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回 行千里走訪英才 顯高才震驚天下3 文 / 任我*飛揚
第五節
趙惇皺了皺眉頭,起身來到那幾人的座位前一拱手:「諸位請了。」
那邊正在閒談的幾名商人見過來說話的是個年輕公子,一見就非凡品,連忙起身還禮:「這位公子有何見教?」
「剛才我聽諸位提到陳亮被抓,不知是哪個陳亮?」
「還有那個,不就是喜歡用白眼看人的『狂怪』陳亮陳同甫嘛。」
「為了何事?」
「陳亮到揚州訪友,鄉里正好舉行宴會,便請他坐了首席。誰知,同席中的一人歸家後當晚暴亡,有人告陳亮下毒,他就被抓起來了。」
「這根本就是不講理!」何月他們也跟了過來,聽到這裡,何月頓時冒火:「人暴亡也不能證實是有人下毒,就算有人下毒,也不一定就是陳亮老師,他們怎麼就敢抓人!」
「幾位公子、小姐是陳大師的弟子嗎?」一名商人見這幾名年輕人穿著打扮非同一般,也知道陳亮交遊廣闊,弟子中各色人等俱齊,便拱了拱手,好心的勸解:「諸位,陳大師平素性情如火,敢做敢當,也不是會背地下毒的人。只是,他恃才傲物,得罪了不少人,諸位為他出頭,卻是要小心一些,免得被人陷害而不自知。」
「多謝閣下提醒,我等省得,看先生行為氣度並不是一個純粹的商人,對陳大師之事也頗為瞭解,不知先生姓名?」趙惇見這位說話的商人身上很有些文人風度,不似一般只顧鑽在錢眼裡的庸商,隨口追問。
「不勞公子動問,在下喻寄性,江浙人,與陳大師是同鄉,算是有過一面之緣。」
「多謝相告,告辭。」
意外得知此等消息,趙惇等人都是心急如焚,何月不覺為那個書獃子任欣德擔起心來:「那個傻書生,老師入在獄中,他一定要急死了吧?不知現在怎樣了。」
「不必在此處猜測,我等先趕到揚州再說。」趙惇沉著臉,心中十分不安。
幾日相處下來,陳亮給人的感覺的確是有些古怪、過於不拘小節,但卻有真才實學。當年所上的《中興五論》,雖然也有狂言無當,但還是可取之處甚多,而且他提出的「功到成處,便是有德;事到濟處,便是有理。」論點,比那些只會正襟危坐修心養性的腐儒們要強上許多,對這天下來說應當是好事。自是不能看著陳亮被人勾陷,毀了這位難得的大才。
幾人快馬加鞭連夜趕到揚州,等漸近城池,已經聽得路邊之人在議論紛紛。原來陳亮雖被朝中臣子視為狂怪,但因其堅持北伐、希望國家復興,在民間卻頗有聲望。此次他莫名其妙的再次被關入獄中,自然引起了鄉間議論。
聽了議論大家才知道,自從陳亮入獄,那任欣德多次謁府求告,為老師鳴冤,卻被亂棍打出。如今,他連急帶氣,思勞過度,又為外傷所侵,已然是病臥客棧之中不能起床,飲食俱不能進了。
「糟糕,我就知道這個書獃子要倒霉,這可怎麼辦?!」何月頓時急了起來,不住聲的嚷道。
「這樣,我、岳義靖、岳義康三人先去獄中看望龍川先生;何興、何月你們二個去客棧看任修文,為他治病;至於魏結亮、楊析,你們二人去四處打聽,看當時到底是怎麼回事,知道的事情發生經過,我們才好救人。」趙惇略一思索,便將身邊諸人分派開來。
「好的,我們馬上去辦。」
不過是一錠十兩重的銀子,自己就順利的進了這陰森而又暗無天日的牢房之中。跟著點頭哈腰的獄卒前行,趙惇不由得想起母后他們提及兩位外祖父都曾經坐過大宋牢獄一事,不知當年的大理寺獄是不是也是如此?無辜入獄的兩位外祖父又該是什麼心情?
