這裡,嘴角微微上揚,喜上眉稍……
忽聽得曲兒停了,一個年輕的,風度翩翩的白衣男子站在台上,手執折扇,引得客人都靜了,朝台上觀望,只見他對著台下的眾人淺笑,似個窮酸書生,又似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隨後便聽得他畢恭畢敬的說道:「歡迎各位客官來我們小店,或酒,或茶,或聽曲,或用宴,咱是鄉下客,有什麼不周到的地方,還請各位多擔待著點,另外,大家都是武林中人,或文人墨客,或來往客商的,咱這是小地兒,希望各位多體諒,有什麼不高興的,也別在這裡動粗,損了物件事小,若傷了各位什麼的,咱也過意不去不是?所以還得請各位客官以和為貴,能夠在咱這小小的紅塵客棧結交幾個知己,紅顏什麼的,也不枉我們老太爺當年開這個紅塵客棧,若在咱這客棧結了什麼仇家的……」
聽到這些,於弛心想:這定是文官了吧,說個話,這麼文縐縐的,想必也是才高八斗,學富五車的。他淡淡的銜了一小口酒,又回頭四處看看,只暗暗歎一句:「紅塵客棧果然名不虛傳。」
想到這裡,他對身旁的上官焱痕說到:「上官兄,這紅塵客棧果然名不虛傳,看來我要帶走南宮月得靠智取了,必要時候得請上官兄幫忙了,小弟在此先行告罪,自飲一杯了。」上官焱痕笑而不答,只淡淡的斟酒自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