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2章 破財 文 / 七筒
元灝身邊的人,他親信的,如今只剩下一個右將軍元宥,一個中書令溫秦,一個中護軍劉珧,還有個不久前剛升任治軍內史的何偃,另外就是高昶。眼下只有高昶在侍奉,元灝用了飯,內侍又給他捧了水來洗臉。
外面突然有細細沙沙的響動,元灝怔聽了一會:「是不是下雨了?」
高昶恭身低聲道:「是下雨了,恐怕道路要不好走,行程又要耽擱,臣稍後便去問一問。」
元灝悵然點了點頭,絕望到了極處,心有點麻木。過了一會他又道:「要是高桓不來怎麼辦?劉溫在洛陽擁立了新君,要是他臣服了劉溫,朕是不是再沒有翻身的機會了。」
高昶搖了搖頭,聲音堅定道:「絕對不會。」他斟酌了一下言辭:「臣服劉溫,對他並沒有好處,劉溫擁立了新君,其中最有功勞的也是洛陽那些人,他遠在并州,既無功勞,就算有好處也落不到他身上,相反,劉溫恐怕還是忌憚他。不過他要是能幫助皇上重回洛陽,那他的功勞便大過天去了,以後誰還敢小覷他?他一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
元灝道:「那他為何遲遲不來見朕」
高昶想了想,道:「不如讓臣去見一見他。」
元灝應允,高昶當即帶了兩人隨行,趕去高桓的行營所在。
高桓如他所料,確實是有心要趕去勤王的,但是他又一直有個猶豫,他的長子高時芳在洛陽,寫信勸他不要出兵。
高時芳認為,出兵打劉溫是一定的,高桓可以扶持新君,並給自己立一個合法的名分,但是去救元灝就實在沒必要,元灝正當壯年,而且性格剛強,氣量不足,不適合作為皇帝的人選,這意思說白了就是說元灝不好控制,如果要立皇帝的話,他建議立盧陵王。而盧陵王年方八歲,還是個稚子幼童,聰明穎悟,性子又溫柔和順,寬宏大量,有人君之器。
高時芳這話說的十分在理,高桓深以為然,於是便不大積極的出兵了,準備等元灝自生自滅,完了他再去打敗劉溫,給皇帝報仇。不過也不能完全按兵不動,天下人眼睛都瞧著,做的太難看了也不像話,所以他還是做了個出兵的姿勢,帶了精挑細選的五萬大軍慢騰騰的上路,磨蹭了一個多月也沒趕到皇帝的行宮所在。
高桓此時在台城,高昶讓人散佈皇帝已經到了台城的假消息,等到他趕到高桓行營時,這個消息已經傳的遍地,四方州郡守皆聞訊趕往台城,高桓正心中奇怪,琢磨著要怎麼敷衍這些人,就見到了風塵僕僕而來的高昶。
高昶揣度著高桓的想法,依照高桓現在的態度,他若知道自己是元灝的人,肯定不會見的,於是他並未表明真實身份,而是自稱洛陽來的使臣,高桓不知有詐,讓人將他帶到廳中。見了面後,兩人進行了一番簡潔而主旨清晰的談話。
他問:「將軍是否有意,立盧陵王為帝?」
高桓大吃一驚,這人怎麼會知道自己心中所想,他有些遲疑沒答,高昶又道:「將軍為何不去迎陛下?」
他問的太直接,又問的太敏感,這種心思,自己明白,卻是不能宣之於口的,他到底還是有些驚懼,一時竟然也忘了動怒,高昶道:「我在洛陽就聽人議論說,將軍不肯去迎接陛下,是想趁國命懸危之際,竊取國本,坐收漁翁之利,這話我本來是不敢相信的,如今見到將軍的態度,卻不得不心生懷疑,將軍難道真有此意?」
這三個問題直接把高桓問懵了。他暗藏於胸的大事謀局,何時成了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高昶道:「將軍的想法,已經是天下公開的秘密,連我這樣的人都知道,更不用說別人,將軍認為這樣做還是可以的嗎?如此失盡人心,就算將軍打敗了劉溫,再擁立新君,又有誰會歸順信服?無人信服,將軍要以何憑借在洛陽立足?不知道給將軍出這個主意的是是何人,在下斗膽直言,說這話的人包藏禍心,用心險惡,該殺。」
最後這句話出來,高桓悚然一驚,震撼到了,想起說這話的人是誰,他頓時勃然大怒:「你好大的膽子!」
他一怒之下,就下令殺掉這人,話剛出口,又感覺有點不安,高昶那話始終在他心裡轉來轉去,攪的他心神不寧,他改了口,讓人把他拖下去關起來。他心只覺這人不要命,竟然敢向他說這種話,而且自己還真的沒有殺他。
高昶走出門廳,背上一片冷汗,他不動聲色,極輕極舒緩的將胸中一口長氣呼了出來。
高桓沒有殺他,高桓怕了,動搖了。
這場談話看似簡單實則危機重重,語氣不強硬不行,不強硬就刺激不到高桓,刺激不到高桓心坎上,就不能讓他動搖,可是刺激到了他心坎上,他只是動搖,卻並不為此改變主意,就一定會憤怒殺了自己。
