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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回 斥金人義正詞嚴 痛別離忠臣歸天1 文 / 任我*飛揚

    第一節

    金主吳乞買立刻揮手制止了那些金人,和顏悅色的問道:「先生有何言教我?」

    「我只是想勸勸李大人,不要做無謂之事。」虞允文淡淡的回答,隨即對李若水勸道:「李大人,現在你就算是罵死在這裡,也不過是逞口舌之快而已。此時之辱不過是小事,今後難熬的日子還在後面,不必如此的衝動。何不留待有用之身等待時日,將來也許還能為天下盡一份力,好過現在就這樣白白死了,不值得。」

    「好一個為國為民的虞大人!老夫從前還以為你是個忠良之臣,現在卻早早的侍奉了新主,」李若水不屑的衝著虞允文「呸」了一聲,怒道:「你這佞臣,自去效忠你的畜生主子,怎麼還有這個面皮來說我?!」

    金人聞得李若水如此斥罵虞允文,全部相顧失笑。虞允文被俘的原委,他們已經從昌平王那裡得知。雖然不少人並不贊成金主對虞允文的特別待遇,但還是很佩服這個文弱書生的膽識和忠誠。都覺得李若水一介腐儒,不過只會罵人而已,怎配與虞允文相提並論!

    自取其辱還不自知,這大宋的君臣怎麼都一個德行?難怪會輕易的亡國了。

    看金國君臣都帶著一臉的蔑視看向自己,李若水更加火冒三丈,指著虞允文罵道:「你這個無……」

    一句話還沒有罵完,後面卻有人輕輕的扯他的袍袖,李若水一愣,轉身一看,卻是一臉羞愧的趙佶。

    李若水還以為老皇帝是擔心再次惹怒了金人:「陛下不必擔憂,如今國破家亡,老臣又何惜自身,還請陛下不要攔阻。」

    趙佶聞言更加羞愧,吭哧了好一會兒,才低聲說道:「李卿,不要錯怪虞卿家了,他已經盡了自己的忠義。是朕聽信奸臣讒言,以致今日得到此種報應!」

    李若水愣住了:「虞允文投身新主,陛下怎麼還在為他說話?」

    旁邊的趙恆雖然膽小,但心中疑惑難解,亦是壯起膽子問道:「父皇,您為何要如此說?」

    「虞先生會在汴京,是為了保護你們大宋的趙家宗室!」昌平王兀朮這時才開口解釋,他輕蔑的看著趙佶、趙恆父子和下面的宋室人等:「先生為國盡忠,救了爾等性命和大宋江山,卻被兩個無恥的昏君貶斥到雲南。汴京被克,先生原本已經得脫牢籠,卻不顧自身安危,毅然返回。他冒險潛入宗廟,偷走宗室名譜,並將之全部毀去,救活趙氏族人無數。今天,我們只抓到這點兒宗室,皆是先生之功。不是先生未對你們盡忠,是你們趙家對不起先生!」

    除了事先已經知道真相的趙佶,不僅是李若水、連大帳內外的大宋君臣都全部傻眼,這可真是不可能想得到的事。這位平素沉默寡言、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才是真正的鐵血男兒!

    「虞大人,是老夫太過無禮了,我在這裡向你陪罪!」李若水羞的滿臉通紅,向著虞允文深深一禮:「我自認是忠良之臣,卻只會動動嘴皮子!對照大人所為,老夫實在是汗顏,無面目相對。」

    「李大人,不必如此,我也是最後為國家盡一份心力而已。大人既知自己的不足,還是保住性命,以圖將來的好。」虞允文依然保持著平靜,他輕輕一歎,轉頭對趙佶道:「陛下,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如果您當初能夠任用忠良之臣,大宋何至於有今日之禍,以至百姓有國亡家破之苦。」

