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二章 唇槍舌劍寧瀾亭 文 / 柒梧
自宇綰與阮凌輾在凌天軒出事後,阮凌錫再次回府,阮重便令人把他的隨身之物遷居到了別處。
新的居所與阮凌輾的獨院平齊坐落,東西相對。景致不如凌天軒幽靜,處處透著奢靡貴氣。阮凌錫令人摘下舊的匾額,提筆親書了「碾玉軒」三字。裝裱後,鎏金的大字愈發顯得遒勁,躍然院門之上。
事已至此,他對宇綰的遭遇亦無能為力。縱使自己見到宇綰想要助她離開帝都,宇綰也是無法舍下帝都中的父親。
碾玉,玉碎亦能成精美玉器,這便是宇綰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烈性。而自己與煜煊,也是那待碾的玉石。
蟬翠派遣的小廝一路跑著來到碾玉軒,慌忙叩響了院門,大聲喚道:「二公子,二公子!」
守門的小廝打開了院門,也院子的主人未醒,院子中只點了一盞燈籠,報信小廝踉蹌著進院,繼續高聲呼道:「二公子,二公子不好了!」
守夜的薛佩堂正在打盹,猛地被吵醒,他打著哈欠,呵斥報信小廝道:「一大早鬼叫什麼?二公子還未起呢!」
報信小廝擦了擦臉上的汗,弓腰道:「薛小哥,小的有急事稟告二公子,事關羅姬,若是遲了,二公子肯定會怪罪你我二人的。」
薛佩堂聽得有關羅姬,立即清醒了一半,輕輕叩響了正廂房的門,小聲喚道:「公子?公子?」
片刻,廂房的門被倏地打開,阮凌錫身上白袍被木門扇出的風帶動輕舞。他神色冰冷,青絲曼舞於腦後。前來報信的小廝只覺額上汗珠冰凍,再無了來時的焦灼熱氣。
「何事?」
阮凌錫涼薄的雙唇輕淺的動了動,聲音似雪花落於聽者肌膚上,瞬間無痕。報信小廝一時未反應過來,仍是僵立在原地。
春夏交替之際,春草青青,夏花燦爛,報信小廝卻在碾玉軒感受到冰雪美意。
薛佩堂見那小廝被自家公子的美貌傾倒,無奈的瞥看他一眼,催促道:「快把羅姬的事告訴公子啊!」
報信小廝回神點點頭,忙把蟬翠交代的話講給了阮凌錫聽,「夫人邀羅姬與二公子共同赴太后娘娘的宴,但羅姬不想把二公子再牽扯進皇城中,便獨自一人去了。」
他剛說完,阮凌錫便大步跨出了門檻,報信小廝忙緊緊跟隨著,把金氏讓羅姬徒步行至皇城中的事講了一遍。
迎著星辰,蟬翠扶著羅姬跟隨在轎輦一側。羅姬自詡不是養尊處優之人,但數十年的錦衣玉食,走了這許多路,她早已喘息連連。
蟬翠不時的小聲抱怨,「肯定是夫人嫉妒羅姬您,才會這樣做。」
羅姬衝她微微蹙眉,「花無百日紅,切記不可心生傲氣。我終歸是姬妾,伺候夫人是應當的。」汗珠滴落睫毛,她眨眼之際,透明的圓日映入眸中。
帝都中的風月之所,飄出鮮花的芬香,瀰散在整個街道上。
帝都花,皓月圓,春風替花愁,猶帶醉人香。春日一過,便是盛夏,盛夏一過,便是菊的天下了。菊為花中隱士,羅姬雖最愛蓮花,卻自知做不到蓮的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她抬首望了一眼天,喃喃自語道:「既已踏入紛擾塵世,那我便盡力效顰菊花一二罷!」
蟬翠精靈的雙眸露出不解,「羅姬為何要學那菊花?而不是富貴牡丹,不然羅姬平日裡最愛的蓮花也是人人喜愛的啊。」
羅姬笑看她一眼,不再過多言語。
一直悄聲聽二人說話的阮靈鳶猛地放下幕簾,撇了撇嘴角道:「菊花?我看只有那些爭不過奼紫嫣紅的懦弱之人,才會想要做那菊花。」
金氏淡淡道:「古人讚菊為花中隱士,我看是謀士才對。百花凋盡,唯菊獨佔秋風,那又如何?不過是一時的風頭而已。你入宮以後,只管做那富貴妍麗的牡丹花,享極一時風光,終是日後慘落,你也是名甲天下的牡丹花。」
阮靈鳶頷首,應著,「女兒知道了!」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起,阮靈鳶掀簾朝轎輦後望去,眸子射出冷光,「還真是母子情深,一個個趕著受辱!」
阮凌錫策馬行至金氏母女所乘的轎輦一側,從馬上一躍而下,行至羅姬身側。
