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六章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文 / 左藝舞
月夜下的海灘平和卻不顯空寂。
時時湧來的海浪,是大自然的顫音,讓人自然而然產生一種帶入感。
想要講什麼,這裡的氛圍確實再適合不過,不同於咖啡廳那種刻意營造出來的安靜,這是一種能讓身心都融入其中的契合感。
司天浙選擇的地方,豈會有差。
我沒有看向海面,卻凝視著沉沉的天幕,那天幕的每一寸都深藍得精緻,彷彿只有在海上才能洗得出這樣色彩濃重且均勻,深暗又澄澈的天空來。
我凝視,竟有半晌的失神。
司天浙也並不催我,只靜靜地凝視著海天交界處,側臉暈開柔和的光線。
「如你所見,佐西·弗克明斯是我的哥哥,但,卻是毫無任何血緣關係的哥哥。」
他看向我,卻並沒有過多的驚訝。
「我是母親帶過去的前夫的孩子,留織是我以前的名字。給我弗克明斯的姓氏和一些繼承權,都是基於父母的寵愛。在他人看來,給一個無血緣的外人名份和繼承權,已是極大的榮耀。」
「就是這樣一個名義上的哥哥,我喜歡過他,從……大概十四五歲的年紀。」我對他笑笑,「還記得你撞見我彈鋼琴的那個晚上麼?那首《愛的羅曼斯》,就是他教我的,你的推理都對,如你所說,我學琴是因他而起,若非他親自教我,鋼琴對於那時的我便毫無意義。漸漸地,他要上課,還要學習管理和經營家族企業,忙得抽不出時間教我,我便只來得及學會這一首曲子,卻怎麼都不肯再讓別人教。在我看來,學鋼琴的全部價值僅限於,能跟他多一點相處。」
司天浙苦笑著,「我倒希望自己那晚的所有推斷都是錯的。」
我的口氣漸漸不再沉重,記憶彷彿將我帶回那段衝動而熱烈的年少時光。
「因迷戀而起的行為這還不算什麼,最誇張的應該是我跟christina的『tradition』。我想,這個你應該不陌生吧?」
他但笑不語,只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
「女孩大多都享受被人追的感覺,但我如果被人追,享受的卻是由此帶來的哥哥對我的關注。」
我笑笑,「每次哥哥看見我收到情書或者放學路上有人等我的時候,他的表情一般不會太好看,而我,卻十分享受他臉色陰沉地對我說不要早戀的時刻,並且固執地認為他是介意的。這也是tradition會開始的原因,我想通過被一些優秀的男生追來觀察哥哥的反應,看他會不會吃醋會不會在乎,或者……直到他吃醋為止。說真的,那時候我對這種遊戲還真是樂此不疲。後來tina覺得有趣要加入,我們就有了誰先被告白就能要求對方替她完成一個願望的約定。」
「方法不錯。」他點點頭,打趣道:「下次我也試試……不過,這麼多追求者,擺脫起來想必會很麻煩。」
「這個……當然也是有技巧的。」要我毫無保留地講這些,的確很是尷尬,雖然我極力維持平靜的語調。「無論何時,首先都要保證,在那個男生向你告白之前,也就是成功之前,一定不要做那個先告白的人,也不要太明顯地表現出你對他有好感,這樣,將來拒絕起他就方便多了,可以直接把他當一個普通的追求者一樣拒絕掉,並且還能理所當然地告訴他我只當你是朋友……」
我淺笑,「實在解決不掉,我便借此機會順理成章地拜託我哥出馬,反正我的目的就是要讓他知道讓他在乎,這樣一來,效果說不定會更好。」
「嗯。」他笑得溫柔,略帶欣賞地看著我,「我想,你是不用刻意做什麼的,因為你的一舉一動,自然散發著一種迷人的氣質和魅力,只需要做自己,便會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我回他一個微笑,玩味十足,「嗯,被一個發光體這樣形容,真是一件十分光榮的事呢。」
「哦?」他身體前傾,向我貼近,溫熱的氣息不輕不重地碰觸我的面頰,「那……不知道我這個發光體,有沒有榮幸吸引到你呢?」
我白他一眼,轉過頭不再理他。
他失笑,左臂輕輕攬過我的肩,「好了好了,我不說了……不過,到底是什麼原因,你要離開你的家族來到中國呢?」
我的面色不再和緩,語調也沉下來,「這個,要從家族的繼承權講起。父母因故離世後,佐西繼承了父親的地位,成為家族執掌人,執掌家族大小事務和家族生意,那一年,我16,佐西17歲。」
我停住,父親逝世後家族內一切看似按部就班實則波瀾暗湧的景象歷歷在目,就連佐西,都彷彿一夜之間變得成熟銳利,無時無刻不用極端的鋒芒偽裝著自己。
