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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章 上級醫師 文 / 素衣音塵

    「羅傑斯,你想被立即開除嗎?」

    收到第一手消息的主任鄧肯先生氣勢洶洶趕來,正好看見白薇在幫助抽除那根直入心臟的導尿管,看著抽出來有60多厘米長的細導管,年紀已經不輕的老鄧肯摀住自己的胸口,低聲叫了一句「上帝啊」。

    端坐正中的羅傑斯神色如常,還沖鄧肯先生討好地笑笑:「您看,教授,我好好地坐在這兒,一點事也沒有,您真的忍心開除我?」

    鄧肯毫不客氣地朝他揮拳頭:「開除是遲早的事!如果你還敢這麼做的話!」

    羅傑斯嘿嘿嘿:「所以……院長那兒……」

    鄧肯歎氣,他拿這個總有天馬行空想法的年輕人實在沒辦法,唯有妥協:「ok,我會去和院長說明的,但是你……這次試驗結果怎麼樣?」說了半天,他還沒看到世界首例心臟造影的成果呢。

    雖然羅傑斯的行為大膽衝動,可是一旦真的成功,意義非常重大的:確認病人的心臟哪兒有毛病,會極大提高治療效率,提高手術成功率和病人存活率。

    鄧肯先生接到消息趕來的路上,他那顆心臟就一直像有爪子在抓撓,癢癢的,好奇得不行。

    「拍出片子來了嗎?讓我瞧瞧。」戴上老花眼鏡,鄧肯仔細審視以確定這些片子的價值,可是正在思考中的他卻感覺到有耀眼的燈光不停閃來閃去。

    鄧肯抬頭,表情一下子變了:「哪裡來的記者?」

    在半屋子看熱鬧的人群中,背著笨重照相機、舉著閃光燈的蓋奇上躥下跳,格外顯眼,鄧肯想不發現他都不行。

    「您好,鄧肯先生,我是太陽報的蓋奇,我們曾經見……」

    「出去出去,這裡不是記者該來的地方,是誰把他找來的?」

    「是我,鄧肯先生。」白薇從容回答。

    將羅傑斯手臂的創口處理完畢,白薇方才站起身來,提起裙子朝鄧肯先生行了一個淑女禮。

    「你是……」鄧肯瞇著眼睛打量這個屋子裡唯一的東方姑娘:「bai……wei?」古里古怪的發音,像是鸚鵡學舌,顯然鄧肯先生的中造詣很不好,不過白薇還是為他能叫出自己的中名感到榮幸:「是的先生,奧根斯特教授推薦我來霍普金斯接受住院醫師培訓。」

    「白、薇?」又一個人用怪怪的發音叫出她的中名,不過他的發音居然比鄧肯更準確一點,起碼升降調的掌握不賴。

    這個人就是麻藥勁剛過的羅傑斯。他翹著二郎腿靠在椅子上,抽過布萊洛克手中的人事部資料,隨意翻了一翻,笑了:「哦,你就是海倫?明尼蘇達醫學院沒有人了嗎,居然讓你發現了肝素,聽說你那時候才是二年級生?」

    不懷好意的口氣。

    白薇頜首,輕描淡寫:「運氣好而已。」

    肝素是後世使用也非常廣泛的一種抗凝劑,對防止血液凝固有很好的效果,白薇說自己運氣好,確是實話,她能發現它,是因為她用過很多次,瞭解。

    「呵呵……」羅傑斯把那本人事資料隨手一扔,兩根手指支起下頜,玩味地打量她一陣,方才悠悠道:「的確是運氣好。」

    「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白薇淡淡回答。

    「說得沒錯,」羅傑斯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但只有運氣的醫生是上不了手術台的。」

    白薇不可置否。

    餘光瞥見記者蓋奇再次被門衛驅逐出去,她不禁要為這個可憐的傢伙默哀一番。

    鄧肯同樣注意到被趕出去的那個記者:「wei,你不應該把記者叫來,誰知道媒體會把羅傑斯的試驗報道成什麼鬼樣子。鑒於你是初來乍到,我想我需要強調一下。」

    他頓了頓:「心臟外科不需要譁眾取寵的人。」

    白薇面色一正:「我記住了,教授。」

    在她看來,1929的世界,人們視在心臟上動手術是大忌,羅傑斯的舉動實在是一個非常好的宣傳機會,醫生都敢用自己的心臟做試驗,病人還有什麼好怕的呢?