    趙佶低聲回答:「朕已知昨日之非,只是太晚了。連累先帝、禍及百姓,皆朕之過。」

    「倒也不晚,總比陛下一生都無法清醒要好!陛下之過,至少可以警戒來者。」虞允文勸了趙佶一句,然後轉頭對金主說道:「狼主如此禮待一個大宋棄臣,無非是想收攏大宋民心,最終能夠永得大宋之地,我沒有說錯吧?」

    「先生之言甚是。想大金起於北方苦寒之地,族人都是強悍勇猛、不畏艱苦,滅遼滅宋。如今,我大金國勢蒸蒸日上,盡顯新朝氣象。以先生大才,若能歸我大金,得展鴻圖之志,留芳百世,豈不是我國之幸,亦是先生之幸。」吳乞買馬上開口接道,滿臉企盼的看向虞允文。

    聽了金主的話,下面的大宋君臣這才明白虞允文還沒有歸順金人,前面金人的種種作派,也只不過是金人為了收買他而盡心相待而已。

    下面不少臣子心中都暗自想道:沒想到,被宋人視為蠻夷之人的金朝皇帝,也懂得收買人心。面臨如此破格相待,對大宋已經盡了自己的忠義,而且早已被大宋朝廷免官甚至貶斥遠地的虞允文,只怕無法輕易拒絕這樣的優厚待遇吧?

    第二節

    「說實在的,我對大宋並不需要多麼的忠心,因為大宋早就已經對我不起。」沉默了好一會兒,虞允文終於開口說道,但他的第一句話可以說是石破天驚,又把金宋兩國的人都給嚇了一跳。

    看著諸人震驚的表情,虞允文淡淡的提醒:「諸位難道都忘記了我來自何處了嗎?我出身在幽雲十六州中的媯州,既所謂的『北方蠻子』幽雲漢人。」

    看著大帳裡眾人那臉上千變萬化的精彩表情,虞允文依舊保持著淡然的語氣:「不要說在滅遼之前,大宋實際上長期視幽雲漢人為異類,採取的是不信任的態度。就說在此次滅遼之時,宋金協商的時候,幽雲十六州傳言宋得幽雲南部七州。我幽雲漢人得知消息,都是歡心鼓舞,慶幸終於得歸中原,無數漢人南下逃到南部七州,幽雲北九州為之一空,我也是在此時率全家南下,投奔住在燕京城外的妹夫。可結果呢?我們等到的是什麼?等到的是出賣和背叛!」

    「那些逃入宋境的幽雲漢人,本來是因為大宋朝廷的旨意才會渡河南下、投奔大宋,可所受到的是無處不在的歧視和排擠,大宋朝廷何時善待過我們?金人兩次南下,黃河沿岸不止一個宋軍守將下令殺死城內所有幽雲漢人,理由居然是為了防止他們做金人的奸細!在大宋臣民們的心中,幽雲漢人已經不是漢人!」虞允文稍稍停頓,聲音中開始夾雜著隱含的憤怒:「一百九十五年刻骨銘心的盼望,幽雲漢人冤死無數、眼淚哭干,盼來的是歧視、是搶掠!」

    注視著無地自容的大宋君臣,他的聲音開始高昂起來:「可憐我幽雲漢人,何曾把自己當成過外族人?寫漢字、說漢話,著漢族服飾、守漢家禮儀、敬漢人祖宗。在大遼,我們是二等公民,不被信任;到了大宋,我們還是不被視為百姓,一樣的排斥、歧視!幽雲漢人究竟做了什麼孽?為何要遭受如此不幸?當年,漢族朝廷無力保家衛國,丟失幽雲十六州。如今終得回歸,小民百姓卻受到如此對待。大宋朝廷值此國破家亡之際,不能保護百姓,反過來要求原大宋境內小民盡忠,已經太過苛求;更不要說是從未得到半點恩義的幽雲漢人,如此厚顏索取百姓們的忠心,總不至是大宋的國風留存吧?」

