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 拿來祭槍 文 / 左藝舞
「怎麼樣,可以麼?」片刻,他輕聲詢問,「當你的視野裡,準星與缺口構成的平正關係看得清清楚楚,而目標則看得相對模糊的時候,說明你的瞄準是正確的。」
我沉下氣息,生怕剛剛瞄準的位置發生偏移,「可以……」
「那好,慢慢調整,減緩呼吸。」
我照做,盡量使身體內每一個細胞的躍動降低。
「記住,你可以區域瞄準,也就是說,不要強求一定瞄準靶心,而是在接近靶心的位置。」他沉聲道,好似同我一樣在屏息靜氣,「預壓扳機,當瞄準線指向瞄準區接近中心區域輕微晃動時,屏住呼吸,繼續增加對扳機的壓力,然後,擊發——」
隨著佐西的一聲命令,我將扳機扣到底,「砰」地一聲槍響,手腕立時感到一陣猛烈的震動,子彈疾速脫槍口而出,向槍靶射去。
下一刻,它擊中的位置卻——
我立在當地,愣愣地看著槍靶上三環的成績,少有的尷尬不已。
「沒事的,」佐西來到近前,低緩的語調裡極富耐性,「第一槍沒有脫靶已經很難得了,來,回憶著剛才的步驟,再來一次。」
我點點頭,深呼吸幾次使全身放鬆,而後繼續將槍舉起。
「手臂伸直……」他掰了下我的臂彎,「手臂如果彎曲會縮短瞄準視距,從而使瞄準誤差率增大,對射擊精度影響較大,所以右臂必須自然伸直。」
我調整動作,竭力控制著準星和缺口的平正關係,這時,一位助理走上前來。對佐西道:「少爺,尼古拉斯先生請您去他的書房一趟。」
「知道了。」
我屏住呼吸,視線微調著對上瞄準線,不經意間瞥見一旁的佐西,他並沒有離開,注視著我的神情看上去不太放心。
我漠然一笑。目光不曾偏移,「去吧,我不會逃走的,再說這裡有多少你的人,我逃得掉麼?」
他自顧自地笑了笑,並未惱怒,「留織,你想到哪裡去了,我是擔心你剛剛學會用槍還不太習慣。自己一個人擺弄會有危險。不過,這樣的話……好吧——」他轉而吩咐一旁的助理,「好好照顧小姐,不准有任何一點閃失。」
助理點頭,「是。」
「自己小心一點。」他放下這句話給我,才轉身離去。
佐西的背影一點一點模糊,我舉起槍的手卻垂了下來,心中抑制不住地冷笑出聲。
其實。這應是我太過偏激了,雖然我可以懷疑他不放心的成分有多少是因為怕我逃走。但他吩咐助理的那句話也不見得是在找人看住我。對於別人的好意,為何總是不能安心地去領受呢?
許是,這枷鎖套得太重,重到我心底已經漸漸滋長出陰暗。
我深吸一口氣,趕走紛雜,沉下心緒繼續瞄準槍靶。卻聽幾聲法自一旁僻靜的小路上傳來,隔著幾叢灌木,由遠及近。
「主人這次真是狠賺了一筆,一把『水晶』就能賣出一個億的高價。」一個青年男子歎道。
「是啊,我聽說。主人是事先跟弗克明斯少爺商量好,所以剛才弗克明斯少爺才會在拍賣會上一直抬價,只是沒想到,斯圖爾特少爺居然也一直跟價……」另一位年輕女士接道。
果然,是佐西跟尼古拉斯互相串通,刻意抬高了「水晶」的價位,我不由凜了凜視線。
其實佐西即使不跟尼古拉斯合作,單從他個人意願出發,他也很樂意令商荇榷受些損失,滅滅他的銳氣。只是,佐西畢竟是佐西,如果無法把利益做到最大化,豈不枉費他這些年在商界之火中淬煉出來的心狠手辣?他利用尼古拉斯骨子裡精明的商人本質,與他協商好這一場戲碼,尼古拉斯自是感念佐西的好意,而尼古拉斯恰恰又是個交遊極廣的人,在歐洲政商兩界不乏龐大的關係網絡,佐西若是與尼古拉斯拉近關係,便能以尼古拉斯為橋樑,順勢打通他在歐洲政商兩界的脈絡,為他進一步擴大在歐洲的勢力打下基礎。
要論做生意,當真沒有人比佐西更加機關算盡了。
我斜了斜嘴角,專心瞄準,不願再聽下去,只是,接下來的一句話偏偏引去了我的注意。
「你知道麼,」方纔的青年男子壓低嗓音,用近乎耳語的音調道:「其實那把『水晶』並不是真的……」
「什麼?」女子驚愕。
「噓……」男子低聲制止,卻仗著此處僻靜,又隔著一行茂密的灌木叢,只道並無人跡,因而少了些防備,「是真的,我在拍賣會開始前親耳聽見主人吩咐david將那把真的『水晶』換下來……」