到了裡面的一個單間,厚重的鐵門終於打開,一股嗆人的氣味直衝出來,岳義康不自覺的摀住了鼻子:「好難聞的味道。」
「這位公子,這牢獄之中的味道從來都是如此,公子擔待些。」開門的老獄卒陪著笑臉回答,以他人老成精的毒辣眼光,早就知道這三位小公子必然不是普通人家的子弟,身上的貴氣怎樣也掩飾不了,他小心的讓開了路:「公子請。」
看到側臥在一把爛草上,全身已經被打得稀爛、重枷大拷纏身的陳亮,三人都是一驚。
岳氏兄弟連忙上前查看陳亮的傷勢,看他昏迷不醒,岳義靖憤怒的罵道:「這該死的庸官,案子還沒查清楚,怎麼就把人打成這樣?」
「庸官?如果不是庸官,胡來才更加可怕!」趙惇臉色鐵青的看著岳氏兄弟把陳亮扶著躺好,開了大拷,忙著幫他擦拭血跡、上藥,背在身後的雙手不由得緊握成拳。
一名送水進來的年青獄卒聽到這裡,突然插了進來:「這位公子說的有道理,本案不是查不清楚,而是故意而為。」
「哦,你倒好像知道些事情,說來聽聽。」趙惇轉向那名獄卒。
旁邊的老獄卒立刻笑著截斷:「什麼知道不知道,這小子胡說八道,公子不必往心裡去。」然後又轉頭喝斥那名年青卒子:「你懂什麼!胡咧咧,小心你的舌頭。」
趙惇看那名年青獄卒甚是不服氣的樣子,卻又不敢違拗了老獄卒,知道這獄中的規據,便遞上了一張交子給那老卒子。
先前那名老獄卒的眼睛立時笑得瞇成了一道縫,大宋交子一般自五十兩白銀起記,這位年輕公子出手如此大方,發財了:「小巒,好生伺候幾位公子,我出去候差。」
看著老卒子出去,年青獄卒不屑的"哼"出一聲:「公子出手大方,卻又白白便宜了這個老滑頭。」
「銀錢乃是身外之物,用之於合適之處既可。反正陳師一時也出不去,還需要他照看一、二,此許銀兩算的了什麼。」趙惇看著那名很不同一般的年青獄卒,淡淡笑著說道,隨即追問:「你說這案子並不難審,卻是為何?」
「那日我家府尊接報之後,也曾經到現場看過,設宴之地在一片樹木的空地上,所有酒菜都要從樹木外送入。那林中有不少黃荊樹,現在正好是荊花初開之時,荊花有毒,吃到肚裡會死人的。那個死者也算是倒霉,只怕正好是有荊花飄落到了菜上,被他給吃下,才送掉了一條性命。」
第六節
「既然當日案子已經查清,為何還要把龍川先生抓將進來?」趙惇聽年青獄卒這樣說,心中訝異,案情既已清楚,將無罪之人抓入牢籠,這揚州知府就不怕被人參核嗎?
「公子要是知道我家府尊是何人,就不會奇怪了。」那年青獄卒冷笑一聲,臉上出現了鄙薄之色:「本城府官魏節文是朱熹弟子,原就對與自己恩師作對的龍川先生不滿。龍川先生到了揚州,幾位士林同道設宴相請,在席上龍川先生把府尊得意的詩詞批個一錢不值,卻十分推崇一個名叫虞景的年輕人。我家府尊歷來以詩文自傲,如何能受的了,不過是藉機報復而已。」
「啊?!老大,原來這事兒和你也有關。」剛幫著自己哥哥把陳亮安頓妥當的岳義康聽了年青獄卒的話,立時脫口而出。
「與公子有關?難道公子就是龍川先生口中一身浩然正氣,敢於責難前輩、以天下為已任的虞景虞公子?」年青獄卒頓時一愣,隨即急匆匆的抱拳追問。
「在下的確是虞景,不過是一介狂生,一時狂傲卻累及龍川先生,愧悔無及。」趙惇也沒想到,居然是因為陳亮對自己的欣賞,結果卻讓他惹來了無妄之災。見年青獄卒持禮甚恭,立時搖頭遜謝。
「虞公子何出此言,這並不是你的過錯。公子之話震動人心,應為我輩榜樣,不用過於謙遜。一首《南鄉子》大氣磅薄、動人心魂,實屬難得。」年青獄卒自從聽過陳亮講述鎮江北固亭一事,就對那位灑脫、大方的虞景公子十分仰慕,誰知今天居然能在這獄中相會。見虞景不僅是詩詞大氣,為人也急公好義,陳亮非是其師,卻長途趕來相救,當然更是敬仰。
「聽你的口氣,並不是一般獄卒,如何會在此處?」趙惇見這位獄卒不僅是對案子、官府之事分析明白,而且好像對詩詞也不是一無所知,訝然的問道。