此行賭的是自己的命,他贏了。
高昶坐在囚牢中,想明白了整件事,剩了點空閒思維,他就想起了元明姝。
死裡逃生,心有餘悸,他格外慶幸,很想抱著她歡喜發洩一番。
他仰頭靠著牆,閉上眼,忍受著腹中飢餓的抽搐。
這個高桓,看起來不怎樣高明。
元明姝在寺中,傅戎急急忙忙跑上來告訴她,她的公主府被人帶兵查抄了,聽到這個消息她眼皮子一跳,勉強還很鎮定,追問道:「是誰帶的人?誰去抄的?」
傅戎道:「是劉溫手底下的一個將領,想必是他的意思。」元明姝胸口堵膩,料到如此,卻也說不出什麼話來。她那府中並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金銀錢財早就轉移了,抄了就抄了吧,心疼一下就算了,眼下無法跟敵人硬碰,等元灝回來再
跟這些混帳翻賬本算總賬。哪知傅戎卻告訴她另一件禍事:「蘇管家被他們抓進牢裡去了。」
元明姝聽到這件事就沒法再淡定:「老蘇?他怎麼會被抓進去?我不是說了那府上如果有人要闖,就讓他們闖去的嗎?不用攔著,他怎麼不聽我吩咐!」
傅戎道:「蘇管家當時不在,他是回頭另被抓進去的。」
元明姝在朝中人脈廣佈,很快便從知情人那裡瞭解到了事情的緣由。劉溫手下有個叫趙阜的人,給劉溫出的主意,說她府中藏有巨富,想藉機掠奪,然而府邸翻遍了,也沒找出幾樣東西來,那趙阜不肯罷休,把蘇長亭抓了起來,嚴刑逼供,要讓他交代元明姝家財何處。
元明姝找了無數的關係,找了無數跟劉溫有些交識的人代為出面,然而一朝天子一朝臣,天子換了,她這個舊日的公主也就失意的很,奔走忙碌了三五日,蘇長亭仍然在牢中撈不出,有知內情的朋友,都勸她破財免災。
錢就是元明姝的命,要她破財不如殺了她痛快。
元明姝急的上火,一天之內嘴皮上焦出了好幾個燎泡。
元明姝打聽這個趙阜到底是何許人也,打聽的結果讓她心中發涼,這個趙阜說認得也不認得,他是茹夫人的舅氏,元明姝當初整治茹夫人,用了點歹毒心思,對茹夫人的娘舅家下過狠手,不過她殺人不見血,這件事連茹夫人還有她娘舅自家人都不知道是她幹的,這個趙阜不知道從哪裡知道了,弄這一出專為報復她。
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元明姝恨,好個趙阜。
到了獄中,蘇長亭已經給打的不像話了。五十多歲的老頭子,一把老朽的身子骨,元明姝從小是給老蘇撫養長大的,雖然名義上是僕人,實際上就跟她父親一般,看到這幅景像她一顆心都揪的要出血。
元明姝坐在馬車中,心急如焚,外面車伕卻又跟人起了口角,好半天沒解決,最後竟然動起手來。元明姝打開車簾,車伕鼻青臉腫的前來告狀,說對面的馬車見了公主的車駕不迴避,還要跟公主爭車道,十分囂張。
她認出來,對面卻是韓夫人的馬車。
元明姝知道韓儻如今是得意了,他父親韓放依附劉溫做了大官,那韓儻也升了官,現領著一部禁軍,十分的意氣風發志得意滿,韓夫人如今自然也得意。
元明姝眼下沒心情理會這種雞毛蒜皮,雖然韓夫人從小愛跟她爭,但她從來沒將這人放在眼裡,也興趣跟她較勁,元明姝道:「把車靠邊,讓她過。」
車伕很不甘心,不過還是照辦了。元明姝本打算就此過去,哪知韓夫人卻揭了車簾望她,笑靨如花道:「姐姐,你怎麼臉色不大好,是剛從獄中出來的吧?我聽說你府上出事了,最近急壞了呢!」
元明姝又不是小女孩,就韓夫人那點本事並無法激怒她,她不以為意反嘲回去:「你家韓公子後房裡那許多姐姐妹妹,沒想到還認得我這個姐姐,我也心中安慰了。」
韓儻這人,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元明姝一直以為他是個正經人,沒想到後來經常聽說他一些風流韻事,元明姝滿心懷疑,也不知道那傳言是真是假。
不過拿來氣韓夫人是足夠的了。
這話戳到了韓夫人痛處,把韓夫人激怒了。
兩輛馬車最後撞在了一起,雙方下人打的難解難分,元明姝是但凡動手就不肯輸的,忍了好幾天的氣,索性發火了,傅戎帶著人來,把韓府的家奴打的落花流水,狼狽逃回韓府,元明姝雖沒吃虧,心情卻被弄的極其糟糕。她回了寺中,沒有吃飯,沒有洗澡,沒有睡覺,躺在床上思考蘇長亭的事。思考了一整夜,天明時她疲憊的合上了眼,心想,破財就破財吧,那是老蘇不是旁人,我得趕緊救他,錢可以再賺,老蘇沒了可就真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