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7胭脂點雪 文 / 姽嫿君子
蘇尚彤只覺得腦中恍恍惚惚的,那時蕭天辰早知相府已然飄搖,卻不直接休了她,非得把她害死才罷休,原來竟是因為聖上的一道指婚旨意麼?
寧氏看著蘇尚彤大驚失色的樣子,暗忖是不是自己有些操之過急了。而且看蘇尚彤這個樣子,分明已經知道了與她定親的是何人了。
「彤兒,你若是不想聽這些,娘就不說了。」
蘇尚彤卻開口急急地問:「娘,您之前說是讓女兒自己決定。聽您話裡的意思,聖上的賜婚可以不作數?」
寧氏也不答,只是笑看著她,戲謔般的問道:「你如今該是不記得了。可我聽你爹說,聖上賜婚之前還特意問過你,你自己應許了的。如今你倒是不願意了。」
蘇尚彤愣住,哪裡有這等事?又想,既然記不得了,那該是很小的時候,她爹為什麼那麼早就要把她嫁到蕭家去呢?
她偎到寧氏懷裡,軟聲說道:「娘,我不記得了。或許是爹哄你呢……但女兒不願意是真的,如今可有回轉的餘地?」
寧氏撫慰般地摸摸她越發黑亮的頭髮:「我知道你定是不願意的。其實,三皇子小時候也聰明伶俐的,又待你比旁人好些,聖上才會許諾了這樁婚事。後來三皇子變成了那樣……」寧氏輕歎了一聲,「如今聖上也不再和你爹提起此事,眼見著來提親的人越來越多,也沒下旨定了此事。可聖上到底也沒有親口說出婚事不作數的話來……」
「三皇子?」
蘇尚彤沒聽到蕭天辰的名字,只覺得心放下了大半。若是旁人,說明聖上那裡還有轉圜的餘地。可是,聽到「三皇子」三個字的時候,好像又聽見了蕭天辰那嘲諷的聲音,「你哥哥昨日在大殿之上得罪了四公主,被三皇子下令打斷了右手。」滿心的神智好像被三個字拴住,一位的在耳邊迴響著:「打斷了……打斷了……打斷了……」
蘇尚彤腦中嗡嗡直響,驚呼出聲:「不要三皇子!娘,不能是三皇子,不能!」
「彤兒,你這是怎麼了?」寧氏見蘇尚彤忽然這般,急的不行,只說,「好,好,好!我們不要,不要啊……別慌,別慌,你外祖父的丹書鐵券在娘親這裡。你既然這般不願,娘拿著這個去跟聖上換一個恩典,應當還是可以的。」
瑤國的丹書鐵券很是珍貴,只因持有這丹書鐵券的人有許多特權,能自由出入皇宮便是其中之一。除去謀逆、叛國之罪外,那人犯的重罪都可憑藉著丹書鐵券免刑,但免刑之後,鐵券便要交還。而若是沒犯大過,丹書鐵券是可以代代相傳的。因為之前有著功臣之後做盡欺壓百姓之事,卻因著祖宗的庇佑,不被懲治,讓瑤國某位君主失了民心,險些改朝換代,所以,此後這丹書鐵券一般不常賜下。如今,護國公府的這一券,是先帝以「救命之恩,朕何以報」之名賜下的,可當今聖上肯定是想收回去的。寧氏倒也明白這些道理。如今,雖然那樁賜婚未曾過了明路,但到底是聖上的金口玉言,若是不從,也算的上是抗旨不尊,用那丹書鐵券來抵,也說的過去。如此,也算是瞭解的聖上一樁心事,為護國公府減了一樁禍事。
提起鐵券,蘇尚彤腦中滿是得知外祖被行刑之後,母親病中哀痛,終日垂淚的模樣,心下一酸,死死摟著寧氏不撒手。
她如何能讓娘親為了她用了外祖父賴以保命的東西。即便這次她挫敗了余家的陰謀,誰知爹還有沒有別的招數來陷害外祖?他若是知道外祖沒了丹書鐵券,那更是不會放過一點機會的。
蘇尚彤心知,如今這般,娘肯定會為了她拿出那丹書鐵券的。她埋首在寧氏懷裡,嗚咽出聲:「娘,我不要進宮裡去。碧葉她們總是說,進了宮,指不定就莫名其妙的沒了。我不要去……」她嘴上說著這些,心裡卻想著外祖和娘親前世的命運,悲從中來,更是啼哭不止。
寧氏聽她是為了這個,只道女兒還小,含笑說道:「別聽她們瞎說。那些都是戲裡、話本裡的東西,哪能當了真呢?你幾時聽聞宮中有人莫名其妙的去了?為了這個,哭成這般花臉貓的模樣,羞不羞?」
蘇尚彤抬起臉,用一雙水漉漉的眼睛望著寧氏,好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嬌聲喚道:「娘!您今日和女兒談這些,倒來怪女兒不害羞……」
寧氏看她害羞,也不再說。至於和三皇子的婚事,蘇尚彤那般的態度,倒讓寧氏看不真切,這樁也就擱下了。轉而問道:「那安國將軍府的賞菊宴你去是不去?」
寧氏自己也不大願意女兒嫁給那樣囂張跋扈的三皇子,讓她去見見陳家少爺也好。對安國大將軍的後人,聖上想必也不會太為難。
「娘,這次請的都是各家的小姐嗎?」
蘇尚彤只覺得那陳老夫人有些奇怪,前世並未和她有過交集,如今卻是專門給她下了帖子。她可不認為陳老夫人是打著結親的心思。若是真想見見她,來相府的時候,祖母便會喚她去了。這次,專門下個帖子,單單請她,卻不說讓寧氏一道去,怎麼都不像是有結親的心思,倒像是邀請各家的小姐去比較一番的樣子。也不知這次能不能見著葉慕離。
