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 御書尋影（下） 文 / 枚若先生
「青巽宮枯燥無味，出來瞎轉悠什麼？」百里容從那金案前抬頭，笑著睨了一眼連嫿。
連嫿因著百里容的笑而覺得心情頗好，連忙將手裡頭的食盒端了上去，打開來，笑道：「料定你火氣未滅，給你熬了些降火的湯水來。」
百里容見那黑乎乎的湯水，皺眉道：「你難道不知道，皇帝入口的東西得用銀針試毒還得讓小太監嘗麼？」
「那豈不是你永遠吃的都是小太監吃剩的？」
百里容的笑僵在了臉上，這連嫿說話果然還是不好聽。
連嫿掩唇笑笑，將那湯水端了出來，道：「放心，毒不死你！」說著，連嫿還拿起了勺子舀了一點自己喝了下去。
「你這樣，朕喝的不就又是你喝剩了的麼？」百里容說歸說，還是放下了手中的硃筆端過了碗來一口喝了下去。
「真苦……」百里容眉心緊皺，不是說好的湯水麼，誰熬的湯這麼苦，這明明就是藥水！
「裡面加了清火降燥的好東西。」連嫿笑瞇瞇地道：「當皇上日理萬機，容易虛火上浮，調養的不好就會逐漸虧虛。」
「你還懂些醫術？」百里容訝然。
「當初師父教過一些。」每一次提及師父的時候，連嫿總是會不自覺地將眼光放下，垂著眼，看著地面，似乎地面就有她師父梅嘯山似的。
百里容點點頭，道：「皇兄確實跟朕說過，你師父是梅將軍。當初第一次聽聞的時候，著實震驚了很久。只是梅將軍不意於朝廷，解甲歸田且就此銷聲匿跡，否則梅將軍如今當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尊榮。而且，梅將軍上知天下知地理，若在當初能為朕太傅，朕……」
連嫿認真地聽著，百里容卻沒了下。
「那時太過年幼，師父的本事一點沒學過來。」連嫿撓了撓頭，想起了那些什麼都學的日子，倒也不至於讓那小院子裡的生活枯燥無味。
「皇兄早些年跟著父皇征戰的時候，曾受益於梅將軍。」百里容似乎回想起了什麼，道：「那時候在幾個皇子中，梅將軍只與皇兄親近些，對另外的皇子都敬而遠之。」當然，這其中也包括了百里容。
「為什麼？」連嫿不解。雖然那時候百里顏確是長子，但師父也並不像是會那般勢利的人。
百里容搖了搖頭，苦笑道：「這只有問梅將軍了，或許是在梅將軍眼中只有皇兄才是值得他教的人。」百里容頓了頓，而後接著道：「所以後來皇兄很優秀，能能武，戰場上也永遠是衝殺在最前面的。」
說至此處，連嫿心裡卻疑慮重重。
如今的百里顏在連嫿心裡就是躺在紅姬懷中吃葡萄的樣子，無論如何也與那個在戰場上衝殺的少年聯繫不到一起。而且，如果當年的百里顏確實如百里容所說的那麼優秀，為何後來百里狄禹沒有將皇位傳給名正言順的百里顏而傳給了百里容？
「可是後來，父皇登基後，皇兄卻逐漸變了。」百里容幽幽道：「八年前，皇兄開始設賭場、開青、樓，而且時常不上早朝，尋日裡只顧著尋歡作樂，就連麗妃都對他無可奈何。」
連嫿眉頭皺得更深了，任何的事情都會有它存在的原因，而當初導致百里顏突然轉變的原因又是什麼？
「或許是挨不住帝都的繁華吧。」百里容自己給他找了理由，一個不算理由的理由，「歷史上很多征戰沙場的將軍，抵得住艱苦挨得住飢餓，卻擋不住燈紅酒綠的世界裡一杯濃香的酒。可是……朕一直覺得這皇位……」
「皇上！」連嫿覺出了接下來的話，連忙打斷了百里容的話，笑道：「當初在世安王府，您應該已經知道嫿兒身份有問題，那時候為何還願意詢問嫿兒關於難民的事情？」
「你來自乞丐，自是對難民瞭解甚深。若是你能夠有所舉措，那必定可以切膚入骨。即使你只是一介乞丐想不出好的法子，但至少聽到你說難民真正所苦所想，便也是好的。」
「所以，這就是皇上心裡疑問的答案。」連嫿已猜出，百里容必定對百里狄禹傳位於他也是心存疑慮的，可是，若是一個皇帝對自己皇位如何得來都存著疑惑，那麼除非這個皇帝永遠想不透徹，否則所有處在那個疑慮裡面的人，都會被這個主宰著生殺大權的人抹殺。
就如同百里容的疑慮裡面的百里顏。
再多的信任，也會逐漸被心裡的疑惑所毀滅。
照此下去，終有一天百里容和百里顏之間的罅隙會大到只能夠用死亡來填平。
連嫿將那已經空了的湯碗收了回來，笑道：「嫿兒記得小時候有看過一本書，上面寫過：『民心之所向、所向之民心者，帝。』百姓信任的推崇的，信任百姓心心唸唸皆為百姓的，便足以稱得上是帝王了。而這些，嫿兒從未在世安王爺身上見到過，卻只在皇上身上見到過。這個，恐怕就是先皇的獨到之處了。」
百里容失笑，看著連嫿笑瞇瞇的臉，抬手掐了上去，道：「你師父還給你看《帝經》？你那時候多小？你這馬屁拍得……」
連嫿被掐著臉頰，說話漏風，「哪有拍馬屁！疼，皇上放手……」
「你這臉上沒有三兩肉，該多吃點了。」百里容見連嫿右臉被自己掐得紅彤彤的，反觀左臉顯得有些蒼白，伸手還打算掐掐左臉。連嫿連忙蹦了開去，一跳三丈遠，盯視著百里容，道：「皇上掐上癮了？晚上去長平宮掐媯妃去！愛怎麼掐怎麼掐！」
噗嗤一聲，只聽見門外傳來了笑聲。那笑聲似乎是想極力壓制的，卻是沒有壓
制住，這才漏了笑。
百里容亦是冷不丁地說道：「雪蟬，若是你覺得這宮裡無事可做，朕可以派你去樓嵐城駐守。正好那邊丘穆陵元辭剛剛稱王，你去了朕就可以把步韜召回來了。」
連嫿聽到門外乒乒乓乓似乎撞到了不少東西，但似乎撞東西那人跑遠了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