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機緣 文 / 金真墨愁
我在村裡出名的經過是這樣的。
那天我在街頭閒逛,不巧撞見『卡六』,他是村裡出了名的潑皮,看誰不順眼就上去一記耳光。
他倒不是看我不順眼,只是覺得我長得實在是太逗人,說我眼睛和鼻子長得不諧調,太好玩了……
他當街把我當成籃球一樣玩耍,我很生氣,可又不敢抵抗,心裡非常憋屈。
這傢伙玩夠了就走自己的路,我在後面大罵:你個畜牲不如的東西,不出七步就倒地蹬腿……
我那是氣話,沒想到卡六沒走幾步就倒在地上一命嗚呼了,那樣子真像是中了我的詛咒一樣,他倒在地上抽筋的樣子既好笑又可怕。
過路的人都圍上去看他蹬腿翻白眼兒,只有葛半仙站在我面前用奇特的目光上下打量我。
後來,縣城裡的法醫都來了,愣是查不出『卡六』的死因來,這下村裡人都說我是天命烏鴉嘴,從此沒人再敢惹我啦。
這件事葛半仙沒少誇大宣傳,我知道。
葛半仙家裡總是門庭若市,好多人從城裡開車來拜訪他,光是孝敬他的禮品都沒處裝,他就在院內蓋起了耐碩大的倉庫。
那傢伙可是真叫大,就是大卡車也能吞得下了。
葛嬸是一個小腳老太婆,一笑眼睛瞇成一條縫,看不到眼珠子,喜怒總是寫在臉上。
哪些禮品貴重,哪些禮品輕薄,她看一眼盒子就能分辨出來,這個本事可不是一年兩年學出來的。
來客也大都是要面子的人,一看到葛嬸的臉色立刻就從懷裡掏出紅包來彌補一下,挽回丟掉的面子。這樣,葛師父相命的時候才會更認真一些呀?
幾乎每天有生意人在葛家門前轉悠,兩眼鼓得像田雞眼一樣望著她家的倉庫。
那裡積攢著的可都是些上好的煙酒保健品,運氣好了可以用比出廠價還低的價格拿去,從中獲利。
葛嬸可不是一般的精明,還會上網查尋出廠價,如果哪一個忽悠她一次,下次就別想從她手裡拿到貨了。
葛嬸喜歡受高檔的禮品,葛師父就在我面前數落她:「女人家頭髮長見識短……東西再好,還不要打折扣給人家,讓那些商家賺了便宜去?」
葛嬸把突起的雷公嘴一撇:「這你還怪我啊?我讓你跟那些客人說,不要送禮物,把紅包抱得厚實一點。這麼多年啦,你就是開不了那個口……」
我打心眼裡討厭葛嬸,轉過半邊臉來撇嘴。
葛師父捋著山羊鬍子押出大師的模樣來:「你這是啥話?我要是開口向客人要,那我早就不是葛半仙啦……此中的奧秘你是一輩子悟不出來地——」連連擺手。
我就替師父破解了:「嬸兒,客人送禮物可是額外的貢品,就是受了禮物,他該給多少還是會給多少。」
葛師父就用手指不停地點著我的頭:「看看,徒兒的悟性就是比你好……」
葛嬸白了我一眼:「他個小屁孩兒懂個球哦?」
她從來沒給過我好臉看,「人家來抽個簽兒都送紅包,你現在可是跟著鳳兒她爹學真本事,啥時候叫你媽殺兩隻大公雞來孝敬你師父啊?我一看見你家滿院子的公雞就流口水……」
葛師父看見我臉紅了,就數落老伴:「蠢崽他娘上個月不是把二汪抱過來了嗎?我看大汪老了,沒幾天活頭了,你看二汪多活潑,將來肯定比大汪還雄壯。」
二汪是我家飛虎生的狗崽,當然是挑了一個最健康的送來。
葛嬸還是歪嘴,「又不是藏獒,能值幾個錢哦?」
葛師父見我抬不起頭來,就拿起一盒蛋糕遞給我:「蠢崽,你嬸兒是在跟你開玩笑,這東西太甜,咱們老了吃不來,你拿去嘗個鮮吧?」
