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情慾肆起,往事何從憶(下) 文 / 左藝舞
浴室裡,司天浙將我放下來,他自己則站在一旁,伸手按了一下什麼,頃刻間,頭頂的花灑降下鋪天蓋地的冷水。
——猝不及防,我躲閃不過,從頭到腳被淋了個通透。
再強烈的**,在這種對待下都會蕩然無存。
與之一並蕩然無存的還有什麼?恐怕是我身為女孩的自尊吧。
推拒與踐踏。
多麼神奇的一致性——同兩年前。
我反而不急於逃開,緩緩閉上了眼,任回憶充斥在腦海,擴散開由內而外的冰冷。
「哥,我喜歡你,你明知道我喜歡你,為什麼不經我同意把我嫁給一個我甚至都還不認識的人!」
「我們之間不可能。」
「又是不可能,我們根本沒有血緣關係為什麼不可能?!你一再拒絕我,這次甚至直接把我推給別人,為什麼這樣對我……」
「來人,把小姐關進房間裡,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不得接近,直到——成婚。」
彼時,付清羽那樣不顧一切地愛一個人,被他一次次推拒,又近乎卑微地渴求著他的溫情,被他連同我的愛一起殘忍地踐踏。
把我關起來,逼我嫁給別人,試問,世間還有什麼比這樣踐踏一個人的愛更加殘忍。
反觀現在,情狀之慘,竟與當日無異。
一次次主動,一次次推拒,最後,司天浙竟直接用這種近乎折辱的方式踐踏我的自尊。
我先前對他所有的引誘與好感,都在這場冷水中成為笑話。
靈台一片清明,再沒有哪一刻能夠比現在更加讓我清醒。
司天浙,我謝謝你,讓我沉寂了一個月的傷痕再度復燃。
許是我並未逃開,許是我此刻閉著眼睛近乎自嘲的淺笑讓他訝異,他將花灑關閉,慌忙上前擁住我,也不顧渾身是水的我會不會將他浸濕,有些無措道:「清羽,你……你沒事吧?」
沒事,就算有也不關你事。
「司大少爺,我沒事,我現在可以走了麼?」盡力扯開一抹微笑,走出浴室,我很累,此刻只想躲。
「清羽!」他追上來,拉住我的手腕強迫我停住。
能不能有別的招數?
我實在疲於應付,連頭也不願回。
世間之事何其波折,我已渾身無力肌冷入骨蒼白有如鬼魅,我只想將這陰冷濕暗的衣衫連同折磨我的現實一同剝去,我想休息,為何這樣簡單的要求卻屢番被阻?
更可笑的是,無論怎樣我都掙扎不過。
以前,抑或現在。
天命,抑或人為。
掙扎不過,也便索性省些力氣,我盡力將思緒放空,緩解著身上的各種不適,就這樣一動不動地與他僵持著。
他自身後輕輕抱住我,輕輕地,伴隨一絲小心翼翼。
被哀傷漸染的語調,沉沉地彷彿溶進了月光裡,「難道一定要我講出來你才會明白?我說過,你從來都看不到別人停留在你身上的目光,也從來不肯仔細看我的心……你不知道,每當相隔幾天,再見到你時我有多麼欣喜。你不知道,你對我而言有多麼與眾不同,與眾不同到總能令我頻頻失控,與眾不同到我無法停止對你的注視,與眾不同到會害怕你討厭我,與眾不同到除了你便再也看不見別人……」
他收緊雙臂,將我牢牢固定在懷裡,「從來沒有人,像你這般猝不及防地出現在我生命裡,淡漠到令我心慌,也從來沒有人,這般牽動我的心神,對我產生致命的引力。」
他歎口氣,輕柔地扳住我的肩將我轉向他,「清羽,為什麼在你心裡總是藏著一片別人從來難以觸及的領域?為什麼不願掙脫那些封閉你情緒的東西?走出來好麼?我給你一切溫存。」
他凝結在眼底的情愫確讓我有一瞬的動容,須知桀驁如他,能夠講出這番話已屬不易,何況這樣的神情語氣。只是司天浙,需要你溫存的女人何其多,但從來不是我。
我緩緩抬起頭,已然牽不出一絲一毫的表情,語調更為平和,「司大少爺,請你看看這是什麼地方,這裡,我想你比我更熟悉吧,每天都有無數人在這裡談情說愛,可究竟有幾句是真?你在這種地方講這些,不覺得太不應景了麼?
應是驚訝於我的這番話,他有些發愣地看著我,半晌,只搖搖頭苦笑,「清羽,你是故意的對麼?你怪我剛剛那麼對你,所以故意無視我的愛,把我的告白同風月場上的逢場作戲相提並論……」他抬起頭,眼瞳沉澱憂傷幾許,「你是真的看不懂麼——我的心?」
將目光投在不知名的某處,我不作任何反應。這半天輪番的折騰已令我筋疲力盡,腦海裡充斥著太多思維也早已清晰不到哪裡去,此刻的我不想看懂也不願去懂。
我抬頭,並沒有他期望見到的任何表情,「司天浙。」
「什麼?」他不確定地盯住我,眉眼間交織著不安與期待,卻是我無法回應的。
「我很累,拜託你放我走。」我淡淡地講出這句,便見他瞳孔裡一瞬的光亮頃刻間湮滅。
不待他回答什麼,我轉身離開。
即將走到門口,司天浙卻再次擋在我面前,沒有強勢,沒有逼迫,也沒有方纔那樣的傷痛,他只微微笑
著,語調平和到如同什麼都沒發生一般,「清羽,現在已經12點多了,學校寢室已經鎖門,你這個樣子回去也只會讓你外婆擔心,今晚就睡在這裡好麼,你放心,我在一旁守著你。」
他不知道麼,我現在最不能面對的就是他,說我不想也好,不敢也罷。
刻意忽略他眸中的一片黯然,我側身躲開他的阻擋,準備去拉門把手。
他卻搶先一步握住門把手,仍舊微笑著,「那……你睡這邊,我睡你隔壁就好……」頓了頓,他補充道:「有事叫我。」
話音剛落,他果真走了出去,緩緩帶上門的一霎那,將一室的五味雜陳留給了我。
窗外月涼如水,我搖搖頭拋卻所有理不清的思緒,沉沉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