因為這官府衙役、獄卒都是賤役,一旦進入這個行當,就再無脫身的機會,甚至三代以內都不得參加科考。一般人不是萬不得已,是不會應承這個下賤差使的。
「虞公子誤會了,我只是一個普通獄卒,不過是平素喜歡看書,識得幾個字而已。」年青獄卒見虞景相問,自然明白他的驚訝來自何處,臉色一暗,低聲回答。
「自學的?」趙惇又追問一聲,見年青獄卒點點頭,不由得甚是佩服,能在這種地方、這樣的身份下還堅持自學,的確是不容易,抱拳道:「請問閣下尊姓大名?今年歲數幾何?」
「這……」年青獄卒沒想到虞景居然如此禮重,一時間慌得手足無措,過了一會兒才低聲回答:「小子不過是個賤役,不敢勞公子相問,以賤名有污公子之耳。」
「這是什麼話,我輩中人從不講這些虛禮、規據,只要是能夠奮發向上,都是同道。龍川先生一身傲骨,多次入獄而不悔,你既尊敬龍川先生,又何必在意這些虛妄之物,妄自菲薄。」
「多謝虞公子厚誼,小子知錯了。」年青獄卒眼中含淚,這還是第一次有一位文士能夠對自己平等相待,他硬生生的將淚水嚥了回去:「小子巒明,今天已經十九歲,揚州本地人。」
「巒兄,在我眼中,這身份貴賤本無定數。今天也許你高高在上,明天就會是階下之囚,又有什麼可傲的。以後我們以兄弟相稱便是,我是從不在乎這些虛禮的。巒兄年長於我,就稱我一聲虞弟吧。」趙惇看巒明的眼圈紅紅的,知道他在想什麼,平靜的勸慰了一下,然後問道:「既然案子已清,你們那位府尊根本是在故意拖延時間,陳師之事該如何解決?」
「找幾位當地的士林名人出面作保,想辦法逼府尊開審,只要能當眾將案子理清,府尊就不能再將陳師關押。」
「好,這個我來想辦法,這段時間,就要麻煩巒兄照看陳師一、二。」趙惇又取出幾張交子給了巒明。
巒明現在已經知道虞景是個爽直性子,也不再推讓,接了下來:「請虞公子放心,我自會照料好龍川先生。」
揚州士林中不少人早知道陳亮冤屈,只不過擔心受了牽連、無人出頭,陳亮之友又身在嫌疑之地,無法相幫而已。沒過幾天,在魏結亮、楊析二位文學之士的力邀之下,揚州士林中人大都出面為陳亮做保。
尉知府原也不過是為了出一口惡氣,見大家都出來說話,也怕犯了眾怒,畢竟這陳亮在民間的影響力頗大,便給了大家面子,將人放出,了結此案。
任欣德此時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他原也只是因為恩師被抓,又無法相救,急火交加才會病倒。多虧了何氏兄妹在一邊照顧,而且恩師在他們的全力相救下應該也能很快出獄,心思放了下來,這病倒也好的快。
接了陳亮返回客棧,一群人都來問候。虞景卻沒有露面,前面求人出面擔保之事,也是由自己的兩位陪同文士去做的,他沒興趣與這些揚州的士林中人應酬。
陳亮已經從照顧他的巒明嘴中得知,救他的人正是虞景。等客人全都離去,看著從門外進來的虞公子,對他仗義相救自己性命,十分的感激:「若非小友及時援手,我這次是沒命了,還要連累欣德。」
「龍川先生不必如此客氣,同道中人理應相助。何況此事也不能說與我無關,也是我累了先生。」
「這是何話?!小友不必過謙,你我不過是相識一場,你卻遠道趕來相救,實在是義薄雲天。」陳亮多年歷經無數坎坷,看過太多人間冷暖,卻第一次見到有人如此的高風亮節、重情重義,一時百感交集,不知該如何評說。
「龍川先生不必客氣,我也只是完成自己的承諾。」趙惇想起自己在健康城外對老哥的誓言,心中湧起一股浩然之氣:「只要是對我大宋有利之事,我何畏艱難;只要是對我大宋有用之人,伸手扶助也是理當。人重信諾,千金難換。」
「好吧,是我愧受了。」陳亮見虞景就是不肯接受自己的謝意,也只得暫罷,不再與他爭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