「應該是的。」
寧氏開始也道是陳老夫人想借宴會見見自家女兒,以免尷尬。聽蘇尚彤如此說,細想之下,也覺得不對。要說,瑤國男女大防並不是那麼嚴,一起參加宴席還是可以的。陳家二公子自從位列瑤國四君子之後,除了偶有詩作傳出,面大多是不露的。如今,他也是不小了,可還尚為結親。陳老夫人一來京,就大肆辦起了賞菊宴,只怕卻是有為陳二公子定下親事的意思。可既是辦了賞菊宴,而不是請她過府,想來還是存著挑一挑的心思在裡頭。
「那我可是要去的。既能賞花,又可結交一些朋友。」
「
「也好。你就帶著朱紗和……」她原想說碧葉,卻想起碧葉在女兒面前亂嚼舌根,說些宮裡不是的話,哪裡還能讓她一道去!寧氏想著自己身邊的素月倒是個穩妥的,接道,「和素月一道去吧。」
那日,朱紗替蘇尚彤挑了一件月白色漾青蔥暗紋的留仙裙,配上一支白玉夕顏花簪,蘇尚彤膚色又白,如此打扮起來,更添了幾分清冷的感覺,竟不像是這凡塵中人了。
她剛下馬車,就聽著有人喚她。
「蘇姐姐!」蘇尚彤回身望去,那身著鵝黃繡白玉蘭湘裙,溫婉含笑的女子可不就是葉慕離。
「慕離!我就想著你會來。」蘇尚彤牽起她的手,與她一道入內。一進門,便有一個俏麗的小丫鬟過來領著她們去了花園之中。還未走進,就能聽到一片歡聲笑語,還能見著幾位剛近園的小姐。其中一位穿著紫羅蘭色鑲金線滾邊褶裙的姑娘偏頭見到了她們,朝她二人友善的笑笑,便跟著另一位身量高些,頭戴八寶攥珠飛燕釵的姑娘一道走了往前去了。
這時,領她們進來的丫頭說道:「二位小姐請進園子隨意觀賞,我家夫人晚些時候會邀各位小姐一道去臨月閣賞那幾株珍品。奴婢先行告退了。」
陳家的花園與別處不同,並沒有假山、石橋,也無涼亭閣樓。入目儘是花草,尤以菊花最多。更有甚者,老大的園子竟用圍牆圍城了許多小園子,岔路極多,還用了一色的拱門做路引,所以雖能聽到眾多談笑聲,卻只能碰到三三兩兩的人。剛過了一道拱門,蘇尚彤和葉慕離都不由得讚了一句。方才外間是一色的□,如今這裡確是一色的白菊,形態各異,錯落有致。想來別處也是這般,怪道陳老夫人敢邀這麼多的大家閨秀前來賞菊,這陳家的菊花也算的上是京城一絕了。
此時,蘇尚彤聞到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幽香,對葉慕離說道:「慕離,好香啊!」
葉慕離掩嘴笑道:「蘇姐姐好生奇怪。之前那□香味雖淡,卻要比這白菊濃郁許多。方才也沒聽你說,如何這時才說呢?」
蘇尚彤笑道:「我哪裡說的是這菊花的香味。你沒聞到那頭傳來的香味?」她抬手指的是西南邊的方向。
葉慕離只說沒有。蘇尚彤知道自己對味道要比旁人敏感些,提出要往西南邊看看。
二人且行且賞,這菊花的顏色似是怎麼都變換不完似的。可走過了最後一道拱門,卻只見一片綠蔭,綠蔭那頭,有一座兩層的閣樓,依稀可見,窗戶上鏤空雕著一朵大大的牡丹花。而前面不遠處,有一個石桌並幾個石凳。那石桌上,好像還放著一盆花,顯然這處是有人住的。
蘇尚彤本想快些回去,可葉慕離走了許久有些累了,二人就去那石桌邊坐了一會。誰知旁邊的草地忽地有什麼一動,葉慕離嚇得汪蘇尚彤這邊靠了一些,蘇尚彤正要坐下,被葉慕離這一靠,整個身子失去了平衡,險些要倒。葉慕離見她要倒,又趕忙拉了一把,蘇尚彤伸出的手卻是正好打在了桌上那朵花上。
這邊蘇尚彤好不容易才穩住身子,坐了下來,卻聽一個聲音道:「這胭脂點雪可稱得上此間最了。不知姑娘為何要如此對它?」是一個男子的聲音。
蘇尚彤不愛菊花,於此懂的並不多。方才也是無意間才將這朵花碰著了。如今聽著有人不明是非的來指責她,口氣也不大好。
「我總以為,這種纏綿的名字,該是姑娘家喜歡的才是。」
那男子只是笑笑,抬手攏了一下那株胭脂點雪的花瓣,緩緩說道:「只是這花的形態好些罷了。我總是希望能聚在一起的,散了,便是如何都不好了。」
這話蘇尚彤聽不大懂。卻在他說這話的時候回眸打量了一眼。只一眼,她便知道,這位一定是陳家二公子——陳修實了。原以為李沐之容已是世間罕見,卻不想這位陳家二公子容貌之間,竟比李沐不遑多讓。蘇尚彤見他眸光沉靜,嘴角含笑。似乎有些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之態。心道:怪不得此人能位列瑤國四君子第二位,端的是謙和有禮,溫潤如玉。可眼前這如珠如玉的男子,偏偏是一臉的病容。
像是印證蘇尚彤的想法一般,陳修實低頭輕咳了兩聲,笑道:「我身子不好,總是病著。近日才好一些,倒叫二位姑娘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