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原來愛情 文 / 易水塵
她這六神無主患得患失的樣子,卻更讓洛天坐實了他之前的推斷,原來她真的很在意那個人,原來他早已在她心中佔據了如此重要的地位……
他的心中驀然一痛,雖然早有準備,認為自己可以堅強,可以忍住不會去痛,但此時,看著她那種心裡裝著另外一個男人時的眼神,那種只有在戀人間才會有的眼神,他只覺得心臟似乎被一把鈍刀子狠狠割著,割走了一大塊,鮮血淋漓,痛徹心扉。
在兩人的一番勸慰下,歐陽菲菲終於睡著了,響起了輕輕的微酣,洛天小心翼翼地為她掩好被子,關上門,坐在了林綺對面的沙發上。
只剩下了他們兩人,原本還有些熱絡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冷寂起來。
林綺玉臂環抱在胸前,看他過來,輕哼一聲,卻是偏過頭不理會他,似乎還在為剛才他的態度發脾氣。
按照以前,洛天會過來哄幾句,她也假意發頓小脾氣,這事就算過去。
可是這次沒有,她等的脖子都有些僵了,洛天還是沒有說話,只是看著手中透明玻璃杯中的綠茶,沉沉浮浮,神色有些黯然。
她忽然有些心疼,這個男人陪伴著她走過了韶華時光,走過了青蔥歲月,他的用心,她看在眼裡,又怎能不知,他看她難過會心痛,她又何嘗不是。
「水涼了,給你換杯水吧。」她不再耍小性子,俯身向前,伸手去拿他手中的茶杯,卻發現,拿不動。
杯子似乎在他掌中生了根,又似乎被他掌心的溫度凍結成了一體。
洛天從茶杯上收回了目光,搭在她的手背上,輕輕握住。
她感覺,他的手心有些汗水,有些顫抖,有些涼。
他抬起了頭,深情地凝視著她的眼睛。
她目光躲閃,卻終於停住,嬌軀微顫。
他的目光深沉若水,似乎傾盡了一世的愛戀。
「我愛你。」他愛憐地看著她,終於說出。
這三個字似乎是醞釀了千萬年,如同酵醇的美酒每一個字都醞著濃濃的相思和真情,讓人心醉,這三個字卻又如三塊巨石,砰然砸在地上,砸在林綺心上,讓人心碎。
她的眼中騰起了一層迷離的霧氣,等了多年,在失去的這一刻,他終於說出,這或許便是男人那種自以為是的驕傲和可憐而又可悲的自尊。
鼻腔湧出一股無法抑制的酸意,她緩緩點了點頭,抿了抿嘴唇,想說些什麼,卻終究只是說道:「我知道,一直都知道。」
有些無奈,有些傷感,錯過的終究是錯過,無分得捨,無分對錯,那一句狼心狗肺似的「對不起」終究是太過多餘。
「不,你不知道。」洛天搖了搖頭,嘴角的微笑溫暖如昔,他深情而專注地看著她,目光輕柔而深刻地拂過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唇,似乎要把她此時的樣子永遠刻入腦海,珍藏一輩子:「你不知道我有多愛你,也不知道我愛了你有多久。」
未曾綻放就凋零的愛情蘊出的味道總是過於酸澀,他的情感,好像用自己的整個生命也無法傾訴。
她捂著了芳唇,香肩輕顫,眼中有晶瑩閃爍,她很想說「我知道」,可是她終究不曾知道,這個男人到底默默地守護了她多少年。
眼前是一張絕美的容顏,孤芳傲立,傾盡一世,他的眼中飽含著萬古也化不開的濃情,所有的女人都會迷失在這雙深情的雙眸中。
然而,這樣一雙明眸此時卻失盡了所有光彩,化作萬年冰川,冰冷地讓人心碎,淒美地讓人心痛。
「其實我很後悔,那晚我為什麼會離開,如果我在,請相信,我一樣會用生命去守護你。」他的聲音有些乾澀,像一匹受傷的狼舔舐著傷口。
他的聲音似乎很沉,沉得讓她不忍呼吸,他的語氣很淡,淡的讓人有種幾乎感覺不到的悲傷:「即使死了,也比現在要好許多。」
「我知道。」心中那絲淡淡的隱痛越來越尖銳,她用力點頭,一滴晶瑩由於重力作用滑過臉龐。
「你終於流淚了,第一次,為我而哭。」他寵溺地拂掉那滴淚水,疼惜地說,「你永遠都不會知道我此時有多幸福,但是我不想要這種幸福,因為,這會讓你哭。」
他深吸了口氣,眼睛有些發酸。
「我愛你,真的很愛你,愛到我根本不敢對你說我愛你,因為,這樣會讓你為難,會讓你痛。」他使勁揉了揉眼睛,指尖有些濕潤,「我不想給你的終究還是一份讓你為難,讓你痛的愛情,那樣,我情願不愛。」