這是師父第一次把接到的禮品送給我,哪敢接啊?就連連推辭,「不啦,我過生日的時候都吃膩了……」
葛嬸兒一把奪過了禮品盒子,白了師父一眼,「是哦,網上都說了,甜品是垃圾食品,最好不吃哦……」
葛師父從來不罵葛嬸,只是乾咳了一嗓說:「蠢崽是我看好才受的徒弟,誰讓你不給我生一個兒子呢?」
還說:「嘿嘿,要說蠢崽可真是霸王星下凡,生猛的很,那卡六命多硬,還不是讓他一句話給咒死啦?」
聽了這話,葛嬸愣住了,半天動彈不了,看神色十分害怕,居然打起了哆嗦,咬著自己的手指頭說:「可也是啊?蠢崽真是霸王星投胎轉世……」
轉過頭來對我媚笑,「蠢崽,剛才師娘說錯話啦,你不會咒我吧?」
還連忙把蛋糕盒子塞到我的懷裡,「拿去,客人說了,這是法式蛋糕,味道不錯哩,拿去孝敬你媽去……」
這是師娘第一次對我溫柔,要是過去我是不會接收的,不過這種人要換一種方式對待,不然不知道馬王爺三隻跟。
我板著臉把盒子接過來放在了一邊,「蛋糕有啥好的?我打記事兒起就想給我爹買一瓶茅台,咳,現在都這麼大了還沒如願……」
師娘真流汗,那茅台上千塊錢一瓶啊。
可是她到底還是下了狠心,「行,不就是一瓶茅台嗎?今天進來好幾瓶呢,我去拿一瓶給你……」
葛師父對我擠了一下眼,我低頭無聲地笑。
師娘把茅台酒抱過來之後再三囑托,「蠢崽,你的嘴既然這樣靈,你就使勁咒我吧,咒我栽一跟頭撿一金塊兒?」
我做出一副神秘的表情什麼都沒有說。
不過,有一段日子葛師父家的門庭突然清淡下來了,師娘整天嘮叨。師父雖然不說話,表情也暗淡了許多。
我就安慰說:「師父,這會兒不是正來運動了嗎?縣裡鄉里鬧得沸沸揚揚,掃出啥封建迷信……過一陣自然就好啦。」
師娘就說:「就是,他們那是針對李鴻志,你師父只是看個風水相個面啥的,也沒觸犯法律啊。」
葛師父也點頭,「那是,咱不虧心,我給人看的不是迷信,我可是根據郭彧先師的《周易》學破解人間災禍,城裡的專家也說了,《周易》是一門玄學,是中華民族的寶貴財富……」
我啥都沒說,因為關於周易理論,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迷信。
不過,都三個月過去了啦,師父家的生意還是很清淡,不可同日而語了。
我一到師父家裡,他們夫妻二人就討論這個問題。
師娘把嘴撇得老高,「要我說啊,根本不是什麼整不整風的問題,你算的是越來越不准了,那些破解之法也失靈啦……」
師父坐在坑沿上抽著煙袋悶聲不語,我呢從來沒覺得師父會算啥命,都是歸納生活常識,順著去蒙的,「師娘,會好起來的……」
師娘已經有把柄在手上了,「還能好得起來?你猜,你師父這老東西去過哪裡?」
師父急了,扭頭瞪了師娘一眼,「別啥話都在後生面前亂說。」
師娘積怨太深,委屈地抹起了眼淚,「你個老不死的,干了還不讓人說?我就是要說,讓蠢崽知道你是啥樣的人兒?」
小眼睛睜得溜圓,「蠢崽,上個月你師父他去了李村的酒店……你知道那是啥地方不?是小姐光腚洗澡的地方,你說這還能靈了嗎?哎呀媽呀,杏兒她娘都看見了,這老東西光腚子跟那些壞女人泡在浴池裡……」
我看到師娘哭泣的樣子一點也同情不起來,相反,心裡有一種幸災樂禍的喜悅,難道這是我生性醜惡的表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