羅姬抬首看了一眼金氏等著瞧好戲的臉色,蹙眉對阮凌錫道:「錫兒,你不該如此衝動!」
阮凌錫冰寒的面色無一絲表情,他從蟬翠手上接過羅姬,「孩兒來扶母親。」
一行人到了皇城中已是紅日初升,御花園內的美景清晰可觀。
亭台樓閣,殿宇軒昂;奇石怪狀,諸多風格的園林聚集。有南國水鄉的木橋流水,清溪綿延;亦有塞外的綠茵草地,花草飄香。
宴席設在了一處名為寧瀾亭的臨水亭子,亭下荷葉蓮蓮,池中水清可辨魚色。各色紛雜的魚兒混在一處嬉戲、搶食,本是無風平靜的水面被掀起陣陣漣漪。
宇綰雖不想前往,卻無奈太后懿旨不可違。恐太后挑了自己的不是,便早早的到了寧瀾亭,與金氏母女,羅姬母子一同在涼亭外候立著阮太后。
金氏母女與羅姬母子相對而立,中間隔著一條宮道,宇綰與羅姬母子站立一處,她垂首不看阮凌錫看向自己的眸光。那之中的擔憂像把尖刀,刺刮著她最後的尊嚴。
阮凌錫瞥望了一眼羅姬身側的宇綰,不過幾日,她便清減至此。阮凌錫寒玉般的面容帶了些許柔和,心中對煜煊的不滿更多了些。
羅姬見到整個人似被生生削肉般消瘦的宇綰,心中只歎,人比黃花瘦引人心生憐惜,如今的宇綰怕是比風中搖搖欲墜的黃花更令人心疼。她知曉,宇綰的心性,今日還活著站立此處,不過是放心不下遠在南宋國出使的父親。她不禁拉住宇綰的手,「綰,綰夫人可還好?」
宇綰牽強一笑,「本宮一切安好!」扶就著錦畫的手隔著數層衣袍,緊緊捏著,心中痛的麻木無力。
金氏母女不知宇綰常去幽瀾園看望阮凌錫一事,只把羅姬對宇綰的疼惜當作了同情,二人皆嗤之以鼻。金氏看向宇綰的眸光似利箭,想要把宇綰活活射死,若不是她,自己的兒子一切尚安好,怎會落得如此下場。
她面上帶著陰狠,冷冷道:「當然一切安好,不過是髒了身子。女人哪,髒了一次,便與那青樓的妓女一般。也難怪皇上納了你進宮,卻從不踏進你的宮中。」
她說著眸光略過青樓出身的羅姬,羅姬明心知那「青樓」二字是說與自己聽的,自己受金氏侮辱已是常事;但她不忍宇綰受此侮辱,她拉住欲開口的阮凌錫,對金氏道:「夫人,您也同為女人,大小姐也即將入宮,您又何苦說這樣的話。」
一番唇舌之爭下來,宇綰面上的胭脂也遮掩不住病態的蒼白,扶就著錦畫的手微微抖動著。她身子往後退了一步,要依靠著錦畫的力量才能站穩。
阮凌錫往一側移了一步,卻無法當著眾人的面扶住她。金氏眸光中凶狠凝集,欲再說些什麼,阮凌錫冷眸倏地看她一眼,呵斥道:「綰夫人是皇上的人,何人對她不敬便是對皇上不敬。你是想讓我大司徒府擔起對皇上不敬的罪過麼?」
阮凌錫不曾如此厲色的對待過自己,金氏被驚詫的一時無言以對,雖聽得阮凌錫對自己不敬的話語,也無可奈何,便冷著臉色,不再看三人。
煜煊下朝後,聞得阮太后設宴,大司徒府的姬妾也同行赴宴,猶豫再三,心中仍因想念阮凌錫,未受太后邀請便前往寧瀾亭。正巧聽得阮凌錫護著宇綰的一番話語,她令趙忠禁了聲,雙手束在身後,清秀面容上顯出不滿。
好一個阮凌錫,竟然敢冒著朕的名義保護宇綰。
她緩緩上前,走近寧瀾亭,趙忠陰柔的嗓音高呼著,「皇上駕到!」
眾人連忙扯起衣袍跪拜下,高呼:「吾皇萬歲萬萬歲!」
煜煊說著「平身!」,急走幾步,一把扶起了宇綰,柔聲道:「朕近日有些忙,顧不上去看你,你身子骨弱,要好生養著。」
因是太后設宴,故皇城中的美酒佳釀皆擺了出來,花香、酒香渾然醉在一處。不知是心中覺得彆扭,還是香氣醉人,煜煊話未說完,面容便紅透了。
宇綰把手從煜煊手上移開,淡淡道:「臣妾謝皇上關懷!」
煜煊面容僵硬的笑了笑,眸光看向阮凌錫,他依舊似寒玉雕就般,整個人散著冰寒之氣。四目相對,他微微側首,不再與煜煊相看。煜煊知曉阮凌錫還在與自己生氣,不會理會自己,但就是管不住自己想來見他。她微微嘟了嘟嘴,面帶愁色的垂首不語。
一直盯看著煜煊的阮靈鳶,見煜煊面上顯出傷懷之色,便以為是宇綰的冰冷傷了她,心中不免愈加惱怒宇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