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妝奩 文 / 七筒
高昶頭上的瘡痂不到一個月就全掉了,頭髮黑亮茂密的長了出來。
元明姝操起了把大剪刀,把他那腦袋修成了個標緻的日漫少年形狀,額頭前還留了一點頭髮擋著傷疤。
這麼端詳了一下,鼻子是鼻子眼是眼,修眉秀目,真是說不出的清透漂亮,元明姝歎息道:「老天真公平啊,你看你雖然出身不好命也不好,卻長了一張好臉,錢能賺前途能打拼,這臉卻是只能靠爹媽啊。哎,也不知道什麼爹媽生的你。」
高昶最近頻頻被她誇讚美貌,十分臉紅害羞,聽到這話耳朵發熱,不敢拿正眼看她。
背地裡一個人的時候,高昶喜歡照鏡子,每天晚上睡覺前他要對著鏡子研究自己的臉研究半個時辰。
雖然研究不出什麼具體的東西出來,他也經常懷疑元明姝是在哄他高興。
但是知道自己是不那麼醜的,他感覺到重生一樣的喜悅。
他恨自己額頭上那塊疤。
雖然頭髮擋著,平常幾乎看不見,但是他自己對著鏡子撩開頭髮,覺得這塊東西猙獰又噁心。
這簡直是他的心病,每天研究這個東西並為之神傷已經成了他的一種強迫症。
他找來顏料和畫筆,暗黃的蠟燭光芒下,對著鏡子描畫自己。
他缺掉的那半塊眉毛,還有那塊醜陋的疤痕。
他用墨筆將眉毛補出來,給自己的疤痕上畫了兩片紅色的花瓣。
然後他端詳自己,眉毛,眼睛,嘴唇,鼻子,整個臉一瞬間就整個活起來了,美起來了。
他震驚之餘,心跳的咚咚的,突然就心滿意足了。
整個夜晚高昶都睡的十分香甜。
噩夢也離他遠去。
起床的時候,清醒過來了,他感覺自己整個臉滑稽的像個小丑,紅紅黑黑,簡直引人發笑。幸好沒給人看到,他偷偷打了水進屋子想把臉洗淨,不過那顏料有點滲進了皮膚裡,卻是洗不乾淨,他使勁的搓了一早上,幾乎沒把肉皮搓破。
元明姝早起正在梳妝,她不要人伺候,身邊也沒有婢女,自己慢悠悠的磨蹭。
她從鏡子裡看到高昶,額頭紅的滲血,驚訝道:「你臉怎麼了呀?」
高昶有些委屈,懨懨答道:「洗臉弄疼了。」
元明姝示意他近來,捧了他臉看。
皮膚有點滲血,不過沒破。
元明姝給他吹了吹,手在他腦袋上拍了一巴掌:「沒出息的,洗個臉都能把臉擦出血。」
然後她就轉身給自己梳頭,高昶饒有興致的在後頭看她敷粉勻面,畫眉毛,給嘴唇上胭脂,點上面靨,眉心貼上花鈿。元明姝耐心細緻的打扮自己這張臉,她年紀不大,面貌是偏稚嫩的,厚重的妝容能夠把她從十七歲變成二十歲。
高昶的表情由好奇到茫然到最後元明姝轉過臉來,他就驚呆了。
元明姝化妝不化妝是兩個人,完全認不出來。
她不化妝的時候臉相當的蒼白,看著有點不正常,眉目也是冷清清的,嘴唇也沒什麼血色。妝容一抹,她整個人就明艷起來了,一笑一動就帶了氣勢,元明姝起身離坐去見客,高昶猶疑的打量她的妝奩,這東西是可以這樣?