    大宋君臣心中羞愧、相視無語,皆盡黯然,不知道該如何應對虞允文所說的話。幽雲十六州的情況,在場的沒有一個不清楚,現在如果要睜著眼說瞎話,倒還都沒有那麼厚的臉皮。

    金主吳乞買看大宋君臣都被虞允文罵的開不了口,心中暗自得意,出言勸道:「先生不必太過悲傷,我大金如今掌控幽雲十六州,自當善待百姓、休養生息,請儘管放心。」

    「善待百姓、休養生息?」虞允文斜睨著金主,臉上出現了一抹冷笑:「和大宋合謀,劫奪幽雲人口、錢糧,除涿、易二州早已歸宋,倖免於難外,其它州大多是城池被毀、要害皆平,這倒也算了,宋金皆是一樣。可是,你們隨後將幽雲十六州金銀財產一掃而光,無數官民、子女席捲而去,百姓淪為奴婢。凡不肯隨同北遷者一律毀家、殺盡!以上皆有你們大金的文書和通令,這可不是我自己編造出來的吧?」

    「這……」金人的君臣心裡在說,這是個什麼人哪?怎麼誰都罵?大宋君臣罵完了,現在又開始罵我們了!不會是罵順嘴了吧?

    「先生請不必生氣,這是下面的人太過凶暴,以後我們自會管束自己的將士。」昌平王兀朮看大帳裡冷了場,只好硬著頭皮開口相勸。不少金人將領在得知他們要收服在黃河岸邊打敗自己的虞允文之後,都是堅決反對,被金主吳乞買強制壓了下去。如果虞允文再這樣罵下去,以後反對的人會更多,也就失去了收服他的意義。

    「晚了!幽雲十六州在大遼治下有數千萬人,可現在還餘下了多少?十室九空,災難深重!我的家人也死在你們的刀下。犯下如此令人髮指的滔天罪行之後,你們以為殺完了人、把刀子上的血擦乾抹盡,就可以簡單的把過去拋在腦後了嗎?」虞允文冷冷的說道,他掃視四周的金人君臣,看到的全是憤怒、惱火和咬牙切齒。

    虞允文冷笑著抬手,指點在座金人臣子們臉上的表情,對大金君臣直呼其名:「吳乞買、兀朮、哈迷蚩,你們幾個算是個聰明人,在你們自己人身上,你們看到哪怕是半點內疚、自責或是羞愧了嗎?大宋是對不起我們幽雲人,但我們在大宋治下,雖然沒有了財產,至少大部分人還能夠保住性命。今天,大宋君臣總算還知道羞愧,比起你們的死不悔改要強的多!」

    說到這裡,虞允文停住了話頭,稍稍休息了一下。從當年家人遇害,他大病一場之後,身體就一直不是很好。黃河岸邊的數月,勞心勞力,緊接著又是下獄。在獄中雖未受刑,又得到了獄卒們的照顧,但還是很傷身體。

    再加上這幾個月來的滇沛流離,早在被斡離不和兀朮軟禁之時,虞允文已經常常需要臥床休息了:「幽雲漢人與遊牧各族朝夕相處,耳濡目染之下,也變得剽悍尚武,這點也算是『胡化』的一種吧。有殺戮就會有反抗!幽雲十六州自遼亡之後,反金之勢高漲、風起雲湧,並不是難忘遼國,而是對你們血腥手段的最好回答。」

    既是一腔怒氣、也是有滿心的話不吐不快,今天虞允文才能堅持到現在:「我們漢人只有一點永遠比你們蠻族之人強,就是我們能生能養!五代十國,漢人十中難存其一,可百多年之後,仍然是漢人的人數最多。有本事,你們就把這天下幾千萬的漢人全部屠殺乾淨!只要留下一人,你們終究還是比不過我們!

    幽雲漢人等了一百九十多年,才等到重回中原的機會,雖然只是曇花一現,但終歸會有實現的希望,我們等的起。就算我等不到了,但我們的子子孫孫會一直等下去,直等到我們願望的最終實現!」

    水靈在一邊看到父親臉色蒼白,額頭上開始冒出的大滴汗珠,擔心的抬手為父親擦去汗水,然後緊緊握住了父親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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