    不過她的觀點顯然和霍普金斯有衝突,這裡並不是連屁大點事也想要媒體炒作的的後世,這裡的醫生行事低調,對媒體可能帶來的壞影響保持十二分警戒,。

    對於白薇知錯就改的態度,鄧肯先生還是很滿意的:「布萊洛克,把wei的資料拿來給我,讓我想想把她分配到誰手下合適。」

    「這個問題還需要思考麼,教授?」局麻效果過去的羅傑斯活蹦亂跳,躍起來一把勾住布萊洛克的脖子,從他手裡搶過白薇的人事資料:「教授,您還不清楚,心臟外科裡誰最缺人手嗎?就讓這個東方美人做我的助手吧!」

    白薇以同樣意味深長的目光看了這個男人一眼。

    羅傑斯卻只是微笑,看不出他的意圖。

    就剛剛那一番「運氣與實力」的交鋒,她以為羅傑斯並不喜歡她,或許還有敵意,現在主動提出要她做助手,不免使她感覺前景不容樂觀。

    一個東方人,還是女子,要在高手如雲的美國醫學界立足,總是更難一些。

    不過那又怎麼樣?

    鄧肯沒有她想得那麼深,他似乎覺得羅傑斯的這一要求不賴,不過為表示尊重,他還是問了一句:「wei,你的意見呢?」

    「我聽您的安排,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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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p;鄧肯轉頭囑咐羅傑斯:「奧根斯特教授推薦的時候告訴我,wei的手技很棒,或許正是你需要的。我希望你對待新同事要嚴肅正經一些,拾起你的紳士風度來,好好對待我們的東方姑娘。」

    「那是當然。」羅傑斯向白薇禮貌地伸出手,微微一笑:「wei,歡迎你來到約翰·霍普金斯醫院。」

    白薇亦客客氣氣:「我的榮幸,先生。」

    她的住院醫師培訓以這樣一種奇怪的方式拉開了序幕,驚心動魄?或是暗流洶湧?總之與原本想像的很不相同,望著大步流星走在前面的上級醫師戴納·羅傑斯,白薇對他是否是個好的指導老師表示懷疑。

    雖然她承認,這個人敢於在自己心臟插導管的行為天才而勇敢,但同時也反應出,他缺乏一個專業醫師和學者的嚴謹審慎。

    「上午好啊,珍妮,你今天的妝容漂亮極了!」

    「嗨,拉裡,這週日還一起打球嗎?」

    「傑克,你看起來沒什麼精神的樣子,昨晚去哪裡鬼混了?哦,你問跟在我後頭的這個女人啊,她可不是病人,明尼蘇達過來的新住院醫師,很不像對嗎?」

    羅傑斯在霍普金斯的人緣似乎很好,他一路走,一路不停地和許多護士醫生打招呼。當有人問到白薇時,他會回過頭來朝她眨眨眼:「薇小姐,他們都說你看起來像先天性心臟病患,事實上我也覺得很像,你看起來嬌弱得風一吹就能倒。」

    白薇淡淡道:「您可以給我也做一個心臟造影試試。」

    羅傑斯凝視她兩秒,勾唇一笑:「或許這是個不錯的主意,我們的確需要更多的為醫學事業獻身者,對嗎?」

    「犧牲者總是前仆後繼,從不缺少,尤其是我們的心臟外科。」她意有所指地回答。

    羅傑斯挑眉:「哦?似乎你對我的試驗方法也並不贊同?我以為你願意幫助我插導管,這就是認同的表現了,看來是我想錯了。」

    「不過沒關係,我現在需要你的操作感受闡述,關於心臟造影的論得快點發表出來,它真的是很有效的診斷方式,一定要大範圍推廣!」

    說到最後,羅傑斯眉飛色舞,手臂上的醫用膠布還貼著未撕下,他已經手舞足蹈起來,深邃如大海的藍眼睛在陽光下閃閃發光,臉左側因為笑容現出一個淺淺的梨渦,整個人像發現糖果的孩子一樣興奮。