他一顆心就放不下了,癢癢的,腳跟著元明姝出門,眼睛不斷的回頭往妝鏡前瞄。
元明姝最近時不時有客人。來了武川郡半月,陸陸續續的就有本地的官員、才俊爭相來訪,她本不想見,可是整天悶著實在太無聊,漸漸的也就跟這群人打上交道了。想求官的,想發財的,想出名的,都絡繹不絕往她府上來。
高昶看她兩靨含春坐在主座,跟兩個叫何劭、劉循的人笑問笑談了兩個時辰。
這兩人都是二十多年紀,青年英俊,能說會道,逗的元明姝很高興。
高昶就覺得有點無趣,看她持著扇子笑,覺得她像個藝伎。
當然,他對元明姝或者對藝伎都絕無偏見,只是單純的有此觀感。他也想跟元明姝一塊談話說笑,但是顯然他不是那塊材料,沒能耐像何劉二人或者其他客人那般逗她開心,對此他感到很失望。
這邊一時半刻沒有要散的樣子,高昶想起了元明姝的妝奩,他心又動了。
蘇長亭不在,下人們也不進屋子,他假裝無事的進了元明姝屋裡。
對著那隻大銅鏡,他又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臉,分不出美醜,他想起元明姝說他黑。
他懷疑自己確實是有點黑,想到元明姝白白嫩嫩的臉和脖子,手,他就有種自慚形穢的難受。
他笨拙的模仿元明姝的動作,用黛筆畫了畫眉毛,描了幾下,他對著鏡子就驚呆了,張著嘴有點說不出話來。
他感覺太神奇了,緊接著給自己臉上塗上脂粉,拿銀簪子挑一點紅紅的胭脂膏子在手心,用小瓶子裡的水滴兩滴化開,抹在嘴唇上,然後剩下的打在臉上。他還發現元明姝那個好東西,貼額頭的花鈿。
他將一片霽紅的雲母片花鈿貼在額頭,貼在疤痕上。
對著鏡子裡的自己,高昶有點癡魔。
元明姝送了客,不見高昶人,心說這孩子跑哪去了,問蘇長亭,蘇長亭也沒瞧見。
她估摸著跑哪裡玩去了,也就沒找,有些累,準備回房間睡一會。
高昶正發著呆,突然聽到外面有腳步聲,一下子回過神來了,他急急忙忙把東西放回原位,找地方想躲。這屋子偏偏空空蕩蕩的無處藏身,他情急之下鑽到了床底下,很快看到元明姝的腳從外面進來。
元明姝一邊走一邊掩著口打呵欠,進了內室放下珠簾。
她開始脫衣服,細碎的裙擺離高昶越來越近。
高昶已經能聞到她身上的香味了。
元明姝上了床。
高昶心跳的咚咚的,他看到元明姝垂落在床外的裙裾。
杏子色的薄絲,十分柔軟漂亮的東西。
他看到放下的簾子隔開內外室。
內室中只有元明姝和他。
他一動也不敢動。
元明姝想睡,卻又睡不著,過了一會又起來了,叫蘇長亭,問道:「高昶去哪兒了?」
蘇長亭見她問了兩次,便也認真起來:「沒瞧著,老奴這就去找找?」
元明姝道:「去吧,叫他過來,我問問他功課。」
蘇長亭就出去找高昶去了。
元明姝這邊坐了起來,肚子餓,讓廚房送了點心來。
她一邊吃點心,一邊心說,高昶跑哪去了?他平時也不瞎跑的。
這快到午膳時候了,他那麼愛吃,還能吃飯的時候亂跑啊?
她突然看到自己妝台前有被動過的痕跡,心陡然一咯登:難道他偷東西跑了?
這個想法把她嚇到了,趕緊檢查,可是也沒丟什麼東西。
元明姝實在就奇了怪了,叫了個下人過來問。
「剛才有誰進過我的房間?」
下人什麼都不知道。
元明姝就有點煩了,打發了下人出去,繼續吃東西。
過了一會,蘇長亭來回話,說到處找過了,沒找到高昶人,不曉得在哪。
一下午,高昶人不知所蹤,元明姝氣的哪兒也不想去了,坐在桌前吃了一肚子羊肉凍子。
吃著吃著她有點擔心,懷疑高昶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掉茅坑裡去了?掉水井裡去了,或者掉哪土溝裡去了?
晚上的時候還沒找到人,這下她終於急了,跟了蘇長亭叫了府中的下人到處找,滿府院的吆喝起來。
高昶在床底下也急壞了。
他想出去,又不敢出去,怕元明姝以為他偷東西,或者看到他臉。
他想等元明姝出屋子去他就趕緊跑,然而元明姝在屋子呆了一下午,吃吃喝喝走走坐坐,就是不出去。
終於等到她往外去了,高昶連忙從床底下鑽出來,翻著窗子爬出去穿過海棠園跳回自己房間。
他手忙腳亂的洗了臉,爬回自己的床上攏上被子裝睡。
元明姝親自找了一圈沒找到人,最後去他房間,就看被子裡蜷著一團,正是個大活人。
高昶假裝睏倦的樣子揉了揉眼睛,不解道:「我在睡覺,怎麼了?」
元明姝瞇著眼打量了他許久,表情就有點玩味了。
好你個小子啊,敢跟我玩花樣。
元明姝冷了臉:「你睡了一下午,晚上肯定不困了,今晚上就別睡了,給我把這幾天的功課抄十遍。」
高昶低了頭,沒說話,模樣有點可憐委屈,元明姝道:「怎麼?有意見?」
高昶搖頭,一副任人蹂/躪的模樣:「沒有,我抄。」
元明姝擺了飯菜在桌上,一邊吃著玫瑰糕,一邊饒有興致的看高昶抄功課。
這麼多天的功課,十遍,給他三天三夜都抄不完。
元明姝誘惑道:「你下午幹嘛去了呀?跑哪裡玩去了,你告訴我,我就給你吃飯,咱們就不抄了。」
高昶不吭聲,也不看他,十分的呆而且逆來順受,元明姝懷疑自己有點太惡毒。小孩子嘛,玩玩也沒什麼,怎麼能不讓人家吃飯呢,她拈了一塊玫瑰糕遞到他嘴邊,側了頭道:「小昶,要不要吃一個啊,先墊墊嘛,肚子餓怎麼寫字呢?」
高昶還是不理她,元明姝心說這小孩真彆扭,自己犯了錯還這麼拽,真是一點也不討喜。
她十分得意,翹著二郎腿坐在一邊邊吃邊哼起來了