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二章 以未婚妻的身份(下) 文 / 左藝舞
偌大的空間一瞬死寂。
我有些不敢看蘇家母女驚異的目光,尤其蘇母面上昭然若揭的敵意。葉女士的目光掃過我,落在商荇榷身上,低聲道:「荇榷。」
無奈商荇榷並不理會她話裡的暗示,鐵了心頂撞到底,「姨媽,伯母,謝謝你們的好意,但是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荇榷。」葉女士的聲音提高了些,透出不容反抗的意味,「別耍小孩子脾氣,婚姻大事,不是你自己想怎樣就怎樣的,你要為你的家族考慮。」
「姨媽,我知道你為我好,但是我自己的幸福,不想讓別人主宰。」商荇榷直了直身子,並不退讓。
「你……」葉女士顯然生氣了,臉色沉下來,頗為嚴厲地瞪著商荇榷,商荇榷也無懼回視她,一臉的堅持。
空氣中燃燒著一觸即不可收的怒火,卻沒有任何一個人敢在此時插手。
「伯母,荇榷哥哥。」
一道輕柔的嗓音打破了當前的僵持,難以置信,竟是一直靜害羞的蘇繁卿,她此刻極為平靜自若,拿起餐巾輕拭嘴角,舉止優動作輕緩,毫無半分走樣。
「難得大家聚在一起,繁卿為你們彈一首曲子吧。」她對著眾人輕緩一笑,起身走向一旁散發著華貴氣息的三角鋼琴,一襲白色紗裙的公主微笑著向眾人點點頭,「繁卿獻醜了。」
她優落座,頃刻間,靈動的曲調已瀰漫開來,如同昂貴的香水瓶被打翻,擴散開一室清靈優的氣息。
在座目光自然被她吸引了去,方纔的摩擦也被悄無聲息地化解,不免令人鬆一口氣。
蘇小姐不愧是常習鋼琴的人,彈的曲子雖無很強的技巧性,卻是靈動優美,與她本人的氣質很是相符。籠罩在水晶燈傾灑下的光華里,她並不是在彈琴,反而更像一種詮釋,詮釋著剎那間令人驚艷的美感。
曲終,她走回餐桌,蘇母的面上已然是掩飾不住的自豪。
葉女士也讚許地微笑著,口吻間滿是欣賞,「我們繁卿不僅藝術天賦極好,還很有大家閨秀的氣質呢。」
蘇繁卿淡淡微笑著,神色卻全無自滿,「哪有伯母說的那麼好,大家不嫌繁卿賣弄就好。」這時,蘇繁卿的目光卻直直轉向了我,語氣溫婉依舊,「荇榷哥哥喜歡的人,一定是多才多藝的,不知清羽平時有什麼愛好。」
我稍愣,微笑著回她,「有時彈彈鋼琴,間或作幾首曲子。」
「原來是作曲家呢,」她似乎眼前一亮,「那清羽的鋼琴一定彈得比我好。」
察覺她語氣有些怪異,我垂了垂眼瞼,微笑不語。
「那我方才就算是拋磚引玉了,」蘇繁卿展顏一笑,話鋒逼了過來,「真想聽聽作曲家極富技巧性的演奏呢,清羽,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榮幸聽你彈奏一曲李斯特的《鍾》呢?」
「蘇小姐。」一道聲音插了進來,我轉頭,是一直沉默不語的商荇榷。
他看向蘇繁卿,語調低緩,「想必你也知道,《鍾》是世界十大最難彈的鋼琴曲之一,許多技藝非凡的資深鋼琴家都未必彈得出,清羽學琴不過一年,我看蘇小姐還是不要為難她了。」
「不會,清羽可是技藝非凡的作曲家,怎麼會覺得為難呢?」靜的小白兔無辜地看著他,「《鍾》這種深受鋼琴家們青睞的曲目,經常在音樂會上被演奏,它可以充分展現出演奏家的高超技巧。我相信以一個作曲家的水準是可以駕馭這首曲子的,對麼,清羽?」
此時此刻,溫婉恬靜的小白兔已儼然化身為咄咄逼人的巫婆,將她的毒蘋果順手祭出,卻偏偏令我難以拒絕。
我歎口氣,情敵,竟能激發出一個原本溫婉的女人極富心機的一面,又或者說,這個女人溫婉的外表下本身就是極富心機的。
蘇母的面色已然生動起來,葉女士也靜坐一旁,雖無看好戲的心態,但也並未阻止,我看向略顯擔憂的商荇榷,微笑著向他點點頭。
「既如此,我也獻醜了。」我沖在座眾人點點頭,在商荇榷驚愕的目光中走向鋼琴。
曲子是極快的,它以迴旋曲式寫成,主題每次出現都變換一種新的演奏手法,的確是對鋼琴家演奏技巧的考驗。
樂曲在一片跳躍的旋律中拉開序幕,我舞動著指尖,看向餐桌旁的一干人等。
既然這樣,那麼,就不要辱了我今晚作為未婚妻的使命吧。
「大家或許聽說過,這首曲子的改編者李斯特,除了擁有鋼琴之王的美譽外,還是一位極低調的詩人。」我笑容優,款款道來,「他寫過的詩並不多,流傳也不廣,但是我個人卻十分欣賞,請容許我為大家分享一首……」
指尖在高音區流暢地來回,奏出了不同節奏的鐘聲,我一笑,極盡輕柔。
「美麗的女子啊,
何以讓嫉妒之火焚燬你本該華麗的面龐,
就像投擲進泥潭的白玫瑰,徹別了芳香;
純潔的女子啊,
何以讓嫉妒之手玷污你心中的善良,
就像取走珍珠的蚌,餘生只能黯淡無光;
高貴的女子啊,
何以讓嫉妒之門隔絕了你本該擁有的聖潔光芒,
就像深夜裡不再有傾灑而下的月光,黑暗至深令人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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寬容的女子啊,
何以讓嫉妒之刺刺破了你華麗的霓裳,
就像剪碎了的彩色的錦緞,只堪緬懷往日的輝煌;
美麗的女子,如果你能明白這些,
做一個內在也同樣美好的小公主吧,
何苦染指嫉妒的苦果,徒增神傷;
純潔的女子,如果你能明白這些,
守護你水晶一樣澄澈的品格吧,
它將是你畢生最值得炫耀的寶藏;
高貴的女子,如果你能明白這些,
請好好愛惜自己的羽毛,
因為嫉妒住進心裡的那一刻,你已經注定不能飛翔;
寬容的女子,如果你能明白這些,
就請守護心底那株向日葵,靜待它的綻放,
因為你擁有如此寶貴的品格,
就像深夜傳來夜鶯的嗓音,心靈就不會被陰暗捆綁。」
語聲伴著鋼琴的最後一個音符凌然而止,一座皆驚。
一首詩裡的影射意味,即便再笨的人也當聽出來了,何況對方本是如此玲瓏剔透的女孩子。
蘇繁卿已然瞪大眼睛看向我,那眼底分明有著壓抑的怒火。蘇母自不必說,就連葉女士,眼中的愕然也清晰可見。
目光轉向商荇榷,反而令我一怔。
何以他的眼瞳裡竟盈滿了難以言喻的別樣光芒,像某種喜悅,又像某種濃得化不開的情感,深重而膠著,一瞬間漸染了我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