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六章 意外逢故人(下) 文 / 左藝舞
視線交錯在舞會紛雜的人群中,腦海裡所思所想越發混亂無章。
我長舒一口氣,橫豎想通了也是沒辦法做什麼,索性讓它亂到底,也許事情極端混亂的時候,偏能看出一些脈絡,理出一些頭緒。
回眸間,卻有一個身影,驀地躍入我視野。
這樣講或許不準確,這人其實已經站在那裡有一會兒了,方才視線掃過時還不覺得,再看第二眼,他竟神奇地與我記憶中一處模糊的身影重疊起來,越看越覺得相似。
他獨自立在一處,與人群保持著片刻距離,不與人交談,也無人上前與他打招呼,好像極少有人認識他。
真人難得露相,少不了是要見上一見。
我調整了一下狀態,扯開禮節而標準的微笑,步步篤定地走上前去。
男人三十五歲有餘,近處看長相不俗,那眼神卻顯得輕淡,並無商人固有的精明銳利,此時手執高腳杯,獨自淺酌。
「簡森先生,幸會。」
我在他面前站定,平緩道出,男人明顯一愣。
可惜,我認定了是他,儘管到今日為止我仍沒見過那位科世總裁清晰完整的長相,但從那些遠距離模糊的照片裡,以及那週身隱隱約約散發的氣質,已然令我確信無疑,故而並無退讓,執意迎上他略顯困惑的訝異眼神。
他瞳孔晃了晃,卻漸漸勾起一絲微笑。
「弗克明斯小姐,見到你很高興。」如此坦然不加否認倒也令我意外,他不是一貫對自己的行蹤相貌保密到家麼,被看穿也能如此鎮定自若,不免令我佩服。
「聽聞簡森先生日前去了中國,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您。」對待素來躲躲閃閃慣於隱藏的人,我也樂得慢慢與他演戲。
他輕緩一笑,「是的,我去中國處理一些事情,一周前才離開。」
既然離開,看來是找到滿意的合作對象了,我頷首,「近來各大企業對科世品牌代理權的競爭可謂是如火如荼呢,」我優一笑,「聽說,連司氏和俞氏這樣大型的企業都在積極爭取,真不知有誰如此幸運能得簡森先生的青睞呢。」
「這個,說來可惜……」
「哦?」
看樣子他倒沒打算隱瞞,被看穿也便索性講出來,「本來我個人也十分屬意司氏集團,只是,司總裁主動退出了對代理權的競爭……」他自始至終溫和無瀾的面上竟也現出了一絲惋惜。
「什麼?」我一驚,忙問,「為什麼?」
情急之下問出這句,我並不奢望他會回答我,人家的商業機密豈能輕易透露,肯告訴我這些已屬不易,想必是因為代理權的事已然塵埃落定,或者他覺得我並無威脅性,才如此不設防。
「這……我也不得而知。」
我穩了穩情緒,暗忖,本不該失了平靜,當下緩聲道:「簡森先生,不好意思,純屬出於我個人的好奇心,您可否告訴我您最終選定的合作對象是哪家企業……」
話音剛落,身後一個聲音擭去了我的思考,來人駕輕就熟地靠在我身側,抬手環住我的腰,溫柔的語調不似真實,「簡森先生,現在可是我的合作夥伴呢。」
佐西的視線在我面上一觸,隨即移開看向森特·簡森,微微一笑,「簡森先生,沒想到你也來參加舞會。」
「是啊,很巧。」
事到如今我才明白,難怪一貫不願露真面目的老狐狸竟如此大方地對我講這些,感情他本就與弗克明斯家族達成了合作,自然對我很少戒備。
只是,他們兩個居然會走到一起,不免令我心生疑惑。
「二位玩的愉快,我還有事要去找一下貝德爾先生,先失陪了。」森特·簡森微微抱歉道。
「簡森先生請便,」佐西點點頭,「合作的事我等您電話。」
貝德爾家的舞會氣氛熱烈,來賓們興致頗高,竟直到凌晨兩點多還不曾有收尾的跡象。
作為重要來賓,佐西自然不能早早退場,我心中暗暗叫苦,卻也只有捨命作陪的份兒。
「累了?」佐西突然問道,有些體諒的模樣。
想要故作清高也不可得,我點點頭。
他略一遲疑,起身走向貝德爾,簡單解釋了幾句,似在道別。
貝德爾先生點點頭,講了些什麼,佐西便轉身走向我這邊。
然而就在佐西轉身之後,貝德爾卻寸步未動,他略顯鋒利的目光突然打向我,意味深長地在我臉上停留了片刻,少頃,他展開禮貌的笑意,衝我微微點頭便走開了。
回宅邸的路上,車中氛圍頗為凝重。
與佐西並排坐在後座,我自是垂頭不語,他的心情也不見得多好。
「聽過森特·簡森的話,讓你心神不寧了麼?」佐西盯著前方,倒不像在對我講話。
我不回答,原也跟他無話可說。
「怎麼,你就不想知道司天浙放棄代理權的原因?」他轉向我,似是意料之中,「還是你已經猜到了只是不敢承認?沒錯,為了你。」
他說得對,我的確猜想過這個可能,但真正聽他講出來仍是不免訝異。
司天浙,你想讓我欠你多少?
r/>同當年的佐西一樣,司天浙是司氏上任不久的總裁,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該是他能力的佐證,自然也當做出一些成績來向集團內外證明自己,科世代理權這項大單對我來講意味著自由,對於他更是非同小可,他這樣輕言放棄,就不怕失了司氏上下的信任,甚至導致難以想像的後果麼?
如此失了理智,不該是司天浙應有的行為。
我心下一陣歎息,倘若情深至此,不如從未情深。
「他對你還真是癡情呢,半個多月前主動退出競爭,想要順勢促成林盟與科世的合作,只是想不到,代理權最終還是被我強力爭取到手了。」
「為什麼?」我已然難以保持沉默,出聲質問,「你要科世在中國的代理權根本沒有用處!」
「當然有用。」他勾起一絲冷笑,「從前或許對我沒有用處,但現在,它是我商戰的手段和武器,同司天浙。」
我難以置信地看著他,眼前之人已然變得極端陌生,心中霎時冰寒透底。
「喪心病狂。」我緩緩講出,忽而覺得我其實從未看透過他,哪怕一點。
「我喪心病狂,那你呢?」他逼近我,眼中閃過一絲狠戾,終於要來了麼,這長久以來忍而未發的怒氣。
「你倒真是掛念他啊,聽到他的一點風吹草動就一整晚心緒不寧。」我避無可避,被他逼到邊緣,他卻還不放過我,硬是用手臂撐住車窗,將我鎖在狹小空間裡,「他到底有什麼值得你牽腸掛肚的……」
可笑,我心緒不寧的原因多到我都數不清,並不止為了他,可我卻無必要向你解釋。
恰在此時,車緩緩剎住——到了。
佐西瞇了瞇狹長的眼睛,淺色眸子在暗夜裡幽幽閃著令人懼怕的光。
他突然扣緊我手腕,不由分說拽我下車,大步踏進了宅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