後面的聲音隨著兩人越走越遠漸漸聽不清了,可這突如其來的事實卻著實令我吃了一驚,原只想尼古拉斯精明世故,愛惜錢財,可不曾想,他居然能使出這種詭計。
只是,如若貿然揭穿他,他一定事先準備了一堆說辭等著我,尼古拉斯並非魯莽行事的人,他既敢以假換真,這件仿冒的『水晶』必定在工藝、外形以及音色上都與真品一般無二,普通的甄別方式根本無法鑒別真偽,可是真品畢竟是真品,一定有什麼是仿冒品所模仿不到的。
我看了眼一旁的助理,他對方纔的談話並未留意,我將槍遞給他,吩咐道:「替我擦拭一遍,我去下洗手間。」
「小姐,要不要找人陪您去?」因了佐西方纔那句話,他自是不敢怠慢。
「不用了。」言罷,我逕自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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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盡量走人聲稀少的路線,周圍貌似並沒有人跟近,我拿出電話,撥給葉寧晨。
「小姐,什麼事?」只響了一聲,電話便被接起。
我沉聲道:「幫我查一下,有一款著名小提琴大師席洛先生於1970年打造的名叫『水晶』的純手工小提琴,它的特徵是什麼,如何辨別真偽,尤其是許多不為人知的甄別特點幫我查出來,任何一點也不要漏下,明白麼?」
「是的小姐。」
「查到以後盡快發到我手機上,要快。」講完這句,我匆忙掛掉電話。
*
葉寧晨的辦事效率毋庸置疑,再次回到射擊場時,我想知道的事情已經有了結論。
我重新執起已經擦拭一新的kahr.mk9,射擊場對面不遠處,那把『水晶』靜靜地立在方形玻璃格子內,閃耀著本不屬於它的璀璨,幾位西裝革履的男子正在為它辦理交接手續。
慢慢地,我將槍舉起,瞄準彷彿有無數細碎陽光舞動其間的琴弦。
身旁的助理注意到了我這個不同尋常的舉動,不由出聲提醒,「小姐,您……」
「閉嘴,」語聲平靜,然力道不輕,我道:「如果不想做我的活靶,就給我站在那裡,一句話也不要多說。」
「可是您剛剛學會用槍,這樣……這樣很容易傷到別人……」對我的警告雖有忌憚,無奈他卻是職責在身,只好硬著頭皮勸我。
「放心,發生任何事故,都由我一人承擔,不關你事。」
準星頂部中心與缺口上沿中心在我的視線裡達到了完美的重合,目測不到30米的距離,並不算遠,今天,就用這件贗品,為這把典藏級的kahr.mk9開封好了。
然而,扣上扳機的食指剛剛施力,視線偏轉處,一叢身影躍入我的視野範圍。
不知何時從尼古拉斯那裡回來的佐西,此時正在遠處與別人微笑交談,遠遠看去,他身體半側向站立,一言一行從容得體,交際場上的敷衍功夫做得滴水不漏。
槍口偏了偏,僅僅偏了一偏,我直直指向了他的心臟。
心中的恨意在一瞬間爆棚,如果說我對菲麗絲有恨,那麼我對佐西的恨只會比那更多。
我恨,恨他親手毀掉我的生活,幾次三番;恨他施予我的枷鎖禁錮,以及施予我的一切,然而更恨的卻是,我必須令自己學會陰暗、學會報復、學會嗜殺,並且逼自己一一去實踐,如此,我的靈魂才能不被心底裡肆意的仇恨湮沒。
我瞄準了目標,他左邊胸口處別著的銀色家族徽章光耀華貴,宣告著弗克明斯家族久遠的尊崇。
佐西,如果我今天親手了結了你,那麼一切的一切,就可以徹底結束了。
不輕也不重,扳機上的壓制力被我控制得極好,只顧與別人交談的佐西似乎對危險的逼近沒有絲毫概念,甚至自始至終沒朝我的方向看一眼。契機完美,視線、準星、缺口、目標物……一切瞄準的標準都與他方才教我的一致,在這樣的準確率下,正中他的心臟不會是問題。
如若用他教我的射擊技巧殺死他,那該會是多大的諷刺。
我不由笑了笑,唇邊滯留著殘酷意味,頃刻,便將槍口重新指向那把「水晶」。
同歸於盡,我並不介意,只是,如若用這樣的方式葬送掉自己接下來的自由,那麼,豈非對親愛的菲麗絲太過仁慈了?
何況,說到報仇,這樣的做法也實在不夠聰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