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告白 文 / 易水塵
脖頸上暴起了蚯蚓般的青筋,似乎是終於抵抗不住那個聲音的壓迫,他猛地垂下了頭,一滴滴冷汗從額頭滲出,順著鼻尖滴在地上。
已經有些痙攣發紫的嘴唇輕輕動了動,依稀可見口中森白兒帶血的牙齒:「我叫明飛,我……」
看藥效發揮了作用,劉哲和周濤同時鬆了口氣,露出了如釋重負的微笑。
然而,下一刻,明飛卻嘿嘿地笑了,看起來有些神經質,腦中的那個聲音又變成了萬噸巨石壓在了他的脖頸上,要將他的脊樑壓斷,要讓他跪倒,讓他臣服!
他用力而緩慢地抬起了頭,這個簡單的動作卻似乎要燃盡他的生命潛力,兩道血跡從鼻孔滲出,他看著昏暗而模糊的前方,由於緊咬的緣故,從牙縫間摩擦出的聲音像是砂紙在打磨玻璃,讓人有一種從骨子裡發出的戰慄。
他艱難而低沉地繼續說著:「我叫明飛,我腦子裡有個聲音一直在告訴我,讓我認罪。」他頓了頓,喘了一口氣很長的粗氣,「但是我沒有罪,為何要認,我很憤怒,該死的人沒有死,我覺得很不公平。」
腦中的聲音似乎對這個不聽話的意識動了震怒,在他腦中掀起了猛烈而瘋狂的怒濤,它要佔據他的意識,摧毀他的防線,把他變成徹頭徹尾的奴隸,所以,它的聲音更加狂暴,更加不可動搖。
明飛只覺得腦中像是猛然壓下了一座大山,灌進了萬頃海水,他的腦漿也要沸騰起來,他痛哼一聲,停止了說話,緊咬著牙關,和腦中的劇痛抗衡。
「誰能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站在暗處的周濤眼看出了意外,抓著幾個手下的領子挨個吼了一遍。
「藥量已經是最大了,在這樣的藥量下,即使是一頭大象也會以為自己是一隻小鳥。」一名黑衣特工冒著冷汗解釋,他實在無法想像,在這麼大的劑量下,這個叫明飛的人竟然還能有自己清醒的意識。
「我他媽讓你小鳥!」周濤本就煩躁一場,對這個惡俗的比喻實在是忍無可忍,一巴掌把那個特工扇飛了出去。
明飛使勁搖了搖頭,似乎是把腦中的劇痛趕走了一些,他笑了,露出了潔白的牙齒。
兩名特工對視一眼,互相點了點頭,掏出伸縮棍,狠狠抽打在他背上,低聲吼著:「認罪!快點認罪!」
明飛被砸得彎下了腰,脊柱的疼痛讓他幾欲昏迷,卻硬撐著不肯倒下,隨著意識的逐漸模糊,聲音也有些斷斷續續:「我曾對一個笨女人說過,毀誰不是毀,滅誰不是滅,可是我卻沒有做到,我覺得很丟人,但是我終究會回來,滅了你們!」
他又一次挺直了身子,如同那晚始終屹立不倒的守護天使。
這句話或許別人不知道,但一個人卻是再熟悉不過。
「啪!」林綺全身的神經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僵硬,望著他的眼眸因為極度的驚詫和不可思議而急劇收縮,手裡的茶杯在重力作用下脫離顫抖手掌,落在地上,摔成了粉碎。
是他……
竟然會是他……
怎麼會是他!!
同歐陽菲菲一樣,她的身子也不可抑制地哆嗦起來,強烈的感情如泰山壓頂般地向她襲來,她的手腳麻木了,血液快要凝固了,心臟也要窒息了,好像有一把尖銳的刀直刺進她的心裡,五臟六腑都破裂了。
她盯著他的眉,看著他的眼,最後目光停在他下唇那個淺淺的齒痕上。
她能認得出來,那是她為他留下的最刻骨銘心的痕跡。
「這樣,我下輩子就能找到你了。」
「我的名字你會知道的……」
「沒準你誤解那個明飛了,有可能他是個很好的人啊。」
飛濺的血液,守護的身影,忘情的熱吻,傾心的交談……
那晚的一幕幕又浮在她的眼前,她僵直著身子,腦中一片空白,像個無關的觀眾,看著腦海中的回憶。
明飛的視線越來越模糊,房頂的吊燈、憤怒的學生、迎面而來的口水皮鞋在他眼中逐漸變形扭曲,變成張牙舞爪的怪物,他的呼吸越來越艱難,肺葉拚命擠壓出來的氣息時而如岩漿般滾燙,時而像冰雪般冰冷,他的思維也越來越紊亂,竟是忘了此時身在何處。
他彷彿又回到了一間溫馨的小室,回到了他的女人身邊,她為他洗臭襪子、整理家務,他為她守護、為她流血,她為他精心焙制的咖啡,他為她熬好的清粥,為她烤制的提拉米蘇……
她和她的身影漸漸重合在一起,讓他有些分辨不清,但是,他依舊笑了,笑得很幸福。
也許這就是生命的最後一刻,他腦海中浮現的不是曾經叱吒風雲的輝煌,而是他和她、和她之間那一件件溫馨的小事。
他逐漸崩塌的視野定格在會場正中央的一間小屋子上,雖然他看不到裡面,但是,他能感覺到,那裡是他最珍視的所在,那裡,是他要用生命去守護的全部。
它還在那裡,我憑什麼先去死?!我要死了,它又由誰來守護……
於是,他的目光不再搖晃,他的意識逐漸堅定。
他又一次笑了,咧開嘴角,輕啟的雙唇似乎是在夢囈:「也許肖宇那個傢伙又會罵我是傻逼,怎麼會為了你這樣的笨女人弄成這個樣子,呵呵,傻逼就是傻逼吧,這個傻逼我認了,因為有一點他永遠不懂,或許之前的我也從未明白,有一種東西遠遠比自己的生命更有價值,能用自己的一生去捍衛,去守護,
真的是一件很榮耀,也很幸福的事情。」
腦中劇烈的疼痛使他頓了頓,頭深深地紮了下去,繼而又倔強地抬起來,直勾勾地望著貴賓室,一絲溫馨的微笑浮上嘴角,一字一頓地說:「愛上你,此生無悔!」
七個字,堅定,執著。
淚水,不可抑制地噴湧而出,一下子朦朧了眼睛,她沒有一點兒的哭聲,只任憑眼淚不停地往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