    好吧,作為她的上級醫師,這個傢伙還是有些可取之處的。

    必須承認,羅傑斯是個很英俊的男人,但是白薇腦子裡冒出的第一想法並不是這個。

    看到高興異常的羅傑斯,她的直覺告訴她,這個傢伙的驚人之舉或許並不止往自己心臟插導管而已。

    他能在這條荊棘遍佈的探索之路上走多遠?白薇忽然覺得有意思了。

    接下來,她需要瞭解住院醫師的日常工作要求,今天晚上需要留在醫院值夜班。報道當天就上崗,還是夜班,白薇並未感到不滿,心臟外科本來就是一個特別辛苦的行業,心臟病人的情況往往在剎那間變得不穩定,因此常常半夜三更出現緊急響鈴召喚。

    再加上這個學科在1929年還十分不完善,選擇該科的學生少,人手相比其他科室顯得稀缺許多。

    「給他一針腎上腺素!」晚上九點的心外病房,病床上的老人瘦的幾乎能看見骨頭,像具木乃伊。羅傑斯按壓他的胸部緊急進行心臟復甦,快速給出指令,讓白薇給他注射以刺激衰弱的心肌。

    病人情況穩定、完全搶救過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

    羅傑斯走出病房,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側頭看了一眼神色如常的白薇,評價道:「操作很穩,我不喜歡手忙腳亂的新手,希望你能這樣保持下去。」

    「我會的。」

    羅傑斯輕輕笑了一下:「別把話說得太滿,今天還只是第一天而已。心外科裡頭的病人不是老人就是小孩,個個棘手,沒一個好伺候。女人選擇幹這行,自討苦吃。」

    白薇神色淡淡:「您有性別歧視?」

    「隨便你怎麼想,反正我說的是真話。」羅傑斯伸了個懶腰,雙手揣在白大褂裡,慢悠悠往前廊走去:「我準備下班回家了。再見,親愛的海倫小姐,請盡情享受你在霍普金斯的第一個夜班吧。」

    白薇望著這個男人越走越遠的背影,上午的時候他對自己展現的些微諷刺的笑容再次浮現,她放在口袋裡的手緩緩收緊,耳邊彷彿又響起大哥的警告。

    「薇薇,你選什麼不好,偏偏當醫生?女孩子做這個很辛苦,你犯不著,白家養得起你!」

    性子溫和的二哥也加入這場激烈的勸說:「薇薇,我們別和子璋鬥氣,你才十六,年輕得很,好男人多得是。我們想想清楚再決定,好不好?」

    那是她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三天,上一世的記憶清晰,這一世的身體卻因為離婚而鬧自殺。前夫是個家世和才氣俱佳的人,卻也有中國許多人所謂的「通病」——多情。他愛上另一個女人,毅然決然要中斷這段父母之命的婚姻。

    「我和你沒有共同語言。」——前夫的話無情地否定掉她的價值,柔弱的大家閨秀受不了這樣的打擊。

    故而,當白薇在病房裡甦醒的時候,脖子上還有明顯青淤的痕跡。她一陣茫然地盯著醫院雪白的天花板,忽然頭痛欲裂,這具身體的記憶如潮水般湧入,白薇彷彿局外人看電影一樣注視著這個女孩的生平。

    可是看到最後,她自己也分不

    不清自己到底是誰,權當自己是個有兩世記憶的人,如此而已。

    「我想得很清楚,我要做醫生,心臟外科的醫生。」面對大哥二哥的百般勸說,白薇的回答一如既往地堅定,不可更改。

    大哥長長的歎息似乎仍在耳邊迴響:「薇薇,既然決定了,就別後悔。」

    我不後悔。這是我上一世的夢想和執念啊,為什麼會後悔?

    站在霍普金斯夜晚空曠安靜的長廊上,白薇冷冷地想,區區一個羅傑斯,憑什麼讓她打退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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