她瘦削的肩抖得越來越厲害,淚水滲入指縫,滯在唇上,留下苦澀的味道。
「天天哥哥,我親你一下,你給我糖吃好不好~」
「天天哥哥,你要帶著綺兒玩,不許耍賴哦~」
「天天哥哥……」
往事一幕幕,都因為她的眼睛中的淚水,一件件又浮在了記憶的水面上。
這次淚好像早就該流,這次淚水,積壓了太久。
那些眼淚彷彿以前是在一個不見天日的深井當中,現在才湧出來,那種由一件件往事發酵而成的酸楚,就算是流眼淚也無法使它減輕。
他掏出手帕,像小時候無數次為她擦掉眼淚一樣,輕輕擦拭著她的臉頰,若水的眸子傾盡一世溫柔:「對不起,終究還是讓你哭了,或許,我也應該哭一次,今晚
我說了太多的我愛你,或許以後永遠不會再對誰說起,也許我哭一次,以後也就不會再哭了。」
他的聲音有些哽咽,緊緊攥著拳頭抵在額頭,試圖用手掩蓋他的痛苦,他眼睛緊閉著,用牙咬著自己的拳頭,想竭力制止從靈魂深處傳來的抽泣。
不時的啜泣漸漸變成持續不斷的低聲哭泣,她再也忍不住,發抖的雙手摀住了眼睛,全身顫慄地搐動起來,一聲聲壓抑的、痛苦的哭聲,彷彿是從她靈魂的深處艱難地一絲絲地抽出來,散佈在屋裡,織出一幅暗藍的悲哀。
她知道,眼前的這個男人就在此時此刻,說完了這輩子所有的「我愛你」,至此之後,他的心便死了,再也沒有什麼能打開他的心。
「你不許哭!你不許哭!」她使勁搖著頭,淚水從臉上流下來,抓緊了他的手,撕心裂肺地大吼著,「我不要你哭!」
「好。」洛天沉沉地點點頭,深吸了口氣,似乎在一瞬間便強壓下了滿腔的酸澀。
「綺兒,這是我第一次說我愛你,也是最後一次。」他想喝口水,卻發現手顫抖地厲害,根本拿不起杯子。
燈光似乎也變得朦朧淺淡起來。
兩人的距離很近,近到只要一伸胳膊就能將她攬入懷中,兩人的距離很遠,遠到咫尺天涯。
他癡癡地望著她,用痛苦和悲傷在臉上堆砌了並不熟練的微笑:「綺兒,答應我,明天像我一樣,忘掉今晚的一切,好嗎?」
她用力捂著嘴,不讓自己哭得太狼狽,拚命點頭,又拚命搖頭。
明天的太陽能東昇西落,週而復始,可是,被狠狠傷過了的心,還能回到以前嗎。
「還有一件事,菲菲是個很單純的女孩子,她的心就像玻璃,她太容易受傷了,我們倆就這一個妹妹,答應我,無論何時,都不要傷害她,好嗎?」不等她回答,他站起了身,披上大衣,俯下身來,疼惜地刮了刮她的鼻尖:「丫頭,下輩子,我一定會比那個人先說出我愛你。」
轉身,不再有一絲留戀,大步離開。
曾經,你是我靈魂的全部,那一刻,如果可以,我多想為你許下三生石畔的守候,但最終,也許是命中注定,我不是贏家。愛過你,失去你,流過淚,感謝你留給我了這一生都刻骨銘心的記憶,這一刻,便是永恆。
街道邊的路燈投下扇形的光影,昏暗的光束照在他挺拔寬闊的肩膀上,肩上的銀星在裊裊的煙霧中閃著幽幽的暗光。
頎長的身影在街燈下變短又拉長,拉長了又變短,他沉默地走著,沉默地抽煙,不發一言。
皮鞋踩亂積滿雨水的坑窪,沾濕了褲腿,黑色的大衣在身後,隨風揚起。
夜幕氤氳,華燈初上,他沉默的身影在漸入初冬的夜風中,走出風一樣的瀟灑。
離開了,終究還是離開了,十五年前,他驕傲而來,十五年後,他瀟灑離開,這十五年的深情根種終究還是在那三個古老而深情的字眼中化成了血濃於水的親情,和他手中捧過的那杯清茶一樣,在餘溫裊裊中意韻清遠。
「洛天!你就是個大混蛋!你為什麼一直像個娘們兒!你為什麼不早說!你就是個大混蛋!哇哇!」林綺抓起沙發上的靠枕,狠狠砸著他離開後的那扇門,哇哇大哭起來。
她像一個迷路的女孩躲在一個僻靜的角落裡,抱著她珍愛的洋娃娃那樣大聲哭著,哭自己,哭驀然間消失了的親人,哭一去不復返的青春和愛情,哭她的茫然,哭一切的一切。
她知道,他今晚的告白並不是想要求些什麼,只是單純地想要她知道,他曾經那麼深沉地愛過她,她知道了,便已足夠。從此時此刻起,從前的那個洛天,連同她第一次遭遇的所謂愛情,一起被埋在了青春的記憶裡。
歐陽菲菲使勁攥著枕頭,臉深深地埋了進去,嗚嗚地哭成了個淚人兒,她見證了他們的相識,見證了他們一路的走來,今天,終於見證了他們的離別。
二十歲的愛情,為什麼總讓人,痛徹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