司天浙攬住我肩膀的手收緊了些,似是無聲的撫慰。
「國外的孩子會成熟得早些,但是擔當起整個家族的重擔對一個17歲的少年來講,仍舊是極大的壓力。」我輕輕歎口氣,「我也會幫他,那真是無比壓抑的一段時間,我們的叔叔早年跟著父親一起打理家族生意,在家族內擁有僅次於父親的權利和威望。父親去世後,他便顯露出極大的野心,家族企業看似由佐西執掌,實則相當一部分控制在叔叔手裡,他甚至暗地裡掏空著家族的企業。可他威望極高,很多人寧願聽從他的指令也不願聽一個毛頭小孩指手畫腳。所以,佐西的地位很不穩固。」
司天浙搖搖頭,語氣似在歎息,「權利與**,從來都是人們難以跳脫出來的枷鎖。」
我頷首,「的確,在那之後的幾年裡,佐西和叔叔的角逐一直未停息,雖然叔叔的地位難以撼動,但我知道,佐西在漸漸成熟、強大。終於,佐西的機
機會來了,那一年,一個名為斯圖爾特的家族迎來了它新的繼承人,是這個家族前任繼承人的次子,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男孩。」
「斯圖爾特家族?」他道:「就是那個與弗克明斯家族和加拿大的貝德爾家族合稱為北美三大家族的斯圖爾特家族?」
「嗯,你知道?」
「是。」他點點頭,「那個名不見經傳的男孩叫伊恩·斯圖爾特,目前仍是斯圖爾特家族的執掌人,本來作為次子他是沒有第一繼承權的,但那一年他父親去世的時候,他一夜之間掃清了他哥哥所有的勢力,將他哥哥逼下了繼承人的位子。這件事在北美乃至全球都有不小的轟動。」
我默然,「沒錯,他為人極低調,執掌斯圖爾特家族後更是如此。佐西多年來一直在爭取這個強大家族的幫助和支持,叔叔也在暗中佈局,毫無疑問,他們二人誰能爭取到斯圖財團的合作,其身後的巨大商機,無疑能使他在本家族內獲得獨一無二的地位,同時以壓倒性的優勢戰勝另一個角逐者。可是斯圖家族上一任執掌人不願捲進弗克家族的內戰裡,因而一直沒有同意。佐西查到這個伊恩·斯圖爾特與他父親的關係並不好,說不定會同意合作,於是頻頻與他接觸,想方設法拉攏他。」
我輕笑,帶著些許不易察覺的自嘲,「拉攏的方式有很多,最著名的恐怕就是商業聯姻了。」
司天浙微怔,帶著些許訝異,「他要你嫁給伊恩·斯圖爾特?」
「很俗套的情節,是不是?」我帶笑看著他,眼底卻是一片冰寒。
「清羽……」他目光定定地鎖住我,眉心皺起。
「可笑的是,我起初並不知道他們暗中達成的協議,直到……全美大大小小的報刊灑滿了鋪天蓋地的報道,稱斯圖爾特家族神秘的執掌人和弗克明斯家族從未露面的小公主不日將舉行訂婚儀式時,我才知道……」我苦笑,語氣卻是超乎尋常的平靜,「我去找佐西,質問他為什麼明明知道我喜歡他,卻要把我嫁給一個我甚至都還不認識的人。他回答我的只有五個字,『我們不可能』……」
語調已然沉靜到不像我自己的,我機械地講述著那段過往的歲月,不帶一絲起伏。
「我當然不會屈從於他的擺佈,與他針鋒相對,於是,他就把我關在房間裡,不准任何人靠近,直至……成婚。後來,還是家裡從小照顧我的管家,趁訂婚前夜眾人忙碌時將我偷放出來,我才會逃到中國。外婆將我的一切信息保密,就是為了躲過佐西的追捕。」
結痂的傷疤揭開,仍會滲出血滴,但,時間到底是良藥,再慘烈的重創,都能癒合成一道痕跡,痛,但不及心底。
我的面色一如心底那般平靜,不是依托於我多強的偽裝能力,實是韶華淡遠,那時、那事、那人再也掀不起我心底的一瀾。
想來不覺一凜,原來世間情感,不論曾銘心刻苦到何種地步,光陰流轉,漸染在心空的濃墨重彩都會層層沖淡,假以時日,必不復見。當你的心被時光從內到外洗白之後,你甚至都會忘記,當初寸寸滲透進你心底的到底是什麼顏色。
那些世人為之一往而深的愛呢?想必也脆弱得可憐吧。
他抬起右手將我圈在懷裡,我的頭輕靠在他肩上,一時間兩皆沉默,只任此刻的氣氛漸漸發酵。
我的思緒開始放空,卻聽他輕喚我名字,語調沉沉伴著一絲疼惜:「清羽……」
隨即像是不確定我的存在般,手臂漸漸收緊。我也不掙扎,緩緩閉上了眼睛,索取著他的體溫。
伴著沉靜的海浪聲,我感覺沉沉的困意漸漸襲來。
放任自己的意識逐漸模糊,只因在他懷裡感到了難得的心安。
意識朦朧間,我的手臂無意地環上他的腰,他身軀一震,如此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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